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嬌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其實他是故意的(下)
    王慕菲道:「你去把竹梯移來我自爬下去滴珠這一向出門不到傍晚不會回來。無妨。」

    小桃紅忙出來故意走到廚院去望望奶娘早鎖了廚院的門出去耍子一架竹梯就靠在牆邊忙搬到院裡來靠牆。

    王慕菲脫了長衫先丟下捏著一把冷汗下來心裡卻突然想到:那梅小姐後宅封了園門又如何?我自有竹梯。他下來先不去西院看爹娘把竹梯搬到後園靠梅家界牆一株大樹上爬上去張望。

    果然那梅小姐在後園耍子。除她之外還有十來個美貌待女散落在周圍。因著天氣漸熱家常都脫了比甲僅著紗衫紗裙隱約能看見裡頭或紅或綠的小衣極是香艷。王慕菲見了這樣一副春閨圖讚歎道:「不曉得誰家恁有福氣娶了梅小姐去還得這許多美人做賠嫁。官家小姐見識都是不凡聽說不必夫婿說自家就把使女梳洗好了推到書房與夫婿做妾極是賢惠。」

    小桃紅在下邊等的心焦拉他道:「姑爺西院裡還在吵鬧呢。」

    王慕菲道:「無妨我娘哪一日不叫爹爹打幾回?爹爹手下自有分寸。」

    小桃紅聽得隔牆鶯聲笑語不忿他偷看道:「是老夫人合老太爺撕打呢。已是打了這一會你聽。」王慕菲也自聽見吵嚷忙爬下來道:「怪哉我娘叫我爹教訓了一輩子怎麼到老番了脾氣?」忙跑回西院。

    王老夫人積怨倒像是有幾百年的樣子一朝舉起拳頭正應著那句話:能挨打的才會使拳。夫人苦練幾十年金剛罩的功夫。王老老太爺縱然是拳拳到肉也不過替她搔癢癢罷了。王老太爺卻不曾煉過外門橫練吃不得痛叫王老夫人十數拳打得全身上下二百七十二塊骨頭無一處不痛。只是大丈夫輸陣不能輸人縱是戰死也不能告饒。所以兩個相持不下。

    王慕菲闖進來正看見老娘坐在老爹身上一邊喘氣一邊揮拳老爹橫睡在地下使手指頭扣老娘腰眼。喉嚨裡嘶嘶作響看見兒子來就合那天兵天將下凡一般用力喊道:「我的兒爹爹吃你娘打死呢。」

    王老夫人揮拳道:「老娘吃你爹爹打了一輩子到如今才曉得原來他打不過我!死老頭快與我二兩銀子買燕窩吃!」

    王慕菲做好做歹拉開老娘扶著爹爹到房裡去。老人家吃這等拳打腳踢地羞辱哭的各淚一人般拉著兒子的手泣道:「這是為何呀。你娘老實了幾十年合滴珠這樣地潑婦才合住半年。就變成這般。」

    王慕菲看那個劉八嫂進來。沖老子使了個眼色輕聲道:「爹爹。你要喫茶否?」瞪劉八嫂一眼喚她去倒茶。

    王老夫人拍著衣裳上的灰笑嘻嘻走進來道:「我地兒照常你爹這門打我你都當沒看見如今老娘打他幾拳你怎麼合天塌了似的?」沖王老太爺要箱子的鑰匙。

    王老太爺因兒子在邊上硬氣道:「休想。」

    王老夫人一個巴掌甩過去把坐著的老太爺又抽睡倒笑道:「與你臉面不要非要吃我巴掌你不給我不會自家翻。」自翻出一把鑰匙開了箱翻出一包銀子來盡數揣在懷裡拉著站在一邊愣了許久的小桃紅道:「走咱們街上耍去中飯自到酒樓吃去!」

    小桃紅想到劉八嫂瞧見她合姑爺一道進來若是小姐來家她必沒有好果子吃不如先把老夫人哄她忙笑著應了一聲隨她去了。王慕菲合老太爺相對無言突然想到滴珠不在家正好去搜箱籠忙道:「爹爹你安心歇歇罷兒子還要回去讀書。」看劉八嫂合她那個傻兒子都不在院子裡到耳房搬了一張竹梯照上回舊路就從老太爺後牆爬上牆頭又把竹梯抽到另一邊下來神不知鬼不覺賺下一張梯子日後要偷看隔壁易如反掌。他扛著梯到自家臥房裡隨手把梯子架在牆上一貓腰就鑽進臥房然三間正房子四間耳房都翻遍了都尋不出鑰匙來只有他那十幾隻箱子地衣裳還不曾與他上鎖。王慕莫存著萬一之想去打開一隻裡頭俱是真真替他做的細毛皮衣。再翻一隻是大毛衣裳。每隻箱子四角都放著小包驅蟲的藥香。王慕菲抱出一件來伸手進皮襖的暗袋去摸居然摸出一隻半個巴掌大小的寶藍綢面荷包來繡著百年好和的花樣兒四角還繡著吉祥如意紋正是真真的手澤。王慕菲捧在手裡想到當初才中舉的時候尚家送了許多衣裳來他還合真真抱怨:「如今雖有有錢了想你親手做雙鞋卻不能了。」真真手裡正繡著這只荷包笑瞇瞇回說:「我與你多做幾個荷包配衣裳穿呀。」

    這個荷包甸甸的還握在手裡真真不肯合他過好日子早棄他去投水。王慕菲還是想不通她無名無份跟著自己許多年偏把那張婚書看得比數年地情份還要重。他越想越是煩燥用力把荷包丟出去只聽得「撲」一聲正撞到一隻箱子角那箱角卻是活動的吃他大力撞過就脫下來光浪浪丟出一塊銀子來。王慕菲忙把銀了拾起箱角照舊擰上。又把那三隻角也試擰一回只有一隻角是活動的裡頭也有銀子。這卻是舊俗所謂壓箱銀了這尚家地壓箱銀藏的甚是巧妙。

    王慕菲每隻箱子都試過也有金也有銀攏了攏一共也有二百來兩銀子。這卻是他翻身地本錢了他尋了只舊包袱包起又去翻那只荷包裡頭也有兩錠金裸子並二三兩碎銀子——王慕菲地性子是有多少花多少所以真真備了許多小荷包藏在衣裡。防他出門無錢使。王慕菲翻了許久又翻出十來只這樣的地荷包出來。把銀子都倒出來使那舊包袱一總包起。就藏在耳房上頭房梁處還撿了兩塊磚擋住。自問萬無一失方才把箱子照原樣放好使衣裳下擺兜著這十來個荷包卻是無處藏。姚滴珠素來眼尖荷包這種貼身東西若是叫她瞧見。必不得討好。王慕菲不肯睹物思人——想到真真寧肯死也不肯做他的妾他舉人地心肝兒就好似在油鍋裡煎過一般。所幸這十來個荷包收藏的極好還合新的一般正好拿到那賣荷包地鋪子裡賣了。

    王慕菲換了件舊衣取了塊帕子包起這十幾隻荷包滿懷著對真真棄他的恨意出來。姚家地奶媽拎著一大籃菜進來看見姑爺不好好在樓上讀書反倒要出去逛上前攔道:「姑爺。你不讀書只想著耍哪裡能考取功名?」

    王慕菲怒道:「老太婆。你想明白些我不中還罷了。若是得中進士。轉眼就是官就是你家小姐也要讓我三分。你這樣的立是就叫差役使大板子打死!」

    奶媽想到小姐一心張羅要姑爺做爺若是姑爺做了官小姐合他是夫妻也話講她這樣的實是泥菩薩過江小命不保。忙改口笑道:「原是老婦人糊塗姑爺自去。中午可回來吃飯?」

    王慕菲哼了一聲不理她出來。一路心裡甚是暢快如今手裡銀子也有又收伏了滴珠的兩員大將就合那戲文裡唱的一般甚是得意。

    他哼著小曲兒進城到最繁華地閭門尋了個賣香包荷包的鋪子妝不得志的窮書生說話道:「學生的娘子繡了幾隻荷包敢問貴鋪收不收?」

    那掌櫃的正有大生意要忙不肯理他道:「小鋪自有繡坊不收人家的零碎活計客人你去小巷裡尋小鋪問問或者有收的。」

    買貨的客人本是嫌他這裡的荷包不大好聽見有人要賣忙道:「那秀才你過來與我瞧瞧。」

    王慕菲在街巷裡混過幾日曉得行情笑道:「掌櫃地不收學生自去別家罷。」

    那人扯住他道:「與我瞧瞧休怕這個胖子我看中了自把錢與你。」

    那掌櫃的心裡雖惱面上還要妝出大方笑道:「客人與他瞧瞧也罷。就是這位老爺不要我自收下也使得。」

    王慕菲方解開小包袱抖出十來個各色荷包。掌櫃的合那買荷包地都是識貨之人各取了一個細細賞玩都讚歎不已。客人出到四兩一個攏共六十兩盡數買去。王慕菲就使舊包袱裝了六個大元寶謝過掌櫃的要走。那掌櫃地拉住他道:「客人這荷包實是做地好若是還有儘管拿來我這裡來我照三兩五錢一個收購。」

    王慕菲搖頭道:「這是我渾家所做如今我渾家已逝新娶的房下卻不會呢。」

    那個買荷包地聽說歎息道:「原來這樣照理說這幾個荷包你當留做念想只是我原等著急用也罷。還一個與你。」隨手挑出一個丟把王慕菲勿勿出門去了。

    王慕菲握著這個荷包也自感慨:這個人好大方幾兩銀子說丟就丟了。那掌櫃的以為他思念亡妻推他道:「年輕人已是再娶娘子還是把心思放在活人身上罷這個荷包小心收好。」好心送他出去回來還感歎不已:果然是佳人命薄繡活做的這樣好法必是個慧秀的婦人若是還活著攬到自家繡坊來卻不是一棵搖錢樹?

    王慕菲因這荷包人都說好又甚是值錢就拴在袖內這六十兩銀子萬無帶回去的理不如換對金鐲子套在腳上。橫豎滴珠合清風明月又不替他洗腳不會曉得。就轉到一個金鋪子去五十六兩銀子換了七兩重的一副金鐲子還有四兩碎銀丟在荷包裡尋了個茶室要碗茶吃歇腳。

    此處離滴珠買的酒店甚近坐在窗邊就能看見去打酒的人不少。王慕菲摸摸臉長歎一聲若是當時只納她為妾她為著固寵必是服服帖帖。又可拋頭露面出來做生意。真真就是與她婚書也罷了自在家裡當家想必他如今的日子也合神仙般。不叫為著這區區幾十兩銀子在太太陽底下跑半日連自家鋪子都不敢進去。果然婦人並無一個好東西。

    他正在那裡腹誹。突然見一隊拿著水火棍的衙役衝到自家鋪子裡去驅趕客人砸碎酒罈。

    王慕菲忙衝出去喝止道:「大膽光天化日之下這般胡作非為。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一個滿面油光肚子圓的合油簍一般地老衙役看見砸出正主兒來了笑道:「你是那姚氏的夫婿?你娘子將了一箱假銀子去錢鋪已是吃錢鋪的老闆出了想來你也逃不脫干係與我去府衙罷。」

    王慕菲心驚滴珠早上抬走地是醉娘還來的八百兩。那醉娘原就不是個好東西必是舊恨不曾消故意抬假銀子來害他地。不想卻叫滴珠頂缸。王慕非想到滴珠使那大枷枷起心中自是快意然畢竟是他王舉人的娘子。不好這樣出來丟臉忙道:「我是原是松江府的舉人。寓居在此的。你們鎖不得我。」

    那衙役聽說是舉人就是他不濟事。也有同年老師門下卻也有些膽怯說話就客氣了許多喝止了手下。因王舉人不濟事還替他安排關門吩咐夥計掃地收拾。又替他主張道:「其實不是大事只是那錢鋪深恨尊夫人壞他生意所以一邊主張經官舉人老爺你若有銀子打點些縣尊極是個好話的。若是鬧到府尊處還有許多為難處呢。」

    王慕菲皺眉道:「我娘子在何處?」

    那人摸著油光光地鬍子笑道:「尊夫人由縣尊夫人伴在後衙呢。」王慕菲聽說是後衙覺得吳縣知縣甚會行事合衙役到了縣裡那知縣已是自夫人處曉得他是舉人也不叫升堂請到偏廳坐著。

    奉茶畢王慕菲就道:「這銀子原是人家還來的賤內原不曉得。」

    知縣道:「尊夫人也是這般說咱們斯文一脈不消說得只是此事已是出了若得窩伴住出的人或許還可設法。」

    王慕菲哪裡曉得人家做官的說這個話就是叫他請出孔方兄來攀交情極老實道:「我只把這銀子取回去就是。」

    那縣尊因他說話還不如那姚氏不在行銀子又是他娘子拿去錢鋪酒坊也是他娘子張羅猜他是個不治生產的書獃子就歇了合他說話的想頭請他去一間廂房合姚氏說話。

    滴珠哭腫了眼睛左右清風明月陪著。王慕菲看見有兩個使女陪著就放下心來柔聲道:「娘子你可曾吃虧。」

    姚滴珠伸出光禿禿的手來道:「你看盡數拿去打點了這回號那個醉娘陷害必要把她供出來。」

    王慕菲驚道:「前事你也知曉若是把她拉扯出來我的舉人沒的做呢。方才知縣甚是敬我說只要那錢鋪子地人領回出的呈子此事就可了結。我去找那開錢鋪子的說去。」

    滴珠心裡約略明白知縣示好是想要錢只是她藏地那些私房必不能經王慕菲的手想到小雷喝道:「且住咱們已是窮了。你原在這些事上不在行我家小雷兄弟現在那梅家盤桓你去尋他來見我一面兒自有我娘家出頭打點卻不是省事?」

    王慕菲一股邪火自小腹升起燒到頭頂又燒回去直至腳後跟——悄無聲息地散了笑道:「娘子說地是我就去尋他。」出來辭知縣。知縣早在隔壁放了人偷聽曉得他回娘家去搬出銀子的人來自是樂從笑呵呵送他到門口。

    王慕菲因差役對他都極是客氣覺得甚有面子就不肯走回家去走過一個街口雇了頂轎子到梅家。

    梅宅管家見是隔壁地王舉人要尋小雷少爺忙進去稟報。小雷合真真原是在小廳裡下棋聽說王舉人來尋。真真就先道:「他原合你有親有事尋你還當讓進來奉茶才是我暫避罷。」

    小雷猜是王慕菲是吃了滴珠的虧來哭訴笑道:「真真姐你原當避的不過聽聽他尋我做些什麼也甚有趣。借你們的正廳前的西廂用一用你在裡間我在外間等著好不好?」

    拉著真真到西廂把她合幾個使女都推進去又把屏風移到門前擋嚴實了方叫人請那王舉人來。

    王舉人初進門就覺得這梅家收拾的極是好。天井裡十數隻假山盆景磊在架子上正廳卻是門窗俱開可見廳後也是荷花池此時新荷俱似銅錢大小池中一群錦鯉嬉戲時聞嘩嘩水聲。廳上兩邊都是博古架擺著的東西光彩奪目的也有黯淡無光的也都看上去都是極值錢的。兩個才留頭的小廝請客人到西廂去王慕菲不及細看移步西廂。

    西廂雖然靠天井一邊門窗都是掩著然裡頭極是亮堂裡牆上的窗戶大開。最出奇的是兩間隔斷使的是只極大的玻璃魚缸裡頭數十尾各色大小金魚魚鱗映著日頭一閃一閃的。小雷穿著件麻袍子連腰都不曾系靠在一張長椅上笑道:「姐夫來了可是有事?」

    王慕菲心頭一陣惱火這廝合梅小姐八字還沒有一撇就把梅宅當馬宅了。當下忍著氣把滴珠抬了銀子送去錢鋪被出請他去尋岳家來助一事說知。

    小雷笑道:「我自姓馬你自姓王叫我助你可有什麼好處?」

    王慕菲心道:你合滴珠有姦情還這般拿班做喬叫我低聲下氣求你可惡等我把梅小姐哄到手也依樣還你頂綠帽!因笑道:「咱們原是一家人分什麼你我。」

    小雷搖頭道:「我這裡走不開你自使人去松江罷。」

    王慕菲極想使性子走人然滴珠不肯把藏的銀子拿出來打點只得好聲好氣合小雷說:「你姐姐現扣在吳縣縣衙若是真上公堂我王家的臉固然是要不得姚家又哪裡有臉出來做生意?」

    小雷笑道:「那是姚家事合我姓馬的不相干。我要什麼尊寵卻是曉得你去問明白了再來。」揮手叫送客。

    架上一隻雪白的鸚鵡扇翅叫道:「送客送客!」

    王慕菲唬了一跳扯著小雷的袖子道:「你想要什麼都由你與我先去見你姐姐罷。」

    小雷只是搖頭突然聽得翠墨幾聲咳嗽小雷猜必是真真有什麼話要說忙站起來道:「姐夫你先回家換了衣裳並取些銀子好打點使用我換了衣裳陪你去就是。」送他出去。

    真真早自門後出來要回內宅去。

    小雷追上去道:「真真姐……」

    真真扭頭笑道:「此事合我無干我不管的。休要問我。」

    小雷笑道:「我明白的只是我還要管的不然姑姑在姑夫跟前為難。」

    真真微微點頭回到房裡歎息:醉娘原來你當初說的都是真話卻是我錯信了王慕菲不曾想你這般有志氣隔了許多年還能尋到他出氣。在房裡轉了一會出來喚林四管家:「你去打聽隔壁王舉人官司如何。」

    林管家心領神會到小雷的院裡小雷還在更衣見他進來笑道:「林四叔有事?」

    林管家道:「小姐她想曉得是為何呢小的請隨公子同去?」

    小雷依了他想了想又道:「尚大哥叫我在家不要出門我又不曾合官兒打過交道。我們先到尚家莊去問他討主意去。」這章六千多有欠昨天的幾百有還笑臉的債兩千。幸福呀只有三千的債要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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