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菲被吵醒暈頭暈腦去開門看見是那個能做得他家一半主的奶娘揮著拳頭道:「滾!」
奶娘冷笑道:「舉人老爺不吃小婦人走了。」把食盒裡幾樣點心並兩碗粥都傾在後門一個瓦盆裡喚道邊的野狗來吃。
王慕菲因奶娘說話行事這樣可惡氣得打顫在院中捏著拳惱道:「可惡姚滴珠你我夫妻本是一體這樣作踐我難道你臉上有光麼!」踢石頭瞪大樹惱了許久覺得飢渴尋來尋去只得一壺隔夜茶並幾個冷包子沒耐何吃了。王慕菲因滴珠逼他哪裡肯伏氣存心要在這三間草房裡住的興頭不肯去尋客棧將就。他把小院翻了個遍柴米油鹽樣樣皆無長歎一口氣尋了把鎖把院門鎖上到雜貨鋪去買油鹽米醋茶叫個挑夫挑回來又多與他兩個錢叫挑夫把水缸挑滿。再到菜場去買了七八斤肉幾捆菜又問柴鋪買了幾百斤柴搭著柴鋪的牛車回來。
舉人老爺無人使喚自家搬了個盆在院中洗肉心裡算算只半日已是花了八九錢銀子似這般花法頂不得三四個月難怪人家都說蘇州住不得呢。他心中漸有悔意收拾了個大吊罐煮上肉湯已是筋疲力盡回到床上又睡不著想到他箱中收的一千多兩銀子爬起翻衣箱卻是早叫姚滴珠搜走了惱得他振臂去奔回家去。
東院的門鎖著奶娘坐在廚院門口摘菜看見他捶門笑道:「姑爺改主意了?老身與你燒中飯吃?」
王慕菲狠狠瞪了她一眼可惜隔著池塘。舉人老爺又不曾煉過眼神殺死你的高強本領氣沖沖打廊下過忍不住嘀咕道:「死老太婆。你等著!」
奶娘拍著大腿大聲音嚷起來:「哎喲喲姑爺。老身要燒飯與你吃也說錯了?氣死人了喲老身奶大我們小姐勿容易連燒個飯也要受這等氣!」丟下菜籃子取瓢水澆在灶裡將廚院的門一鎖。拍拍屁股到鎮上人多處抱怨去了。
王慕菲站在西院門口目瞪口呆愣愣的問伸頭出來地小桃紅道:「這個奶媽……」
小桃紅拉王慕菲進廂房悄聲道:「我們小姐是她奶大的所以性子有些隨她。老爺本不甚喜歡她常常罵她大臭腳來。」
王慕菲想到奶娘那一雙腳果然比男人的腳還大些掩著嘴笑道:「不曉得這位奶娘地漢子腳可還小些。」
小桃紅也笑道:「這卻不曉得我在姚家也有七八年就不曾見過她的漢子。想來也是嫌她地不然怎麼不來瞧她。」突然想起來道:「小姐帶著老夫人跟老太爺去哪裡上香了留了奴看家。」王慕菲愣了一愣。突然明白小桃紅的意思笑道:「後園也無人?」
小桃紅點頭道:「無人。正房裡有兩架竹梯。」
王慕菲抱著小桃紅親了幾口。就把梯子尋來架在後牆上。從老太爺後牆翻過去就是後園。東院到後院有一個角門平常是不關的。小桃紅極是體貼備了兩架竹梯。王慕菲叫她拴了大門合西院的門兩個幫著翻過去果然角門不曾關。裡頭正房廂房都只是掩著。
王慕菲進去卻極是失望所有箱籠都上了鎖就是妝盒也不在妝台上。一路看小說網小桃紅有心對失望的姑爺笑道:「不難小姐平常在財物上最是細心鑰匙都是兩份一份拴在明月身上一份藏起婢子上床頂瞧瞧去。」就搬桌椅。
王慕菲忙道:「我來我來你現懷著我王家地兒子呢。」真個搬板凳上去果然在床頂一根檔子上捆著一把鑰匙。忙解下來王慕菲取出貼肉藏著的那張紙照著單子先翻了一回哪裡有?!王慕菲怒道:「這還是兩口子呢防我合防賊似的。從前真真當家我家何曾上過一把鎖!」
小桃紅不只一回聽見王慕菲這樣說從前的尚氏心裡甚不是滋味笑道:「姑爺她當的家好為何不一直叫她當家?」王慕菲無言以對好半日才訕訕的道:「她當日誘我私奔使我棄父母置我於不忠不孝之地自當棄她另娶。」
小桃紅自有孕後胸中常汪著一小罈醋。極是好奇當年情形不曉得王慕菲不肯重提舊事還道:「她還是大家小姐呢見了姑爺一面就誘你逃走可見天生淫賤就是會當家也不是良配棄了她才好。」
王慕菲藉著咳嗽轉過身去翻櫃子從櫃子裡翻出一個紙包來沉甸甸的甚像銀子掂著也有二三十兩的樣子忙揣到懷裡。
小桃紅還在那裡搬舌:「老夫人倒常在我跟前念說尚家姐姐的好處……」
「休提她!」王慕菲變了臉色喝道:「不許再提那個淫婦。」用力把櫃門一推大步走出去。
小桃紅忙跟出去看王慕菲走到院中衝到花樹跟前捅出一拳擊得樹枝搖了幾搖落下幾片樹葉來。她忙衝上前拉住姑爺嬌聲道:「阿菲哥哥原是婢子不好不該提你傷心事你看在孩兒面上饒我則個。」
姚家地鐵砂拳原是傳女不傳婿的所以王慕菲貿然煉了一回手背火辣辣的疼痛小桃紅抱著他地手心痛的淚花都出來了。王慕菲摸著她地背長歎道:「小桃不曾想我王慕菲堂堂一個舉人要受婦人這等凌辱有家都不能回。」
小桃紅也自傷心抹著淚勸他:「姑爺其實小姐心裡有你呢想是要叫你奮讀書才這般。從前她睡夢裡都要叫幾聲阿菲哥哥。只要姑爺明年考個官做想必就得恩愛如初。」
王慕菲怒道:「我考取功名又不是為她就是沒有她我自要去考。她白拾一個舉人娘子做猶不知足可惡!」
小桃紅看天已過午。勸道:「姑爺不曉得小姐會不會回來咱們下回再來尋罷。」看王慕菲哼了一聲在樹底下坐下。她自去房裡收拾重把鑰匙拴回去。累了一頭一臉汗出來軟語笑道:「阿菲哥哥走罷。」
王慕菲怒氣不曾消惱道:「我不去這是我家。為何我不能呆。」
小桃紅無奈道:「那姑爺在此婢子自去。」出來翻牆下梯才得一會就見姑爺從牆那邊探過頭來對她說:「我不放心你翻牆呢我自回那破屋去你在家呀。」
小桃紅極是不捨送他出門掩門不提。且說王慕菲出來實不想回那三間破屋去想到早晨那個夢。心裡更是亂成一團。越想越恨他一片真心待尚真真誰知她吃了五穀想六谷。明明奔者為妾還要做正室娘子。還不許他納妾。他看在多年情份上讓著她。她為了逼取婚書居然跑回娘家。自請下堂。想到尚真真那封自請下堂地書信傳遍了松江叫他丟盡了面子格外著惱。
諸位看官這王舉人甚是鑽牛角尖。他卻不想想那尚真真並無婚書就算不得他王舉人的妻妾。這樣德行有虧地婦人原就配不上王舉人的就是與她婚書抬舉她做二房也是吃世人恥笑他家閨門不謹。理當斷絕來往趕她走才是她自要家去自由她家去也罷了為何還要惱她?
卻說王慕菲一路想走順著這條道出了鎮子在上回那個樹林子裡尋了個座處坐下歇息。他無意間碰到懷裡硬硬地一塊想到方才好容易尋出來的一包銀子忙掏出來拆開看。厚厚數層紙剝開裡頭卻是幾塊石頭只得一錠五兩的元寶夾在裡頭壓著一張紙。王慕菲取來看上頭是姚滴珠地草書寫著:相公銀子自是我姚家的銀子石塊也是我姚家地塊看你翻的辛苦與你五兩銀子零花。來年你掙下鳳冠霞帔與我耍子就是吃老婆養活你也沒有丟臉處。就認了是我養活你也不必過窮苦日子呢。
這分明是姚滴珠欺他窮拿銀子來壓他。他王舉人怎麼會為著區區幾兩銀子低頭!王慕菲把紙包用力丟出去恨恨的踩了兩腳。想到叫人看見不妥拾起紙條撕了個粉碎因銀子烙著腳吃痛狠要叫他粉身碎骨拾起來狠狠丟進袖內。想到明年必要考中進士咬著牙走田間小路回去讀書。
那條小巷王家的後園開了有門尚家花園自然也開得有後門。這一日因真真不大快活幾個翠要討她喜歡拉她在園子裡耍。嬉笑之聲傳到牆外去。王慕菲路過聽見一個笑聲甚像真真心裡一驚忙鑽到後門處自門縫裡偷看。
那位梅小姐換了玉色羅衣玉色挑線紗裙裙上繡著不曉得什麼花樣遠遠看著極是精緻。王慕菲存了她就是真真的心思越看越覺得像想到真真棄了他就似十對鼠兒亂撲爪爪都撓在他心上。
梅小姐合一個美貌地侍兒不曉得說了句什麼話取了柄扇子遮著頭站起來誰知她這樣精緻卻是一雙四五寸的大腳伸出來唬了王舉人一跳。真真最惹他憐愛的就是那一雙小腳那幾年就是下地做活都沒有捨得放過。看這雙大腳又不像真真了。王慕菲只覺得喉頭干心裡甚是不甘手下略使了勁那門就被推開了。
他心中一動衝上去喊道:「真真!」
幾個使女都唬了一跳忙把小姐圍在裡頭王慕菲隔著兩個小丫頭一雙眼睛定定的看著梅小姐道:「真真你為什麼要哄我!」
梅小姐極是吃驚看了王慕菲半晌微微一笑使扇子擋著太陽避到幾步遠的一間小閣裡。幾個使女都喊起來:「來人呀有登徒子闖進來!」一個老漢自花叢中直起身提著鋤頭追出來大罵道:「那個鬼頭鬼腦的窮秀才你莫跑。」
王慕菲看見這個粗人有理也說不清的不想合他一般計較忙按著帽子逃走那群使女見有家人追出來紛紛自地下拾了泥塊石塊丟他一直追出園門方被梅小姐喝了回去。王慕菲氣喘吁吁開了門回家靠在門上喘息許氣心中暗暗得意若是尚真真分明是丟不下他所以尋到此處來尋機會與他復合才有那臨別的秋波一轉。若不是真真這個梅小姐卻像甚是好拐的樣子這樣地小姐若是與她春風一度卻也有些趣味不曉得她生的合真真甚像床弟之間可是一般。又長歎息:若是真真不曾走再得這梅小姐生的差不多地兩個人兒再一樣妝束起來可以並稱雙美若得一床三好想來神仙也不過如此。
他正想的極是美滿突然嗅得中人欲嘔地焦糊臭味一路尋到廚下卻是大吊罐裡地水干了煮的兩斤肉都成了焦炭。王慕菲懊悔得來:真真雖然無德家事卻打得地甚好當時原當把她關起來不該由著她離去。
且不說王舉人在那裡似鬼迷住了一般胡思亂想。只說幾個翠嘰嘰喳喳的罵王舉人要打忘了關園門的管家。
真真喝止道:「要這後門做甚尋人來砌牆。」又說翠依幾個:「從前種種原是我有錯我自輕自賤在王舉人家數年連個妾都沒掙上呢怨不得人家瞧不起我要作踐我。」說的幾個翠都低著頭翹嘴不伏。
翠墨看了看真真臉色大著膽子道:「小姐你方才為何還笑?」
真真微笑起來道:「我從前只說已將身付他自要當他是夫主愛他敬他才是正理。今日一見才曉得我白敬他愛他這許多年回想從前極是可笑。」
又對幾個翠道:「你們不必勸我避開他。我已合他無關係避他做什麼?」若無其事站起來去看花。
翠依落在後頭合翠墨說:「小梅還在相家莊呢咱們使人捎信把她叫她尋機合相少爺說去想法子叫小姐離了這裡才是。」
翠墨也是這般想取了幾樣點心寫了個字叫管家送去吩咐道:「親手交到小梅手裡要她務必快些辦!」
這個字送到小梅手裡小梅卻了仇你道是為何?小姐雖然教她認得些字也不過是日常管家那些還得一筆一劃才認得。然翠墨幾個很讀了幾年書又是管事大丫頭俱是一筆草書還要引據論典。所以平常一處說話還罷了小梅拿著洋灑灑幾頁紙看了半日都看不明白翠墨要她辦何事。她拿去找小雷的兩個伴當那兩個加起來認得的字還不如她多也自搔頭。
大鐵牛要討好小梅忙道:「找我們少當家的呀他念的書有這麼高!」伸長了手比著自己頭頂笑道:「必是認得的。」
小梅想了想事急從權雖然小雷少爺合她不對付只怕家中真有急事求他一回又怎地?真個拿著書信來求小雷。
小雷取在手裡掃了兩眼笑道:「你們這幾個丫頭叫真真姐慣的都管起主人的事來。卻是白操心呢此事相大哥已經曉得只是這幾日他有事顧不到這上頭。也罷你交給我罷。」
取了塊點心丟在口內道:「呆鐵牛你們在家我自出去耍耍。」丟下急得跳腳的小梅合一心安慰小梅的兩個伴當自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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