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三少那句話的宋無頓時勃然大怒。
在他宋無面前,什麼話都可以亂說,即使在宋清面前亂說話,他宋無只要女兒一句話,也可以忍了,但是這個「死」字,卻是萬萬不該在宋清面前提起來的!
雖然宋清並不知道自己身患絕症,但是在宋無心裡,女兒的「三陰絕脈」就是一根刺,一根讓他心痛心傷心神不寧的刺!
他深恨自己無法解除「三陰絕脈」對女兒的威脅,他恨自己枉為當年七國第一名將,殺人無數,卻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了!
現在有人居然當面向宋清提問:「你是怎麼死的?」這如何能令宋無不怒?
憤怒的宋無一把摘下背後的盒子,就要按開機關,放出「龍吟」,卻被靳歸閒牢牢按住了手掌。
靳歸閒對著宋無搖了搖頭,道:「老宋,你氣糊塗了,殺一個野小子,也用得著『龍吟』?我去把他抓出來。」
宋無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背回盒子。而靳歸閒則正準備推開車門進去抓三少,但裡面宋清的一句話又讓他們愣住了。
「我……被雷劈死的……」聲音羞羞答答,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你別誤會,我可是從小都沒做過壞事,我很乖的。你呢,又是怎麼死的?」
三少道:「跟你一樣,從未做過任何壞事,但被一道天雷活活劈死,最後的遺言是強烈要求再搶救一下,因為我認為還可以救回來……」
兩個人突然齊聲大笑起來,三少的笑聲放肆張狂,宋清的聲音則是清脆無比。
聽到兩個人大笑的宋無和靳歸閒又面面相覷起來,靳歸閒坐回了駕座,喃喃道:「這……他們唱的是哪一出?」
宋無更是張口結舌,怎地他們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怎地女兒在聽了那野小子如此過份的話之後,非但不生氣,反而還笑得這麼歡欣愉悅?在宋無記憶中,縱使他們宋家下對宋清萬般寵愛,想盡方法逗宋清開心,宋清也從來都是很淑女地淺笑盈盈,如今怎地跟個野丫頭一般這般放肆大笑?
但也正因二人這一笑,宋無的怒火才漸漸平息。他雖然不明白究竟,但也知道,這野小子是唯一一個能把七日來不說不笑的女兒逗得如此開心的人,如果貿然殺了這野小子,女兒何時能重現笑顏,那就完全未知了。
車廂裡,葉映雪已經被三少和宋清的笑聲吵得醒了過來。
她捂著耳朵,翻了個身,嘀咕了一句:「情哥哥,小雪好累,小雪要睡覺。」
三少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腦袋,說:「好,小雪好好睡,哥哥不會再吵著你了。」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葉映雪在他懷裡睡得更舒適,他這才小聲地對宋清說:「我們小聲一點說笑,不要吵著她了。」
宋清微笑著點了點頭,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點血色。
宋清看了葉映雪一眼,道:「她……究竟是你什麼人?」
三少輕撫著葉映雪的頭,說:「她是我的女人,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宋清面現出一絲悵然,但她很快就掩飾住了,問道:「你,這些年來都是做什麼的?」
三少頓時有些羞於啟齒,總不能對宋清說,少爺我小時候在家做少爺,離家做採花賊,轉職情聖已有三年?當下羞答答,慢吞吞地說:「我……做了十五年少爺,然後和小雪一起做了三年的野人。」
宋清掩嘴輕笑,她忽然覺得自己從小到大,今天笑的,似乎比起以往十七年加起來都要多。
「其實我跟你也差不多,在家做了十七年的小姐……」
三少忽然摸著下巴的大鬍子壞笑:「清兒姑娘,『小姐』這個詞可不能亂用哦~~尤其是前面加了個『做』的時候……」
宋清頓時面泛紅暈,嗔道:「你這人……怎麼腦子裡淨想些不乾不淨的東西?說點正經的。嗯,你是哪一年被雷劈中的,判官對你說了什麼?」
三少一臉苦瓜色地說:「二零零五年,國慶節,剛剛拿到一筆稿費,準備街打打牙祭的,結果對面有個持刀搶劫,砍翻了兩個人的劫匪。那天據說是雷神心情好,就稍稍管一下下界的事情,放了個雷下來準備打那劫匪,誰知道好死不死打到了我身。那判官更氣人,說是雷神喝醉了酒,頭暈才打偏了,道個歉就推御了責任。還說我有一百五十歲的壽命,還他媽故意恭喜我。可憐我死的時候才二十三歲啊!」
宋清抿嘴一笑,「看來我比你幸運多了,我是二零零六年五月的一天被打中的,判官告訴我,那是因為雷神的同事喜得貴子,又多喝了一點……不過我死的時候二十歲,判官告訴我,前世只有四十年的壽命,也僅僅是提前死了二十年而已。」
三少正笑而點頭,突然面色一變,道:「我因長壽一百五十年,所以今生可補我一百二十七年壽命,但是你……」
宋清忽然一個眼神制止了三少的話。她微笑著,豎起一根纖美的食指,在空中一字字虛寫了一句話:「我今年已十七,尚有三年大好時光。不要說出來,省得我爹爹傷心。」
三少神情凝重,目光中隱著淡淡的悲哀,他沉重至極地點了點頭,也用手指在空中虛寫:「你只餘三年時光,難道就不害怕?」
宋清寫道:「對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來說,再死一次又有何懼?前世死的時候我的確萬念俱灰,但是今生我卻活得豐富多彩,又有疼愛我的家人,此生已無遺憾。」
三少搖頭暗歎,心中傷感之極。好容易碰一個與他有著相同經歷的人,滿以為可在世間多一靈魂知己,誰知道這純美紅顏卻只剩下三年壽命。
想到這裡,三少心中忽然一動,寫道:「三年時光,可長可短。在下冒恕,請問清兒姑娘可願與在下一起,共渡此生?在下保證讓清兒姑娘這三年活得豐富多彩,留下此生最美的回憶。」
這算是最直接的告白了,無異於直接求婚。以三少以前的德性,看到美女之後,第一想到的,是如何將美女放到床躺平。而現在,他則是繼秋若梅之後,又對一女動了真情。
這真情或源於憐憫,或源於靈魂的孤獨,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的,重要的就是能與這少女在一起,伴她渡過她僅餘的三年時光。
宋清卻是搖了搖頭,寫道:「我此生僅餘三年,不該,也不能與任何人相伴相守。若無情,三年時光無異度日如年。若有情,三年之後,我亦不願讓我愛之人承載我離去的悲傷。」
三少垂下頭,作喪氣狀。但只過了一會兒,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射出凌厲如閃電一般的厲芒。
如果宋無看到三少現在這種目光的話,一定會驚訝到極點。因為三少現在這種目光,絕不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可以發出。
然後三少慢慢地寫道:「命運,並非不可更改。若命運從生下來起就已經注定,那麼前世我們兩人為何會枉死?神,並不是永遠清楚地瞭解世間的一切。如果神是萬能的,那麼雷神為什麼每年都要喝醉一次酒?說不定,這一次神同樣會忘了在你壽限到頭的時候,收回你的生命。」
寫著寫著,三少眼角突然溢出了笑意:「再說,我有一百二十七年的壽限,減去已經渡過的十八年,我還剩下一百零九年。這一百零九年的時間,我可以分你一半。這樣的話,我們每人都可以再活很久了。」
宋清淺笑,寫道:「神不會有第二次失誤的。你的壽命,也不能分給我,你又不是孫猴子,能打到地府去改生死薄。」
三少寫道:「無論怎樣,請相信我,也請記住我,因為你今後的人生,會因為我,而變得更加精彩。」
寫完這段話,宋清還未來得及作任何回答,已經因兩人長時間地沉默,而懷疑出了什麼問題的宋無,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清兒,你們怎地不說話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再不作聲,爹爹可要進來了!」
宋清忙開口道:「爹爹,清兒沒事,清兒只不過是在與這位公子比較耐性,看誰先沉不住氣出聲。現在因為您,女兒輸了。」
宋無鬆了口氣,笑道:「輸了也不打緊,你可與這位秦三公子定下何賭約嗎?」
宋清道:「賭約倒是沒有。若真定下了賭約,女兒可真要怪你了。」
宋無在外呵呵大笑起來,再沒有什麼,比女兒肯跟他說話要好了。
三少等宋清說完之後,起身說道:「清兒姑娘,你們此行是去哪裡?」
宋清道:「大秦國都,天京城。」
三少微笑點頭,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辦。等事情辦完了,我馬去天京城找你。」
宋清抿嘴笑道:「秦公子不問清兒在京中何處落腳嗎?不知道清兒住在哪裡,秦公子又如何找清兒?」
三少非常自信地一笑,道:「天底下,還沒有我秦家三少找不到的人!而且,像你這般出眾的女子,無論到了哪裡,都會在極短的時間裡出名。我看你家老頭子既有錢,又自有一股威嚴之相,想必也是大有來頭,極有身份之人。以後少爺我到了京城,只要稍一打聽,就能知道你們的下落。」
宋清點了點頭,道:「公子好眼力,家父乃是嶺南宋家家主,龍吟公宋無。我們一家離開嶺南,前往京城,實是為了躲避嶺南兵禍。而家父也有意再次帶兵,平息戰亂。」
三少聽到這個響噹噹的名號,險些野軀亂震起來。不過他現在的涵養功夫已非三年前可比,當下淡淡地道:「嗯,龍吟公宋無,這個名號我記住了。這麼威猛的名字,想必很有名?找起來一定方便。清兒姑娘,就此告辭,來日再見。今日所說之話,還望姑娘記得,在下從前雖然向來言而無信,但是也曾發過毒誓。」
頓了頓,三少抱著仍在熟睡的葉映雪,往車廂外走去,推開車門之後,轉過頭來說出了他曾立下的誓言:「我會把我認真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變成現實。」
下了馬車,三少經過宋無身邊時,宋無沉聲道:「小子,最後那句話挺狂的。可是那究竟是隨口狂言,還是你真有那本事,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三少聞言停步說了一句:「龍吟公宋無是,你的名號真是相當威猛。難道你沒聽過一句話嗎?莫欺少年窮……我最大的優勢,就是年輕。」
然後低聲笑道:「我聽到你的籠子裡有一頭猛獸在咆哮,它似乎餓了……你的籠子是困不住它的,它渴望鮮血和靈魂,而你,卻強行壓抑了它的天性!哈哈哈哈……」
長笑聲中,三少揚長而去,方向與宋無等背道而馳。宋無驚疑不定地看著三少的背影,顫聲道:「怎麼可能……他怎能聽得到『龍吟』在喊餓?」
靳歸閒聞言也是一驚,道:「老宋,你沒說錯?這小子……能聽到被『天印』封住的龍吟咆哮?」
宋無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我也不敢相信。『龍吟』未出『天印』之前,它的聲音便是連我都無法聽到的。這小子……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人?」
兩老兀在驚疑猜測,三少已然大笑著走出了老遠,縱聲狂歌:「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恨欲狂,長刀所向,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聽著三少的歌聲透過馬車廂板傳進車內,宋清不由嫣然一笑,自語道:「想不到……他的聲音倒是挺好聽的,要是前世也有這般好嗓音的話,一定能成天王級的巨星。說起來,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呢!滿臉的大鬍子,把什麼都遮住了……」
說著,又幽幽歎了口氣:「把每一句認真說過的話,都變成現實,還真是相當狂妄呢!不過,身為帶著記憶轉世的男人,如果沒這份擔當氣魄,那還真是生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