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嬌 第一卷 盛夏 第二十三章 喜事(中)
    第二十三章喜事(中)

    帳房裡李二叔叫小三兒支開小梅恭恭敬敬捧出一本帳送到小姐跟前笑道:「今年生意還好勉強壓過隔壁一頭。」

    真真略看過幾頁就放開微笑道:「李二叔做慣了大生意的這樣零敲碎打想必不暢快。」

    李二叔拈著鬍子呵呵笑起來:「一年一二千兩銀子的利息其實容易若不尋個人鬥他一鬥豈不無趣。」

    真真收斂了笑容道:「李二叔若是存了戲耍的心思不如歇了生意家去帶孫子。這樣欺負一個小姑娘家叫全松江的同行怎麼看咱們?我們尚家何時對同行這樣打壓了?」

    李二叔的笑容僵在臉上良久化做苦笑道:「她家咄咄逼人在先只要我家賣的好的貨必要想法子也去進些來加價賣把那些大手大腳的公子小姐。從前遇到這樣人就是咱們不說話也自有人出手治他如今老爺把鋪子作坊盡數折變人都說我尚家氣數盡了姚家這事多少人看咱們笑話呢。」

    真真想了想笑道:「卻是我的錯不曾和二叔說明白二叔多擔待。」站起來對李掌櫃施了半禮慌得李掌櫃要跪下還禮。真真扯住他的胳膊道:「二叔聽我說姐姐買下這鋪子原本是怕我手裡無錢使。其實掙不掙錢還罷了咱們尚家的招牌不能砸不能叫爹爹一輩子名聲爛到我手裡。二叔日後你休管隔壁如何只照咱們尚家的老規矩行事。」

    李二叔畢竟忠心不肯叫老主人半輩子同甘共苦打下的名聲壞在自己手裡心裡雖然不甚快活也不得不認錯。低著頭道:「小老兒曉得了。」把帳本都收拾起。

    真真笑著站起來指了指隔壁又道:「我們又不等米下鍋理她做甚難道要背一輩子暴的罵名不成?」

    李掌櫃緩過神來笑容又浮到臉上抹抹鬍子道:「是。」送二小姐出門沖紅線招的兩個站在大街上攬客的夥計笑了笑回去。惹得他家幾個夥計回來一邊理貨一邊嘀咕:「隔壁那個老狐狸是不是吃錯藥了?」

    姚滴珠無意聽見喝問道:「小三你們方才嚼什麼蛆?」

    小三最怕他家小姐唬得一五一十交待:「方纔隔壁李掌櫃送王秀才娘子出門回頭衝我笑呢。」

    姚滴珠冷笑道:「以為我不曉得他自我搶了他家些須生意恨不得生吃了我。想必又有什麼壞主意大家小心些。」回到樓上心裡還在思索要不要去走薛公子的門路把他家新從山東運來的兩船明水木器都吃下獨自坐在角落裡出神。

    二樓還有幾位才子佳人聚在一處說笑因姚小姐愣卻不見總圍著她打轉的陳公子就有人打趣:「陳公子必是病了這幾日都不見他來咱們瞧瞧他去滴珠妹子?」

    姚滴珠自那回掌摑王陳二人心裡深恨他兩個。王秀才閉門讀書從不與她們這群人來往不過想起來肚內罵幾句罷了。陳公子卻是屢敗屢戰牛皮糖一般貼著她不論她怎麼板著臉都不惱。偏那一日的事不好當著眾人說所以她無緣無故惱著陳公子偏陳公子又對她百依百順人人都以為他兩個是對歡喜冤家總是當他們是打情罵俏姚滴珠就越的惱了。

    今日這起人又來打趣姚滴珠兩道柳眉一豎冷笑道:「陳兄如何與我何干?」

    一時屋裡無人接話眾人指了這樣那樣的話頭都辭了去。滴珠一人獨處小半個時辰又覺得寂寞把帳本取來看了一回反覺得高朋滿座的好起來越不肯回冷清清的家思之再三還有薛公子處不曾打點收拾了幾樣新鮮稀奇的洋貨裝了一個盒子坐轎子到薛府叩門說紅線招的老闆尋薛夫人說話。

    薛府的門房只當是家主人在外邊的相與尋上門來還不曾張口拒絕人家已是塞來一把碎銀子掂在手裡也有四五銀重忙笑道:「我家大夫人在山東老家呢宅裡幾位姨奶奶都不管事小的替小姐通稟一聲三老爺去可使得?」

    滴珠索性擼下小指上的一個金戒指遞給他謝道:「都管喫茶。日後少不得常麻煩處還請擔待一二。」

    那門房把戒指納進袖內笑嘻嘻進去。果然錢可通神片刻就有一個十七八歲的俊俏小廝出來請:「姚老闆?裡邊請。」

    滴珠脫下一個鐲子要謝他。那小廝笑起來霎時越過她三尺遠只留一個背影與她在前邊道:「姚老闆仔細腳下。」

    姚滴珠惱得立時左腳就絆了右腳一下心裡恨恨道:「一個男寵有什麼了不起有朝一日我成松江富看你還敢不敢狗眼看人。」隨著這個小廝過池塘越竹林走到一座大假山上的三間高樓前簷下候著的兩個使女笑著接出來一個圓圓臉的沖那小廝道:「黃山怎麼是你去了舅老爺家無人使?」

    黃山哼了一聲道:「綠雲舅老爺怎麼使你們出來。」

    綠雲白了他一眼因姚滴珠睜大眼正看著他們過來牽姚小姐的手道:「這位小姐跟我們來家主人還有小事未完咱們到那邊亭子裡坐一會。」

    姚滴珠性傲若不是要求薛公子平常哪裡肯把這樣吃喝玩樂的草包公子放在眼裡此時一個丫頭就敢伸手來拉她哪裡樂意。只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委委屈屈跟著她兩個到亭子裡。那綠雲偏架子極大說聲請她兩個就先坐下。姚滴珠為了那兩船貨只有一個忍字放在頭頂笑嘻嘻坐下和綠雲話家常。

    須臾珠簾亂晃幾個著官袍的大人拾階而下。接著又是一個婦人帶著一個高挑少女和一個女童出來看相貌是母女三人穿戴打扮的都不甚講究。那個少女出來叫了聲:「綠雲姐。」綠雲應了一聲站起來那少女聞聲沖亭子這邊笑了一笑。滴珠雖然自認是美人也讚歎那少女一雙眼睛清澈的如山溪一般眼波流轉間不見絲毫女子的嫵媚之氣舉手投足間英氣盡顯好似女將軍般。

    綠雲壓低聲音笑道:「我家小姐喚我們呢姚小姐請進去罷。」

    姚滴珠的心神都繫在那少女身上眼看著她和她妹子嬉笑玩鬧乃母搭著綠雲一群人前呼後擁去了。她想起早逝的母親和一心求財出海的爹爹心裡酸楚眼裡微微泛起水光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一隻手拍她的肩道:「這位姐姐小心。」

    姚滴珠聽得聲音有些耳熟扭頭一看兩個都愣住了那個叫他小心的不是呆秀才王慕菲又是誰?

    王慕菲卻是文會裡被李青書拉來見貴人求薦書的料得他和李青書兩個都得舉人穩穩在手方辭了出來。乍瞧見一個姑娘直衝斷崖忙著拍她一下不曉得是姚滴珠拍過人家姑娘一扭頭他就後悔頓時覺得臉上涼絲絲的不曉得說什麼好。

    李青書彷彿眼前無別人一樣拉著王慕菲笑道:「咱們快走今兒哥哥請你咱們天香樓不醉不歸。」兩個前後腳下山。

    姚滴珠自進門來先是小廝後是使女早積了一肚子氣在那裡再見人家母女其樂融融又歎自家命薄孤苦狼狽間遇見舊仇人恨不得就地尋個地洞鑽進去。王慕菲真走了她又怪這人無禮連句客套話也不肯說定了定神挑開珠簾裡去平常總是笑嘻嘻的薛三公子愁眉苦臉坐在八仙桌邊。姚滴珠盈盈一拜笑道:「奴是紅線招的東家姓姚特為公子那兩船明水木器而來。」

    薛三公子生平最見不得美人軟語求他笑得兩眼瞇成一道縫沒口子應道:「好說好說。姚小姐請坐。」旋叫人上茶上點心問她幾歲了可曾許了人家不曾又誇她生的好。

    姚滴珠漲紅了臉一句都不肯搭理薛三公子就有些不好意思握拳咳嗽了一聲笑道:「紅線招俺也聽說過兩船木器也值四五千兩只怕你們小本生意攬不下來也罷均半船妝盒小物件與你如何?」

    姚滴珠心裡盤算自家手裡也只有二千多兩銀子若是老老實實買半船妝盒雖是夠了卻是把大注銀子推出門去白便宜了瑞記。不如趁這個呆公子被自己迷的不曉得東南西北之際把他兩船貨先賒下。計定笑道:「奴是小本生意全靠薛老爺賞口飯吃。若是兩船木器都交給我們紅線招四五千銀算得什麼?」

    薛三公子笑道:「是算不得什麼。只是這兩船木器本是一個朋友訂下的我看在姑娘獨力支持鋪子不容易的份上均出半船與你已是不易若是兩船都把你豈不是叫我在朋友跟前失信。」掏出一個刻著「訂」字的木牌拋到滴珠懷裡笑道:「憑這個牌子明日去碼頭和我家管家說罷」

    姚滴珠看薛三公子似笑非笑盯著自己的胸心裡厭惡捏著牌子站起來謝道:「薛公子待紅線招大情奴都記在心裡。如此奴明日攜銀子去碼頭?」

    薛三公子輕輕靠到椅背上笑道:「一定為定來人送姚小姐出去。」目送姚小姐的纖腰扭到門口惡作劇般大聲道:「我家兩個月就從山東運幾船木器來呢。」看姚小姐彷彿腳底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姚滴珠深悔自己孟浪這羞辱卻是她自家去尋來怨不得別人只有打落牙齒肚裡吞心裡狠算計一夜都不曾睡好。第二日一大早抬著二千兩銀到碼頭尋著薛家貨棧的總管塞把總管五十兩銀就要盡這兩千兩銀子買他家的新貨。那總管因姚小姐手裡有「訂」的牌子只當她是薛三老爺的相好由著她挑有值兩千兩銀的妝盒、漆盒、食盒、書箱諸物差不多把新來的兩船貨物裡價廉物美之物都挑了個乾淨心滿意足而歸。

    且說薛家木器向來都是李家吃下這幾日尚鶯鶯有孕李青書不肯叫娘子受累鶯鶯又不肯把她管著的大房生意叫別房代管遲了幾日才使人去碼頭問訊才知姚滴珠把薛家的新木器吃掉一小半。鶯鶯接下剩餘的貨物分出一半給瑞記賣因自家和薛家都吃了那小妮子的暗虧就想法子要出一口氣叫心腹管家偷偷去尋陳家的管家妝做無意間漏話出來只說姚小姐如今和薛公子走得極近。

    陳公子和李家八小姐訂親老實了幾日不曾出門心裡對姚滴珠這朵扎手的紅玫瑰是又愛又恨。這樣輕飄飄一句閒話傳到他耳裡好似南天門塌下半邊瑤池的仙酒都酸成了陳醋惱得他握著拳頭就要去尋薛三公子報奪美之恨。陳公子怒氣衝天走了半條街叫微風一吹兩條腿不聽使喚任憑主人驅逐還是飛一般跑到莫家巷。

    紅線招外擺了只一人高的大妝盒上書明水木器四個大字。小夥計小三兒和小石頭正站在街口迎客。見到好幾日不曾來的冤大頭陳公子小三兒上前道:「陳公子裡邊請我們小姐和劉小姐唐秀才都在二樓呢。」

    大凡男人莫不如此一直還不曾到手的女人若是叫別人橫刀奪去比真扣上頂綠帽子還著惱。所以陳公子鼻孔裡噴火上樓尋見姚滴珠就甩她一巴掌罵道:「淫婦就會在我跟前妝樣你怎麼不索性改姓了薛。」

    只有唐秀才久在花叢裡的人猜到一二分姚滴珠捧著半邊紅腫的臉蛋唬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唐秀才有心在賽嫦娥跟前獻慇勤衝上去拉開陳公子喝道:「陳兄吃醉了快與滴珠妹子賠個不是!」

    陳公子報了從前一掌之仇看著滴珠嬌怯怯捂臉哭泣心裡算計:人多以為我和滴珠有情不如趁今日收伏她做妾也省得白白落到別人嘴裡故意板著臉道:「唐兄與我評理她和我約訂終身如今卻背著我和那薛財主眉來眼去整船明水木器搬來賣就是明證。」

    私訂姻緣到底不是個好名聲唐秀才自問這樣的女人進不了他家門掉轉念頭笑道:「原來如此姚小姐有何話說?」

    姚滴珠忍著疼痛哭道:「這姓陳的一直糾纏我是大家親眼所見我姚滴珠若是與他有私立時叫我爛掉眼珠子。」

    劉小姐和姚滴珠交好忙道:「滴珠的品行大家誰不知道她說沒有必是沒有。」

    陳公子心裡冷笑兩聲故意靠近兩步撲到滴珠面前半跪下軟語央求道:「滴珠妹子是哥哥我的不是不該聽人家說幾句渾話就當真。」

    姚滴珠想退略動一動陳公子就摟緊她兩條腿擠出兩滴淚來:「滴珠妹子哥哥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這幾個月瘦了多少?如今人都傳你和那薛財主的閒話哥哥不忍你拋頭露面不如嫁了我罷。」

    姚滴珠此時去死的心都有用手推他推不動。還是劉小姐和她要好急中生智看見桌上一塊四五寸長三四寸闊的大銅硯搬起來盡力砸了陳公子一下。陳公子吃疼鬆手姚滴珠連滾帶爬急走。一屋子的人都睜大兩個眼下巴掉到地下合不攏。

    陳公子扶了扶帽子做了一個羅圈揖笑道:「滴珠就是這個脾氣當著人總不肯給我好眼色。小生必擇吉日娶滴珠妹子過門必有請貼至各位府上。」

    此時連劉小姐都半信半疑不曉得信哪一個說話。陳公子料這樣一鬧姚滴珠除他之外無人可嫁心裡得意回家稟告他父親道:「兒子原和姚家的滴珠有私雖是訂下八小姐的親事到底不好背棄盟約還請爹爹做主教兒子納她為妾才好。」

    姚滴珠雖然身家比不得李家八小姐又是暴又是絕戶娶來家姚家的錢財盡歸陳家怎麼不好?何況又只是妾陳老爺如何不肯?就是李家的兒子女婿除去九公子誰不是三妻四妾也沒什麼打緊果真依了他叫了兩個媒人去姚家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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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了呵呵孩子這幾天不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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