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 正文 二十七
    小道士會吹笛子,吹的什麼曲子我不知道,怪好聽的。[]要我來總結的話,我覺得他真是中氣十足,吹很長一隻曲子中間都不帶停歇。吹完他問我怎麼樣,我盯著他半天,問:「你嘴不酸嗎?」

    他搖搖頭:「對牛彈琴。」

    我也搖搖頭:「非也,怎麼說我比牛還多四條腿呢。」

    他說:「你說你念過書,你都念過什麼書啊?」

    「嘿,你欺負我沒學問啊。我背給你聽聽。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嗯,兩岸那個楊柳綠,一園嗯,什麼杏花紅……一蓑煙雨,兩鬢風霜……」

    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我背的實在太慘不忍聞,於是我就住了口。

    「還有麼?」

    「這還不夠麼?」

    小道士和我談不通,也就不再談下去了。

    和蜘蛛談音樂文學?

    小道士多半道經念多了,腦袋秀逗。

    正好像我不能和談論牛肉包豬肉包和菜肉包哪個更好吃一樣,小道士和我談論陽春白雪純屬白費力氣。

    他把笛子收起來,拿出了乾糧。

    小道士和四個年歲相當的同門一起下了蜀山,去那個長風劍派交流學問。

    晚上歇腳的這個道觀早就破落無人了,我一眼看見裡面的廊角梁下,就覺得有點奇怪。

    這麼破落的地方,不是應該積滿灰,結滿蛛網什麼的嗎?起碼電視劇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啊。不過這裡看起來還滿乾淨的,供桌啊門板上上面都沒有什麼灰,庭院裡雖然有些雜草,可是也不算多。

    「大概之前的主人走了之後,還有過路行人來這裡歇過腳吧?」

    小道士們如是說。

    我倒覺得不太對頭。

    這裡有股味兒,不好聞。

    我跟李柯說,他想了想:「是霉味兒吧?」

    不是……

    不是霉味兒,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味兒。

    小道士們自己隨身帶了乾糧吃,破道觀裡除了正殿還有兩間房,睡下他們五個人不成問題。

    李柯掰開一塊餅,自己吃一半,還不忘塞給我一小塊兒。

    「有點幹。」我一邊咬餅一邊點評。

    「就點水。」

    他拿出水囊喝了兩口,然後把我揪到水囊的。

    水囊被道士施過法,雖然看起來只比巴掌大些,但是裡面可以裝下幾缸容量的水。

    這些水還是從蜀山上裝下來的泉水呢,是比平地的水好喝。

    我也低下頭喝了幾口水,等小道士把水囊都收起來了,我才想到……呃,我和小道士剛才,是不是算……

    那個,我們這是不是間接KISS了?

    啊啊啊!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快快打住。

    我腦子裡轟轟的就是靜不下來,一群野馬跑過去了,一群野牛又跑去了,一群野豬又跑過……

    我沒話找話:「你們這次下山來,怎麼也沒個長輩跟著?就你們幾個小傢伙,要是遇上妖怪,一口把你們吃了怎麼辦?」

    李柯一笑:「這裡去長風劍派,一路上都是大路,不怕的。」

    「那你師伯怎麼不借紙鶴給你們啊?一下子不就飛到了?還用得著你們走?」

    「我想,師伯也為了讓我們多見世情,多些閱歷鍛煉吧。」

    「對了,以後……我們大概就見不著了……」

    小道士微笑著說:「雖然不能常見,但是卻還可以寫信聯繫。」

    「寫信?」

    我莫名其妙。這年頭兒又沒有郵局,我又不懂養鴿子能弄個飛鴿傳書的,怎麼通信?

    「嗯,師叔師伯他們有時候離開蜀山極遠,要想往山上傳信息,可以難的很啊,所以有我們有一種特別的傳信方法……」李柯的目光溫柔,微微笑著從懷裡摸出張紙來。咦,我以前都沒注意,他笑的時候嘴角邊還有個酒渦呢。不是兩邊都有,是只有右邊有,本來他現在看起來總是很穩重,但是這麼一笑,就顯出了幾分稚氣。

    真可愛……

    「來,我教你。」他把那紙折成一隻鳥的樣子,然後嘴唇微微張翕,接著兩指在鳥頭上一點,輕輕說一聲:「去。」那紙鳥竟然就動了,拍了拍翅膀,迎著風就飛走了。

    「啊?」好神奇啊!

    「這是去找誰了?」

    「回去找胡師兄了。上面沒寫字,他看到也不會驚訝,大概以為我是在習練傳信之術。」

    「真奇妙!」太厲害了!

    不過……

    「這是道士才是會辦法吧?我,我可不是道士。」

    「這方法並非道門專有。並不難,我想你也能學得會。」他又拿了張白紙出來:「我再教你一次折法,然後再傳你法訣。法訣只有三句,不但要記熟,而且折好紙鳥再說法訣,說的時候一定要全神貫注,專心想著要將信送給誰,那人在什麼地方,就可以了。」

    他教了我折法,又讓我把法訣記牢。

    「是了,你能寫信吧?」他有些不確定的問。

    「喂,你什麼意思!」我瞪他。

    「你背書背成那樣,我可有點信不過。」他拿紙出來,還有支小小的和墨盒放在一起的筆:「你寫我的名字。」

    「哼!」我抓起筆,在紙上歪歪的寫了李柯兩個字。

    他拿起來看看,皺眉搖頭:「丑。」

    「嘿!你別吹毛求疵!」

    他呵呵一笑,提筆在下面寫上桃三八三個字,果然工整挺拔,清俊逼人。

    被他這麼一襯,我那幾個字是醜的沒法兒看了。

    「有空多練練。」

    「要你管!」我把那紙搶了過來不還他。

    這麼邊走邊嘮閒話,我心情總算平復下來時,已經回到那間破道觀了。

    門上的牌匾也破破爛爛,上面的字都認不出來了,就是一個觀字還能看清楚,其他的漆都落了,而且還沾了些髒東西。

    太陽快落山,那股味兒好像更濃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倩女幽魂裡的蘭若寺。

    女鬼出沒,樹妖吸血……惡,想起來真可怕。

    我繼續躲在荷包裡,不承認自己雖然身為妖怪,卻還是保持著上輩子膽小怕事的稟性,就算別人都說不嚇人的鬼片,我也會給嚇的半死。

    雖然我也是妖怪,但我是個純良的好蜘蛛啊,絕不會是製造那種恐怖事件的危險分子。

    李柯推門進去,有一個小道士正在庭院的枯樹下緩緩踱步,正在背誦什麼,抬起頭來朝他微微一笑。李柯也點了下頭。進了勉強能正為正殿的那間屋,裡面的塑像早不知去向,香案還算完好,旁邊有兩把椅子,一把缺了條腿,歪歪的立著,一把的靠背壞掉,現在看起來就是像個板凳而不是椅子了。有個小道士盤腿坐在一邊蒲盤上,微微瞇著眼,正在打坐。

    從左邊屋裡出來的那個小道士笑著說:「李師兄,晚上咱們三個睡這邊屋,胡師兄他們兩個睡那邊。床鋪我搭好了。」

    「有勞你了林師弟。」

    其實小道士晚上也可以打坐過整晚的,禁閉時就是如此,不過到底不舒服。

    好吃不如餃子,舒服不如倒著。我上輩子的最突出屬性就是宅,能坐著不站著,能躺著不坐著……

    這間屋朝著道觀的後院,天色昏暗,道觀後院裡的荒草枯黃,冷風吹的窗扇輕微的吱呀,吱呀的動,破碎的窗紙還掛在窗框上,嘩啦嘩啦響。

    我在荷包裡打個哆嗦,屋裡沒有人,小道士把包袱裡的鋪蓋拿出來,薄板床上鋪著一些鬆軟的乾草,小道士們帶著的鋪蓋也是縮小了帶著的,現在再還原過來,,褥子鋪在乾草上,人再坐上去,乾草被壓的發出簌簌的聲響。

    我瞅著屋裡這會兒沒別人,從荷包裡爬到小道士身上,經過的耳朵那裡特地仔細看看。嗯,小道士很注意個人衛生,耳窩裡一點耳垢也沒有。

    「咦?你幹什麼?」他小聲問。

    「觀察地形。」

    我可不能承認自己是怕鬼。

    爬了一圈,我得承認鬼要是不出來,事先真看不出什麼徵兆。說起來,雖然我覺得小道士沒見過世面閱歷少不懂人心險惡,其實我比他也好不到哪兒去,上輩子是個奼女,這輩子是只宅蜘蛛。

    屋裡看起來還沒有荷包裡顯的溫暖安全,我爬了一圈又爬回去了。李柯把荷包擺在枕邊,我可以聞到他頭髮上的皂角味。

    挺清淡,挺好聞的。

    小道士和衣睡下,拉過被子蓋上。然後另兩個小道士也進屋來,一個就是剛才那個鋪床的林師弟,一個就是在正殿裡打坐的那個小道士,聽他們互相稱呼,這個是姓鄭。姓林的小道士看起來年紀最小,圓臉兒,眼睛小。姓鄭那個比較嚴肅,進屋也沒有說過話,直接就脫了靴子躺在靠窗的那張地鋪上。姓林的小道士則睡在另一張薄板床上。就聽見床上地上的草被壓的簌簌響,完全從草的動靜想像出他們躺下了,翻身了,或是動了一下胳膊。

    三個道士睡一屋,一時都沒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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