週四的上午,鄭大鈞正在辦公室裡看文件,外面忽然傳來jī烈的爭吵聲,他趕忙把材料放下,走了出去,推門向外望去,見委辦的兩位科長,正站在樓道裡,指手畫腳,像斗jī一樣吵個不停,他頓時心頭火氣,低聲喝道:「怎麼回事,都給我進來!」
兩位科長對視一眼,就都安靜下來,悻悻地走過來,跟在鄭大鈞的身後,進了辦公室,鐵青著臉坐在沙上,鄭大鈞回到辦公桌後,把臉拉得老長,『啪』地一拍桌子,怒聲道:「你們兩人到底怎麼回事,不知道領導正在樓上開會嗎?上班時間在外面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還有沒有點組織xing、紀律xing?」
秘書一科的科長李方明抬起頭,理直氣壯地道:「主任,是這麼回事,原來市委的大活,都是放在二科來搞,這都幾年了,搞得一直很不錯,可孔科長不知搞什麼名堂,跑到秘書長那裡奏了一本,說二科的工作太忙,要把那些工作移j給一科,可您知道,咱們一科大都是市委領導的貼身秘書,真正在辦公室裡坐班的,就那麼幾個人,本身就更累的了,我再給加工作量,人家要跳腳罵娘的。」
二科科長孔慶東聽了,把臉一沉,又擰眉豎目地道:「老李,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這事兒是秘書長定的,怎麼能往我身上賴呢?再說了,你們一科的人都金貴,我們二科的也不是當苦力的啊!這髒活累活,受力不討好的工作,我們可都頂了好些年了,也該輪到你們了。」
李方明火了,倏地站了起來,不依不饒地道:「老孔,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咱倆換換位置,你來一科,咱不說別的,你能把那幾位大秘書擺明白了,我老李就甘拜下風,人家說領導給安排完活了,忙不過來,你能有什麼辦法?」
「那是你要面對的問題,和我講什麼!」孔慶東故意氣他,把脖子一扭,冷言冷語地道:「要是我,幹不好就讓賢嘛,你不行,不見得別人都不行!」
「你……」李方明氣得渾身直哆嗦,卻說不出話來。
「好了,都少說幾句!」鄭大鈞險些氣樂了,其實,在未辦裡因為工作分配的問題,吵架是經常事兒,大家都是老機關,做事都有些拈輕怕重,凡是撈不到實惠的工作,能推就推,能躲就躲,但像這樣,鬧得臉紅脖子粗的,倒是少見。
他拿眼望著兩人,琢磨了一下,就笑著道:「兩位,我心裡有數,你們都很辛苦,但活還得照干,這樣吧,以後出了大活兒,由兩個科室人一起搞,其實現在的工作量,沒有以前那麼大了,也沒必要單獨成立個大活辦,對吧?」
孔慶東見好就收,點頭道:「主任說的對,只要別把髒話累活都丟給二科,我就沒意見,大家管點事兒都不容易,誰也不想勞心勞力的,還被下面人暗地裡罵啊!」
李方明無奈之下,也點點頭,苦澀地道:「主任,一科的工作量可不,前段時間,給秘書長打報告提出增加編製,到現在還沒批下來,您看是不是催下?」
「再說吧。」鄭大鈞把臉一沉,看了他一眼,又把身子向後一仰,淡淡地道:「老孔,你先回去吧,我再和老李聊聊。」
「好的,主任!」孔慶東笑笑,斜眼望著李方明,冷笑了一下,就起身離開。
鄭大鈞拿著杯子,繞過辦公桌,坐到旁邊的沙上,對李方明微微一笑,輕聲道:「老李啊,我知道,你在下面的工作不好幹,也很辛苦,可不管怎麼樣,都不能火啊,你和老孔都是市管後備幹部,以後機會多多,可不能因為些事兒,就在領導面前失分。」
李方明歎了口氣,點頭道:「主任,今兒這事兒,責任也在我,早晨被人嗆了幾句,心裡不舒服,剛好又得知這件事,立馬就來火了,可到孔慶東那商量,他非但不肯退讓,反而火上澆油,故意氣我。」
「老李,咱們當領導的,遇事要冷靜啊,且不可意氣用事。」鄭大鈞拿手敲了敲桌子,又瞇上眼睛,搖頭晃腦地道:「我在委辦工作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有些經驗可以和你分享下,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主任,您說。」李方明坐直了身子,把耳朵豎了起來。
鄭大鈞拿起杯子,不緊不慢地道:「幹工作,就如同打籃球,遇到的現實問題,都是活蹦1跳的難題,其中有合理的,也有不合理的,有自己遇到的,也有別人傳過來的,但在咱們市委辦,更多是領導j代下來的。」
李方明臉上1u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輕聲道:「主任說的好,我經常接到不合理的傳球。」
鄭大鈞笑笑,喝了口茶水,繼續道:「要想打出好球,可不容易,第一,要明於觀球,對全局d若觀火,對趨勢把握得當,這是眼光問題,第二,要樂於接球,不管什麼球,都要先痛快、愉快、爽快地接住,這是態度問題。」
「等等,主任,稍等一下。」李方明臉上1u出興奮的表情,忙取了筆紙,在上面刷刷地寫了幾行字,接續道:「主任,接下來呢?」
鄭大鈞豎起三根手指,笑瞇瞇地道:「這第三,要穩於運球,分析是不是錯傳,是不是合理,哪些不合理,哪些比較棘手,這是見識問題。第四,要善於傳球,錯傳的球要及時拋給別人,不合理的部分,要巧妙加以否定,這是策略問題。」
「主任說的對,我是沒有掌握好策略問題,遇到問題前,太不冷靜了,反而把事情搞得一塌糊塗。」李方明心悅誠服地點著頭,再望向鄭大鈞的眼裡,就滿是欽佩之意。
鄭大鈞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輕聲道:「第五,要精於投球,盡己所能,力求圓滿,這是作問題,第六,要歸於無球,以『功成不必在我』的心態迎接下一個球,這是境界問題。」
「高明啊高明!」李方明把筆丟下,一拍茶几,豎起一根拇指,大聲讚道:「主任,好一個『球論』,這可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了,主任這『球論』有水平,當真是高人高論!」
鄭大鈞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但只是稍縱即逝,他又拿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水,就淡淡地道:「老李,我這只是經驗之談,談不上什麼水平,要說水平,還是咱們的王書記高,每次聽他談話,都會讓我受益匪淺。」
「王書記……那自然是高水平了。」李方明湊了過去,恭敬地道:「主任,這次打黑,真是漂亮,昨晚回到家裡,老婆還在講,他們單位的人,都說新來的,這剛到任沒多久,就把濱海社會治安問題給解決了,這可是為老百姓干的一件大好事啊,下面j口稱快。」
鄭大鈞點點頭,定睛看著他,意味深長地道:「不會都說好話,好像也有說風涼話的,對吧?」
「是嗎?我倒沒有聽說過。」李方明心裡忽地一沉,感到脊背麻,想起昨天下午,自己在辦公室裡說的幾句牢sao話,心裡『咯登』一下,有些心虛地道:「主任,那是難免的,咱們這地方,就是人多嘴雜,不管做了什麼好事,都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我們大可不必理會。」
鄭大鈞笑了,拿手mo著頭,慢條斯理地道:「老李啊,增加編製的問題,我會去爭取,你們一科的工作量大,有目共睹,以後找機會,我再給你們漸漸負擔,但不能太急,好吧?」
李方明暗自鬆了口氣,連聲道:「好的,主任,您做事公道,我心裡服氣,多幹點兒也沒什麼的,無非就是加加班嘛,有時候,就是嚥不下那口氣,孔慶東仗著能在秘書長面前說上話,說話辦事太霸道了,總想壓人一頭。」
鄭大鈞笑了一下,又拿起杯子,似是無意地道:「老李,紀委的畢副書記,你們很熟,是吧?」
李方明忙點點頭,有些神秘地道:「主任,我也不瞞您,我和畢副書記,沾了點親戚關係,不過平時大家都忙,很少走動。」
鄭大鈞把玩著杯子,微笑道:「那可不成,再親密的關係,也要經常走動才成,不然,就算是親兄弟,也會生疏的。」
「主任說的是。」李方明臉上帶著笑容,心裡卻有些苦澀,那位畢副書記,怕是早忘了他這門親戚了,平時見面,也是點點頭就過去了,很少打招呼。
沒辦法,李方明在委辦hun了十多年,還只是個科長,在領導面前也說不上話,遠沒有那些大秘書風光,但這些話,只能裝在肚子裡,不能講出來。
到了他現在的年紀,別的都是其次,面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到下面去做調研,那是言必稱書記的,乃至於前任市委書記出事兒後,好多人都以為他會受到牽連。
鄭大鈞拿話點了他半天,見他不開竅,就覺得有些生氣,咳嗽一聲後,笑著道:「老李,有機會,把畢副書記約出來,大家一起吃頓飯,聯絡下感情。」
「好的,主任,這事兒好辦,我來安排。」李方明說完之後,才感到有些後悔,這麼講話,顯然是把主任的身份壓低了,看著鄭大鈞微微皺眉,臉色不善,忙起身道:「主任,那我先回去了,那邊還有活兒。」
「嗯,老李,有時間常過來坐坐。」鄭大鈞板起面孔,有些不悅地道,直到李方明出了門,他才搖了搖頭,歎息道:「這人真是呆得可以,半點機靈勁都沒有,怪不得幹了這麼久,始終不上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回到辦公桌後,剛剛拿起文件,桌上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鄭大鈞mo起電話,喂了一聲,耳邊就響起了魯yu婷的聲音:「主任,書記大人有請。」
「魯,是不是要談紀委的問題?」鄭大鈞握著話筒,試探著問道。
「呀,主任,你真是太神了!」魯yu婷臉上1u出吃驚的表情,她停頓了一下,又壓低聲音道:「剛才書記還在說,紀委那些傢伙太不像話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鄭大鈞在心裡哼了一聲,暗自琢磨著,要說揣摩上意的本事,我鄭大鈞自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嘴裡卻謙虛道:「胡1猜的,沒想到,還真門g對了!」
「厲害,主任,都快成書記肚子裡的蛔蟲了。」魯yu婷對鄭大鈞還是有些看不上眼的,就在話裡暗諷了一下。
「哈哈,魯,真是過獎了!」鄭大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掛斷電話,用手摩挲著頭,洋洋得意地道:「大鈞,加油干吧,只要抱住了王書記的大粗tuǐ,在關鍵時刻再揮點作用,何愁不能飛黃騰達呢?今日之委辦主任者,將來之中辦主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