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嬌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羅府(下)
    呼啦啦圍了一圈路人來瞧熱鬧。就有人認姚滴珠來指著她道:「喲這不是王舉人家的小娘子?聽說王中書把妾都賣了怎麼連正頭娘子也打扮成這幅德行出來攬客?」

    羅中書漲紅了臉一手拉著老娘一手夾著姚滴珠要回家去。羅老太聽見方纔那人說話怒道:「你把嘴巴放乾淨些!」待要爭說那是她家兒媳婦實是方才兒子多事解了外衫蓋在滴珠身上她老人家眼花看見合花船上差不多的打扮的女人就以為是粉頭此時叫人家指著粉頭罵卻不好回嘴。

    呂大舅跟羅大叔兩家人相對看了幾眼呂大舅就把女人們都引到小梅的鋪子裡。兩家男人把羅中書夾在中間回家。方纔那個多嘴的見他家人多勢眾就不敢回嘴拉同伴的衣袖悄悄道:「難道那王舉人精窮了連老婆也賣到青樓去了?」

    同伴敲他道:「你才回來不曉得。王舉人心黑因這個娘子不肯回娘家要錢存心要餓死她幸好她娘家人來瞧她告到縣裡替她主持公道卻是合離呢如今那小娘子想是嫁的不如意所以下了海。她生的倒是美貌不曉得是賣到牡丹樓還是鳴玉樓。明日咱們去吃酒去?」

    那人嘿嘿笑起來道:「舉人睡過的婦人不曉得什麼滋味呢。」兩個勾肩搭背尋歡去了。

    路人漸漸散開從一家鋪面裡走出一個老婦人來衝著姚滴珠一行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罵道:「賤人。你嫁到我家不老實又盜財物又偷漢還有臉嫁姦夫。天也不放過你!」

    小梅聽見那聲音甚是耳熟伸頭出去看。卻是王老夫人全身上下收拾的極是光鮮邊上扶著她的就是小憐婢學夫人的樣子極是可笑她忍不住笑了一聲。

    小憐回頭見是小梅。驚地直扯王老夫人袖子。王老夫人扭頭見是小梅那尚真真是嫁不出去地主兒若得回轉不好?不禁滿面堆笑走到小梅跟前道:「小梅呀你們小姐呢?」

    小梅笑道:「大娘可是要買東西小鋪過幾日才開張。」

    王老夫人甩脫小憐的膀子伸出兩隻手似老鷹縛兔一般緊緊縛住小梅的手腕親親熱熱道:「真真呢自她離了我家。哎喲喲婆婆我沒有一日不想她我苦命地好媳婦。」原是想鬆手抹眼淚的偏握著地手一直在掙扎。她只得依舊緊緊握著。道:「如今阿菲是中書呀堂堂正正七品內閣中書舍人。合知縣都是平起平坐的昨日到縣衙縣太爺親自接出門來合他親親熱熱說話。她們尚家不是一直想叫阿菲做官的麼?」

    那散開的人又漸漸聚起就有人小聲指點說:「方纔那個被打的婦人就是她家媳婦鬧了一場官司才另嫁人家。說起來他家笑話多著呢。」

    小梅不肯站在這裡叫路人編排她家小姐惱道:「我早贖了身了不曉得小姐家地事你放開我。」

    王老夫人咂嘴做出一副長者慈祥的樣子來歎道:「這孩子沒大沒小的一日為奴終身為奴你生死都是我王家的人呢。」

    一隻拳頭穩穩的砸在老夫人的肩上。呂家幾郎並羅家幾個兒子一齊過來大郎把王老夫人砸得打了一個趔趄冷笑道:「死老太婆你家住在哪裡?」

    王老夫人因兒子近日販絲了財正是得意的時候說話比平時還要高些大聲道:「我是誰?我是王中書的親娘王老夫人你敢對我不敬我兒子寫個五指闊的貼子送你到衙門打板子!」

    羅呂兩家地兒子都把拳頭捏得咯咯響大郎把小梅拉到身邊哂道:「老太婆你方才拉著我家妹子是不是想拐她?」

    小梅忙用力點頭道:「就是就是她哄我呢叫我去她家說她家有好吃的好耍的。」因她說話俏麗小模樣極是討人喜歡四下裡一片哄笑聲就有人起哄說是。

    王老夫人看到這七八個高頭馬壯地小伙子一陣心虛道:「胡說這個小梅是我兒子買的使女跟著……」

    王中書擠進人叢中死命把她拉出來百忙裡狠狠瞪了小梅一眼。小梅嚇了一跳想到姐妹們教她地話突然笑喊道:「桃紅姐姐生地孩兒前日會喊爹爹了呢。老夫人何時再來呀?」

    眾人都納悶為何蹦出這樣一句來王慕菲跟王老夫人聽見差點跌倒。王老夫人看著扶她的小憐有氣掐她一把罵道:「養你們一群不下蛋地母雞!」

    王慕菲拉他老娘道:「娘這事做的人家通不曉得咱們莫惹小梅了這個死妮子從來嘴緊不是說這種話的人她這般張揚是叫你不要惹她呢你以後離她遠些還嫌兒子我的臉丟的不夠麼?」

    王老夫人方才人多時似軟腳蝦一般進了家門就硬起來定定的站在門邊怒道:「小梅在我家哪般兒對她不好好吃好穿好供著怎麼敢這樣對我說話。」

    王慕菲跺腳道:「娘你生怕蘇州人不曉得松江事麼張揚的滿城人都曉得我一連吃兩個女人棄掉我還怎麼討生活?你以為銀子是好賺的?」——他這些時間一門心思要掙錢吃了好些苦頭。

    王老夫人因兒子提起銀子伸手問兒子討錢道:「給二兩家用。」

    王慕菲奇道:「這才幾日?不是才與你老人家二兩銀?」

    老夫人笑著抱怨道:「你這幾個愛妾不要吃不要穿?吃的略差些就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臉色與老娘瞧快給。」

    王老太爺神出鬼沒。不曉得從哪裡鑽出來也手背朝下。道:「與我本錢翻本。」才說得一句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王慕菲自荷包裡取了兩塊碎銀子一塊把老娘。一塊把老爹。王老夫人抄在袖子眉開眼笑拉小憐道:「走。咱們去買那塊帕子去。」

    王慕菲氣得說不出話來合王老太爺各退一步讓王老夫人出去。王老太爺越的瘦了。自腿傷好了之後他就迷上了葉子牌沒日沒夜泡在小雜貨鋪後邊地賭場上。他若是贏了錢就把銀子藏起第二日問兒子要錢再賭。輸了的話不必說。更是要問兒子討要的。

    還好王慕菲學著真真販絲狠是賺了一筆手裡也有近二千兩地銀子然他自家出力出汗掙的銀子是捨不得亂花地。對如今幾個妾出手比從前小氣許多只有一個小憐還成個模樣那幾個就叫他分了上下兩等不是女兒的兩個打到耳房合那個上灶的一起睡做粗使婢女。來時還是女身的兩個安置在原來小桃紅住的東西廂房裡算做近侍通房。

    王老夫人因兒子富了。親事上越上心一連尋了十來戶人家地姑娘王中書都是高不成低不就。一來他心裡有尚真真合姚滴珠兩個富家女兒做比。家境略差些的都看不上。二來他王舉人休妻美名蘇州揚好人家縱有女兒也捨不得嫁把他。

    王慕菲不曉得是他人品不好人家才不許女兒。只說他的官小了又不是實缺所以人看不起他。等他有銀子活動覓個實缺縣令想必蘇州有錢人家的女兒就等他挑。也不急只一門心思賺錢。

    話說姚滴珠被羅中書摟回家羅中書百般的哄她都不住聲伏在床上只是哭。羅中書急得一頭是汗圍著娘子打轉轉正在為難之際羅老太使個管家在院子門口喊他。

    一邊是受委屈的娘子一邊是生氣的老娘羅中書左右為難站在門口掙扎許久還是偏到老娘那一邊。聽見他出去滴珠收了哭聲咬牙切齒道:「你們家就沒一個好人!」隨手取了只銅花瓶丟去正巧砸到羅中書頭上留下一個青包。

    羅老太合呂大舅坐在一處見他頂著一個大包進來都心痛道:「這是怎麼的?」

    羅中書笑道:「不小心在門框上碰了下。」躲躲閃閃不肯叫娘瞧。

    羅大叔接他到一邊叫取藥酒來替他揉笑道:「大福這是你娘子打的吧。你家小娘子凶地緊呢。」

    羅中書叫叔叔說破不好意思的摸著頭笑起來道:「不算什麼不疼叫她打兩下出出氣也好。」

    羅老太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把一個茶碗摜在地下茶水四濺碎磁片明晃晃地片片好似路上行人的白眼。「大福你老實說姚滴珠是何等樣人她從前嫁地又是什麼人?」羅老太想到方纔還慪。

    羅中書吞吞吐吐道:「她是一個王舉人地娘子。那王舉人不事生產家事都是她打點我租她的鋪面開酒坊起先當她是寡婦所以……」

    「所以你就看上人家了?」羅老太蹦地多高怒道:「你兩個表妹生得也不比人家差清清白白的女兒不要你看上一個有夫之婦!她是不是合你有私所以那個王舉人才休了她的?」

    羅中書漲紅了臉道:「沒有是她合那王舉人鬧到公堂上去。因她們搬家是從酒坊裡搬過去的我幫忙打了打下手。想必因為這個那王舉人心中妒恨——娘那姓王的不是個好東西呢他相與的粉頭把滴珠假銀子哄得滴珠將去錢鋪結果惹上官司賠了一萬五千多兩銀子去。滴珠陪嫁花盡了那王舉人就叫她去娘家要錢她不肯就想害死她另娶!」

    羅老太冷笑道:「她如今是你娘子你自然要把她說的合花朵一般。雖是你娶了她到底不曾經過長輩的眼沒有三媒六聘。再者說你也是七品官我不說娶門當戶對人家的娘子怎麼著也要娶個清白的。兩個表妹挑一個做平妻罷!」

    羅中書急的說話都不清楚了忙道:「若沒有滴珠去尋門路花銀子我哪裡會得官?娘做人不能這般忘恩負義。我有滴珠就夠了。不要提什麼平妻的話。金姝銀姝是我妹子慢慢與她兩個擇兩個小女婿不好?」

    他這一套話說的一個舅舅一個叔叔連連點頭就是羅老太。實是叫姚滴珠氣地。兒子這樣說她慢慢吃盡一碗茶。道:「我們又不貪她家的錢這是她自家賤要倒貼的。如今家裡吃穿用度不都是用地我羅家的?難道花著她姚滴珠一分了?」

    羅中書極是老實道:「房子……」

    羅老太哼道:「我呸你真是吃人家地嘴軟。你自有兩千金蘇州的生意又好做不靠她姚滴珠難道你掙不得錢?娶不得美貌娘子?分明是你貪圖日子過得舒服半推半就在公堂上娶她的是不是?」指著兒子的額頭戳道:「咱們窮也要窮的有骨氣!住娘子地房睡娘子的床你自然說話不響。由著她打扮的粉頭一樣在街上亂晃這是叫自家人撞見若是那等登徒浪子對你娘子動手動腳。或是污了她的清白你還要不要臉?」老人家越說越怒。把桌子拍地彭彭響。

    羅大叔勸道:「嫂子慕氣。這個侄兒媳婦聽說從小沒娘所以教養上差些。只要侄兒好好管教呀。」轉過頭對羅中書道:「你娘卻是為你著想咱們沒的在蘇州住一輩子。總還是要回家鄉去的。你這個蘇樣娘子到了咱們那個小縣城可是藏得住的沒的叫人日日指著鼻子說她的不是。你還當好好勸她把那些花頭收起來學著你娘好好過日子呀。」

    羅中書聽了覺得有理實心實意點頭道:「我回去說她。」他是個老實地回了房就把老娘怎樣說老叔怎麼勸一一講給娘子聽。

    姚滴珠不聽還罷一聽就惱按著性子聽羅中書說完冷笑道:「原來你們羅家窮人是有骨氣的那莫住我的房子!你娘還罷了你叔叔跟你舅舅叫他們做有骨氣地人馬上給我滾!我這嗟來嗟去的所在可是污辱他們!」

    羅書中一忍再忍也惱了道:「他們怎麼了?他們是我親叔叔親舅舅在我家住住怎麼了?我娘不過抱怨你幾句你就要趕人是真瞧不起我們了?」黑著臉站起來跨過了門檻又回頭道:「我自去尋房子去不住你家!」

    姚滴珠合他成親這些日子來頭一回見他這樣大火唬得哇一聲哭道:「你欺負我我要回娘家去找我娘家表弟來合你說理。」

    提到娘家兄弟必是那個小雷了。羅老闆雖然是個老實地男人卻不是死木頭想到那小雷公子生得只是黑些年紀又輕為人又灑脫有風度聽說家裡還有錢又在公堂上替姚滴珠一力主張嫁人。難不成娘子真合他有私是把了綠帽給他戴?生氣地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他脫口而出:「你娘家表弟為何一力主張叫你嫁我?他樣樣都好對你又好怎麼不把你娶回家去!」

    姚滴珠在心裡也不是沒有想過若是不嫁他羅中書爹爹必要替她擇配什麼樣的人家都會比這個羅家好然她自家心虛人家再好待她這樣名聲壞了地婦人也不會有多少所以她心裡對公堂上做主把她嫁給羅家的小雷表弟甚是感激時常的在羅中書跟前提起。卻不曾想叫羅中書誤會她了不禁漲紅了臉道:「我若有錯也是當初瞎了眼要嫁那個王舉人叫他害了我一年。我合小雷表弟清清白白的你若不信你去問小梅!」看到桌上擺著一把銀剪奪在手中比著喉道:「你去問明白若是我合誰有私情我就死在這裡!」

    此時她小臉白一滴一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滴到衣服上。羅中書瞧那衣服卻是趁他方才走的時候換的舊布衣心中一軟好聲道:「原是我氣糊塗了亂說話你莫放在心上心肝肉肉把剪子放下來呀。」

    姚滴珠比著剪子強撐道:「你去問問好再說!我姚滴珠清清白白的人不擔那等污名!」

    羅中書沒得法子退出來叫幾個使女看好夫人又請舅舅去請小梅來。

    小梅正在鋪子裡忙聽說羅家中吵嘴冷笑道:「他們小兩口吵嘴與我何干?不去!」

    小梅娘扯女兒袖子勸道:「去呀雖然那個侄兒媳婦看咱們不起總不能叫他姑姑臉上不好看。」

    小梅也曉得不是使性子的時候收拾了鋪子請三郎看著隨母親回羅家去。羅中書在後院羅老太房裡坐著一見小梅忍不住站起來道:「小梅滴珠是個好女人對不對?」

    小梅先在羅老太並羅大叔跟前請了安方道:「這話一時說也說不清我也不好背著表嫂說不如請她來叫她問我她問我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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