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十月就開始查「托爾齊等結黨會飲案」,在大家脖子都等長了時,歷經六個月的查詢終於有了結果。一切如鎮國公景熙所奏,確有謀逆之語,特別是齊世武和托合齊,頗多鼓動眾人擁立太子登基的言詞。康熙怒斥道:「以酒食會友,有何妨礙,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康熙語意未盡,但下面的意思眾人都明白,他恨的是這些大臣通過這種方式,為皇太子援結朋黨,危及到他的安全和皇位。
察審結黨會飲案同時,戶部書辦沈天生等人包攬湖灘河朔事例勒索銀兩案也被查出,齊世武、托合齊、耿額等人都與此案有牽連,受賄數目不等。
牽涉在內的大臣紛紛入獄收監,康熙對臣子一向寬仁,對鰲拜不過是圈禁,對謀反的索額圖也未處以極刑,可此次卻採取了罕見的酷厲手段,對齊世武施了酷刑,命人用鐵釘釘其五體於壁,齊世武號呼數ri後才死。康熙的態度令太子的追隨者惶惶不可終ri,一時朝內人心浮動,風聲鶴唳。太子爺逐漸孤立,整ri處於疑懼不安之中,行事越發暴躁凶殘,動輒杖打身邊下人。
宮裡的人對太子爺如何不敢多言,整ri偷偷議論著齊世武的死,明明沒有人目睹,可講起來時卻好似親眼所見,如何釘,如何叫,血如何流,繪聲繪se,聽者也不去質疑,反倒在一旁眉飛se舞、符合大笑,眾人樂不可支。直到王喜命人杖打了幾個太監後,宮裡的人才收了口,不再談論此事。
我偶爾聽到兩次,都是快步走開。瘋了,都瘋了!這都成了娛樂和談資。轉而一想也正常,六根不全,心理已經不健康,ri常生活又壓抑,不變態才怪!心情本就沉重,想著和這麼幫變態riri生活在一起,更是僵著臉,一絲笑容也無!
四月的太陽最是招人喜歡,恰到好處的溫暖。我和玉檀正在陽光下翻曬往年積存的干花干葉和今年新采的丁香花。
王喜經過時,過來給我請完安,湊到竹蘿前翻了翻干菊花,陪笑對我說:「我聽人說用干菊花裝枕頭最是明目消火,姐姐找人幫我做一個吧!」我頭未抬,一面用雞毛撣子掃著竹凳,一面隨口問:「你哪來那麼多火要消?平ri喝菊花茶還不夠?」
王喜歎道:「姐姐不知道我前兩ri才跟那幫混帳東西生過氣嗎?命人狠狠打了他們一頓板子!」我心不在焉地說:「是該打!也實在太不像話!不過人都打了,你還氣什麼?」王喜嘻嘻笑道:「姐姐看著了也不管,我有心不管,可怕事情鬧大了奴才跟著倒霉。如今姐姐是人人口中的賢人,我可是把惡名都擔了!」
你以為我想要這『賢人』的名?難道我就願意整ri壓抑地過?想著就來氣,順手拿雞毛撣子輕甩了他兩下罵道:「還不趕緊忙你的活去,在這裡和我唧咕賢惡,倒好似我佔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回頭倒是要找你師傅問問明白,究竟該不該你管。」
王喜一面跳著躲開,一面陪笑道:「好姐姐,我錯了!只是被人在背後罵,心中不順,找姐姐抱怨幾句而已。」
我罵道:「你好生跟著李諳達多學學吧!好的不學,碎嘴子功夫倒是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仔細我告訴你師傅去!」說著做勢趕了兩步,又揮了揮手中的雞毛撣子。
他忙一面作揖一面慌慌張張地側身小跑,忽地臉se一驚,腳步急停,身形卻未止,一個踉蹌,四腳朝天絆倒在地,我還沒來得及笑,他又趕忙爬起來,灰也顧不上拍打就朝著我們身後請安。我和玉檀也忙轉身請安,原來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站在屋廊下。
四阿哥面se清冷,抬了抬手,讓我們起身,十三和十四在他身後都是滿臉的笑意,
王喜行完禮就告退了。待他人影不見,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才大笑起來,我說:「趕緊笑吧!可是憋壞了!」我看他倆都瞅著我手中的雞毛撣子,忙把它丟在了一旁的蓆子上。他們越發笑得大聲起來,我緊著嘴角,看著他們,過了一會,自己也繃不住,開始笑起來。
十四阿哥笑問:「你今ri是怎麼了?這麼不小心,暴露了自個的本se,以後可是裝不了溫婉賢淑了!」我斂了笑意,淡淡說:「你沒聽過『物極必反』的道理嗎?」
他和十三阿哥都是微微呆了一下,隨即又都淺笑著,沒再說話。一直在旁靜靜看著我們的四阿哥,一面說:「走吧!」一面提步而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跟上,三人向德妃娘娘宮中行去。
我隨手撥拉著丁香花,吩咐玉檀道:「如果不費事的話,幫王喜裝個枕頭吧!」玉檀笑應道:「不費事的!枕頭套子都是現成的,填充好,邊一縫就可以了!」
晚上回了屋子,拿了繩子跳繩,卻總是被絆住,心思很難集中,不得已只好扔了繩子,進屋躺著發呆,聽得有人敲門,忙起身開了院門。小順子閃了進來,一面請安,一面遞給我一封信,我接過後,他忙匆匆而去。
我捏著信在院裡發了會呆,才進屋,湊在燈下看。「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極其乾淨漂亮剛硬的字,這是他的字嗎?以為十四阿哥的字已是極好,沒想到他的字也毫不遜se。
一字字細細看過去,不知不覺間,他的字似乎帶著他特有的淡定,慢慢感染了我的心情,積聚在心頭的焦躁鬱悶漸漸消散。嘴角帶著絲笑,輕歎口氣,鋪紙研墨,開始練字。
看看他的字,忍不住模仿他的筆跡,一遍遍寫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不知不覺間,心思沉浸到白紙黑字之間,其餘一切俱忘。
待感到脖子酸疼,抬頭時,夜se已經深沉。忙收了筆墨,匆匆洗漱歇息,不大會,就沉沉睡去。很久難覓的好睡!
太子大勢已去,一切只是等康熙最後的裁決。康熙如今看太子的目光只餘冰冷,想著那個三四年前還會為太子傷心落淚的父親,心中滿是感歎,皇位,這把冰冷的椅子終於把父子之情碾碎磨完,如今只餘冷酷厭惡。
因母過世,悲母成疾而抱病在家半年多的八阿哥再度出現在紫禁城中,面se蒼白,仍然唇邊時時含著笑,可眼光越發清冷。
今ri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來給康熙請安,人剛坐定,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又來請安。康熙卻小憩未醒,李福全問各位阿哥的意思,幾位阿哥都說『等等看』。屋裡人雖多,卻一片寂靜。我捧著茶盤,依次給各位阿哥奉茶。
走到八阿哥桌旁,把茶輕輕放於桌上,感覺他目光一直盯著我手腕,我強自鎮定地瞥了他一眼,正對上他的眼眸,冷如萬載玄冰的波光中,夾雜著驚詫傷痛。我剎那間心急遽下墜,全身驟寒,幾步走離了他,給側旁的十三阿哥奉茶,屏氣轉身從身後小太監托著的茶盤中端起茶,手卻簌簌直抖,十三阿哥淡淡瞟了我一眼,忙接過茶盅,裝做很渴的樣子,趕著抿了一口,又若無其事地放到了桌上。自始至終,眼神一直笑看著對面的四阿哥和九阿哥。
我雙手攏在袖中,行到十四阿哥桌旁,深吸了口氣,才穩著手將茶盅端起,一面用眼光問他。他愣了一下,看我奉茶時尾指指向他的手腕,他一面裝做端茶而品,一面微不可見的搖搖頭。原來他還沒有給,難怪如此!
我失神地拿著茶盤,轉身而出,猛地和迎面狂衝進來的人撞到一起,立身不穩,向後摔倒,只聽得他怒聲喝罵道:「混帳東西!狗眼張到哪裡去了?」一面抬腳就踹,幾人「住手!」之音未落,我側肋上已挨了一腳。所幸藉著摔倒後仰之力,化解不少,可也是一股鑽心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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