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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經周折,隱湖集團與美國雷霆公司的鋰電項目終於正式啟動了,週四的上午十點鐘,五輛小車緩緩駛出縣委大院,王思宇帶著兩位副縣長,在政府辦張主任的陪同下,驅車前往西山經濟技術開發區,去參加動工儀式。
按照前些天的安排,常務副市長郭新平要出席儀式,但不知什麼原因,昨天下午接到電話通知,郭副市長要接待重要客人,西山之行臨時取消,因此,原本要參加典禮的縣委書記焦南亭也改變了行程,轉道省城去參加計生工作會議。
車隊進了開發區,又行了五百多米遠,就聽到一陣鞭炮聲響起,遠處鑼鼓喧天,彩旗招展,幾台推土機列在路邊,前方已經高高地豎起了玉州市第二建築公司的火炬標誌,王思宇知道,上午的儀式完畢後,下午第二建築公司的工人就要進場施工。
小車開到近前,王思宇透過車窗向前望去,只見一片空地上,已經擺了三件拉網式大紅屏風,地面上也鋪了紅地毯,正有穿著泳裝的模特在上面走來走去,附近不遠處,幾十名穿著黃色表演服的群眾,也在敲敲鑼打鼓,現場的氣氛倒很熱烈。
車隊在一座彩虹門前停好,眾人紛紛下車,開發區田主任忙帶著管委會的幹部們迎了過來,電視台的記者正扛著攝像機,把鏡頭對準了衣冠楚楚的王縣長,王思宇面帶微笑,風度翩翩地與眾人握了手,轉頭對身邊的田主任道:「老田,怎麼搞出這麼大的場面啊,政府辦不是已經通知你們了,郭市長取消了行程。」
田主任笑著解釋道:「王縣長,這是隱湖集團的齊總要求的,費用由他們來出,本來他們還請了玉壺山古華寺的僧人,打算在上午的儀式上做法事,被我拒絕了,他們就把時間錯開,僧人們下午過來,在這個齊總啊,真是太迷信了,挑的這個日子也是很有講究的,據說是黃道吉日,宜破土。」
王思宇呵呵一笑,搖頭道:「老田,我要糾正你一個錯誤,是動土,不是破土,破土指的是喪葬,建的是陰宅,動土是搞建築,建的是陽宅,兩者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相去甚遠,不能搞混淆了,齊總他們這些上了歲數的商人,大多迷信,不過近年來建築風水學也漸漸興起,倒有好多專家教授也在研究,這個齊凡東是個很有故事的人物,你可不能小瞧他。」
田主任聽了微微一愣,就笑著道:「還別說,他生意做得這麼紅火,沒準還真有些道理。」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齊凡東與一位西裝革履的老外微笑著走過來,齊凡東還是老樣子,一身唐裝,手裡拄著枴杖,滿面春風地來到王思宇身邊,笑著握了手,就把手指向旁邊的老外,輕聲介紹到:「王縣長,這位是雷霆公司的商務代表勞倫斯先生。」
王思宇與勞倫斯握了手,兩人用英文簡單聊了幾句,他在眾人的簇擁下向前走了幾步,就停下腳步,舉目四望,笑著對齊凡東道:「齊總,還是你有眼光啊,開發區最有潛力的一塊地被你拿到了,你看看這地形地勢,分明是這一帶的地穴,行巒理氣自然合之,是個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啊。」
齊凡東聽了,眼睛忽地一亮,詫異地盯著王思宇道:「王縣長,想不到您對風水一學也頗有研究,真是令人欽佩。」
王思宇笑了笑,擺手道:「齊總,研究不敢當,只是當初看了些雜書,其中有一本就叫《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八運東北宜有山,西南零神宜見水,這裡真是不可多得的旺財寶地啊。」
齊凡東暗暗稱奇,便喊來秘書,要來了施工圖紙,笑著道:「王縣長,那您覺得咱們廠區設置得怎麼樣?」
王思宇接過圖紙,只看了幾眼,就笑著點了點頭,輕聲道:「不錯,廠區的幾個出口設計都很不錯,正門迂迴側進,恰好擋住迎大路而來的煞氣,側門設置的也很合規矩,立門前不宜見街口,顧宅後不宜有直脊。」
齊凡東哈哈一笑,拿枴杖重重地戳了幾下地面,點頭讚許道:「高論,王縣長真是學識淵博,令人佩服,這圖紙可是花重金請風水先生修改過的,早知道王縣長如此精通,倒不用花那些冤枉錢了。」
王思宇雖然面糙皮厚,也不禁微微臉紅,忙擺手道:「齊總過獎了,我只是懂得一點皮毛,最多只能看出點門道,在這方面,是不折不扣的門外漢。」
齊凡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笑著擺手道:「王縣長太謙虛了,每次見到你,都能給我帶來意外的驚喜。」
兩人寒暄了幾句,見前方的大紅屏風下,模特們便撤了下去,兩個音響師把麥克風擺了上去,幾位領導先後致辭,因為常務副市長郭新平沒有過來,許多活動都已提前取消,動工儀式搞得簡單隆重,
王思宇把講話稿縮減了三分之一,只講了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就在熱烈的掌聲中,笑著走下紅地毯,與齊凡東,勞倫斯,以及開發區的田主任一起找了塊空地,四人各持一把鐵鍬,為項目培土奠基。
儀式結束後,一行人坐車返回縣城,在酒店裡共聚午餐,觥籌交錯間,齊凡東連連敬酒,王思宇因為心情極好,所以多喝了幾杯,回到辦公室後,就到休息室躺了一會,睡得正香時,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王縣長在休息呢,那我一會再過來吧。」
王思宇聽出是副書記林海洋的聲音,忙一骨碌坐起,笑著說:「海洋書記,你可是稀客,稍等,我馬上就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襯衫,就披上西裝,微笑著走出去,見林海洋正坐在沙發上喝茶,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忙走過去坐下,笑著解釋道:「海洋書記,上午參加了鋰電項目的動工儀式,中午在飯店裡喝了點酒。」
林海洋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微笑道:「王縣長,說來慚愧,我們當初帶隊去長三角,珠三角,走了那麼多的地方,花了不少的經費,可回來後卻兩手空空,您足不出戶,卻把隱湖集團的大項目下來了,這就是能力上的差距啊。」
王思宇忙笑著擺手道:「海洋書記,不能這樣講,隱湖這個項目之所以能拿下來,其中有很多運氣的成分,再說也是集體公關拿下來的,功勞不能放在我一個人頭上,大家都有份嘛。」
林海洋笑著道:「王縣長過謙了,你的工作能力,我們這些人都看在眼裡了,不過我最佩服的,還是你王縣長胸襟寬廣,有容人之量,在這方面,我林海洋更是自歎不如啊。」
王思宇清楚他的弦外之音,就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包小熊貓來,抽出一根遞過去,幫他點上,自己也燃了一根,皺眉吸了一口,輕聲道:「海洋書記,我們以前確實也有過工作分歧,但那都是很正常的現象,班子要團結,但不是無原則的妥協,該爭論的還要爭論下去,當然了,最重要的,就是從工作的角度出發,而不是搞山頭,搞派系。」
林海洋點了點頭,吸了一口煙,嘴裡吐出淡淡的煙霧,微笑道:「是啊,王縣長講的有道理,班子內耗確實耽誤發展,我覺得,咱們西山的班子總體上還是好的,主要是錢雨農這個人不地道,作為班長,沒有把班子引到正確的方向來,而是帶頭搞小團體,耍陰謀詭計,開了很壞的先例,我被他蠱惑,也犯了些錯誤,現在想起來,真是追悔莫及啊。」
王思宇皺了皺眉,旋即展顏一笑,將身子向後一仰,蹺起二郎腿,淡然道:「海洋書記,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那時候大家都很無奈,我還記得,咱倆當時也配合過一段時間,彼此掩護和稀泥嘛,形勢所迫,沒有辦法的事情。」
林海洋訕訕地笑了笑,端起杯子,輕輕吹了口氣,點頭道:「是啊,是啊,我是到了後期,沒有抵抗住錢雨農施加的壓力,選擇了妥協退讓,而你王縣長不同啊,沒有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而是頂住壓力,和他這個腐敗分子做堅決的鬥爭,事實證明,你的選擇是正確的,你不光為西山縣挖出了個大蛀蟲,也讓班子回到了正確的軌道上,很不容易啊。」
王思宇笑了笑,彈了彈指間的煙灰,端起茶杯,皺眉喝了一口茶水,沒有接話,林海洋把所有的錯誤都推倒錢雨農的身上,儘管他有些不齒,但也清楚,在官場之中,這是最稀鬆平常的事情,有時候,會推卸責任,甚至比會做事更加重要,這是很多人都無法否認的現實。
林海洋看了他一眼,就側過身子,笑瞇瞇地道:「王縣長,昨兒林震給你打過電話了吧?我真沒想到,江沙這孩子會這樣粗心,竟能把過期的藥品賣出去,險些惹出大麻煩,幸好發現的及時,沒有搞出人命,不過說起來,我有責任啊。」
王思宇放下杯子,把手中的半截煙頭掐滅,丟進煙灰缸裡,笑著道:「海洋書記,林震在電話裡已經講了,江沙前天把賠償款還了回去,也向醫藥公司道了歉,據說今天還要去漢崗鎮探望那位病人,很好嘛,她一個女同志,能有這麼高的覺悟,說明林震同志對家屬的要求還是很嚴格的,林震同志很不錯,應該對他重點培養。」
林海洋笑著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王縣長,嘉群同志在北辰鄉工作,那裡的條件非常艱苦,是不是考慮給他換個地方,嶺溪鄉就不錯嘛,他和林震以前是大學同學,兩人的工作能力相仿,我覺得他很適合到嶺溪鄉,擔任鄉黨委書記。」
王思宇端起茶杯,沉吟道:「嘉群這個同志,我還在考察中,他對北辰鄉還是很有想法的,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吧,如果能幹出名堂來,再考慮給他加加擔子,現在先不急,年輕幹部嘛,提拔得太快不好,拔苗助長可不成,我們還是應該慎重些。」
林海洋輕輕點頭,笑著說:「也好,王縣長說的在理,那就再觀察一段時間,不過強將手下無弱兵,我是相信嘉群同志一定能幹好工作的。」
王思宇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的一雙大皮鞋,點頭道:「還成,嘉群那個人啊,就是太老實了,身上缺少點衝勁,這點比林震要差上一些,不過勝在勤勉,只要不鬆懈下來,還能幹點事情,我對他還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林海洋聽了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頭髮,意味深長地道:「王縣長,其實北辰鄉基礎差,底子薄,不過好在是一張白紙,好做文章,只是鄉黨委書記老謝思想僵化,觀念陳舊,已經跟不上發展的形勢了,等到年底,是不是考慮把他調到政協去?」
王思宇故作不解地望了他一眼,笑著說:「海洋書記,老謝可是您手下的得力愛將啊,調整了他,您不心疼啊?」
林海洋笑著擺手道:「王縣長,工作應該放在第一位嘛,他那人,機會已經給過很多次了,就是不爭氣,如今年紀也大了,更不成了,調整到政協裡發揮餘熱就好了,不要佔著位置,幹不了事情,還給年輕人拖後腿,那樣不好,很不好。」
王思宇笑著點頭道:「也好,老謝那個人,其實各方面還是很不錯的,就是性子倔強了點,認準的路就是低頭往前衝,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林海洋歎了口氣,擺手道:「他那個人啊,太固執,我都不知教訓過他多少回,假如方向搞錯了,停下腳步,那就是進步,可他就是聽不進去嘛,既然執迷不悟,那就只好調整了。」
王思宇呵呵一笑,歎息道:「海洋書記這是揮淚斬馬謖啊。」
林海洋喝了口茶水,端著杯子悵然道:「沒辦法啊,是他自己不爭氣。」
兩人又閒扯了幾句,林海洋就起身告辭,王思宇把他送到門外,望著他轉身下了樓,才苦笑著搖了搖頭,重新回到了辦公室。
其實在錢雨農倒掉後不久,老謝就已經被鍾嘉群架空了,根本沒有動的必要,即便要動,也不必非要趕到政協去,但林海洋為了表明心跡,還是把他當成了棄子,官場之中人情淡薄,由此可見一斑。
下午三點多鐘,鄭輝敲門進了屋子,也不說話,只是站在辦公桌前嘿嘿地傻笑。
王思宇瞄了他一眼,就冷哼一聲,低聲道:「怎麼,要回市裡看女朋友?」
鄭輝連連點頭,笑著說:「縣長大人料事如神,岳母相招,不得不去。」
王思宇笑了笑,把車鑰匙丟給他,皺眉叮囑道:「你手法太差,慢點開,注意安全。」
鄭輝喊了聲遵命,恭恭敬敬地給王思宇沏了杯茶,就笑著走了出去,望著這個年輕的華大小師弟,王思宇也不禁莞爾,彷彿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下班以後,他打車回了老西街,走進大門,卻見一輛小車停在院子裡,知道是徐子琪來了,就邁步走到門邊,聽著裡面傳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他不禁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只聽徐子琪笑著道:「燕妮,你是不知道,那人剛開始囂張得很,本來一定要讓我們退出競標,把他當副局長的舅舅抬出來嚇人,結果我把王縣長的墨寶拿出來,讓他看了兩眼,你猜怎麼著,他當時就傻眼了,一個勁地解釋,說這事跟他舅舅沒關係,還在飯店擺了一桌,給我和老崔賠禮道歉,末了還要認我當姐姐呢。」
屋裡就又是一陣笑聲,王思宇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望著屋子裡的兩人,微笑道:「你們在聊什麼呢,怎麼這樣開心。」
徐子琪忙站起來,笑著掩飾道:「王縣長回來啦,我們剛在說燕妮小時候的事情,她那時候太淘氣,跟個假小子似的,總去樹上掏鳥蛋。」
王思宇呵呵一笑,輕聲道:「她現在也一樣,昨晚上還上樹掏了一回。」
徐子琪轉過頭來,望了白燕妮一眼,笑著說:「燕妮,快拿出來給我看看,啥樣的鳥蛋。」
白燕妮俏臉緋紅,嗔怒地乜了王思宇一眼,恨恨地道:「昨晚的早就捏碎了,你要看,自己和王縣長上樹上去找,應該還剩兩個喲。」
說完之後,她忍俊不住,竟咯咯地笑了起來——
感冒了,頭暈眼花,就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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