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嬌 第一卷 盛夏 第四章 愛女之心(上)
    尚老爺禁住大女兒鶯鶯不許她去尋小女兒其實自家一直掛念。這一日趁鶯鶯到夫家去了帶了個傻小廝阿威去桃花鎮。

    六月天氣炎熱老人家又胖走到半道上解開衣襟脫去帽子裡邊的小衣都濕透了。汗流浹背尋到桃根巷女兒家大門敞開。尚老爺心道:「雖然天熱真真必不會開著門午睡難道遭了賊?」愛女心切就牆邊柴堆上抽了一根柴掂在手裡悄悄進客座。

    原來擺在當中的織機不見蹤影倒是換了一堂新傢俱供桌上掛著一副壽星老兒左右貼著對聯:「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尚老爺放緩腳步咳嗽了兩聲叫道:「真真?爹爹來望你來了。」

    屋裡出來一個老太太見拎著棍子的胖老頭唬的在屋裡亂叫叫出兩個打著赤膊的兒子來要扭送尚老爺到地方尚老爺被捉住了問:「這裡住的不是教書的王秀才?」

    阿威抱著一抱衣服進來尋主人見到主人吃虧丟下衣服上來喊:「老爺二小姐和姑爺為何如此?」老太太口水四濺在那裡叫四鄰來捉肥賊他呀了一聲又道:「怎麼二小姐變老了?」

    氣得尚老爺百忙中還踢他一腳罵道:「糊塗你去問問鄰居是不是二小姐搬走了?他們必有人認得我。」

    虧得隔壁阿花姐有一雙大腳聽得這邊有動靜丟下木梭就跑來上前看這個胖老頭有幾分像王師娘地下幾件衣服又都是綢子就猜到是王師娘娘家人勸道:「這是先頭住在這裡的王先生家親戚呢?」

    那老太太猶在院子裡對著人指手劃腳的罵她兩個兒明白事理放開尚老爺做了個揖賠禮道:「實不知是王先生的親戚得罪了。」尚老爺原是自家有錯在先也拱手道:「原是老夫莽撞了多有得罪。」

    阿花姐就引尚老爺到她家院子裡杏樹下坐。阿花姐的相公張老實從井裡打了一桶涼水舀了兩大海碗一碗遞把尚老爺阿威就自取了另一碗咕咚咕咚幾大口吃下抹一把汗咧嘴笑道:「俺家二小姐怎麼幾日不見連那麼大兒子也生下來了?」

    尚老爺一口涼水嗆在嗓子眼咳嗽了半天踢阿威兩腳罵他:「蠢才。休要亂說話。」

    轉過頭來問張老實:「隔壁王秀才搬了?」

    張老實道:「搬了有幾個月了聽說是搬到府裡去教書就便在府裡買房。」

    尚老爺心猜必是大女兒暗地裡資助急著回去問大女兒說了幾句閒話丟下幾錢銀謝阿花姐。待他去了張阿花吐舌道:「原來王師娘真是有錢人家小姐老太爺隨手就是三四錢銀子賞我們。」

    張老實道:「這事卻奇了王秀才住在隔壁也有一年多王師娘娘家來過一回不久他們就搬家。這回又尋來哪有自家人不曉得自家人搬到何處的?再有人問起你休說他們搬到哪裡去了。」

    阿花姐笑道:「我賣她做什麼?你以為我不曉得她住在莫家巷?她兩口兒從不與親眷來往必是私奔出來的。想是怕家人來尋才避到府裡去的。」

    卻說尚老爺撲了空又受了驚再叫暑氣一蒸回家就病倒了急召大女兒來家問她:「把真真又藏到哪裡去了?叫她回家罷。」

    尚鶯鶯叫老子問的沒頭腦好半日才道:「這一向事忙並沒到桃花鎮去看妹子爹爹為何這樣說話?」

    尚老爺道:「我昨日去找你妹子已是搬走了。想必是你不想我拆散她和那姓王的小子。把她們藏起來。」

    尚鶯鶯聽說妹子又走了心下也著忙急道:「女兒和爹一樣不喜歡那姓王的臭小子藏他們做什麼?」

    尚老爺歎息道:「如今為父只要見見她去把她尋來。」

    尚鶯鶯應了一聲出來吩咐使女們好生守著回自己的院子裡坐在窗下托腮想心思。使女搬了一大盆冰放在她身邊又使了一把大扇扇涼風尚鶯鶯想不出妹子會躲在哪裡取了一柄菱花小手鏡在手裡把玩突然珠簾搖晃她相公進來。李青書一邊脫衣裳一邊笑道:「這樣暑天你倒會納涼。含笑去切只西瓜來。熱死人。」取了一把象牙骨的小折扇扇風又問:「方纔我去看過老泰山中暑叫人刮刮痧也罷了怎麼就那樣沒精打彩?」

    尚鶯鶯也沒精神好半日才道:「爹爹昨日去桃花鎮看妹子妹子搬走了只當我藏的她叫我尋她來家呢。」

    李青書用力扇了幾下笑道:「老丈人也是脾氣壞說到底妹子已是生米煮成熟飯就正經認下那個女婿如何?偏偏要拆散她們人家如何不躲了去。」

    尚鶯鶯奪下扇子用力拍在案上怒道:「你曉得什麼那王家……」眼睛橫掃了屋子裡的幾個使女。尚家向來大小姐說話比老爺還算數一群丫頭都低著頭退出去她方道:「那王家什麼來歷?叫我放心把妹子嫁他?」

    李青書道:「你妹子那死腦筋已是合他有了尾必不會再尋別人。他王家雖然窮些只叫他兩口子分家出來有你這樣的姐姐自然不吃虧的。」

    尚鶯鶯舒展娥眉微笑道:「就怕不她要做上奉公婆下撫小姑做賢良淑德的好媳婦呢以她那性子天生就是讓人欺負的。何況又是私奔更是叫人為難了王老太爺可不是善人。」

    李青書歎道:「我倒是想起來那年去王家找妹子倒叫王老太爺追了我半條街。難道他兩口子回王家了?我使人先桃花鎮打聽去。」等不及西瓜送上來重披衣裳出二門叫他貼身小廝阿牛來吩咐道:「去帳房支十兩銀子悄悄兒到桃花鎮打聽尚家二小姐下落。」

    鶯鶯叫人把澡池子放了水又撒了一包香屑她也不等相公先脫了衣裳泡在涼水裡納涼水面上還浮著一個小木桶桶裡盛著小半桶冰渣冰上鋪著拳頭大小的水蜜桃雞蛋大小的青棗和紅李。尚鶯鶯趴在一根大木頭上握著一個桃子正咬的快樂。李青書進來使女替他寬去外衣掩上門出去。他因衣裳都濕透了索性就這樣跳下池子劃拉兩下才把中衣扒掉。

    鶯鶯皺鼻子嗔道:「灑我一臉都是水你使的誰去打聽?」

    李青書笑道:「自然是我家的阿牛你家的管家們出了門一個個比主人家還牛氣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鶯鶯瞇著眼笑起來道:「什麼樣的人都有用處呢誰家不養幾條會咬人的狗?我爹爹只得兩個女兒若沒有些惡僕只怕就叫有心人生吃了。」

    李青書道:「總是你有理桃子給我咬一口。」伸嘴在妻子的手上啃了一口還要再咬。

    鶯鶯咬著桃子游到另一邊他偏放著桶裡的整桃不取非要合妻子爭那小半個殘桃。鶯鶯叫他纏的煩了把桃核丟給他另取了只桃咬過一口看他又追過來索性丟給他爬起來走到池子邊上一個放了熱水的半人高檜木澡盆裡李青書吃了兩個桃也爬到另一個盆裡泡著問妻子:「你家老太爺怎麼想的?這許多家產是要過繼給侄兒還是給你姐妹平分?我家那些堂兄弟們指著這個在老奶奶面前說我有錢呢。」

    鶯鶯微睜開眼笑道:「爹爹怎麼想我們做兒女的哪裡曉得若是你做女婿的孝順分你一星半點也容易;若是你有二心半個錢也不會把我。」

    李青書苦笑道:「我若是為錢為什麼不娶沈百萬家的表妹得沈家的絕戶財?只是你在我家向來不把妯娌放在眼裡都等著看你笑話呢。」

    鶯鶯冷笑道:「我家生意我也掌管了好幾年就是老太爺一文錢不與我變賣我的嫁妝也有一兩萬兩什麼生意做不得?叫我看她們臉色過活休想。」撐起上半身瞪著李青書道:「你那些堂兄弟打的什麼主意打量我不知道?你若是跟他們混在一處我就先休了你。」

    李青書歎氣道:「又動氣了不是?只怪咱們命不好有個一兒半女老祖宗跟前也說的響。如今又沒有兒女你又不肯納妾也怨不得人人看不慣咱們。」

    提到生兒育女鶯鶯低頭半日方道:「這卻是我對你不住若是你想要有兒女抱一兩個也罷了。想要納妾卻是不能。」

    李青書忙跨到妻子澡盆裡抱著她臉偎著臉笑道:「你不喜歡我就不納。回頭咱們看誰家的孩子好抱一個過來就是堂兄弟們必定搶著要把自家兒子過繼給我們。」

    鶯鶯回嗔作喜取手巾替夫君擦背兩個相幫著穿好衣裳出去。粗使的婆子們進來倒水一個新來的歎道:「阿彌陀佛大小姐和姑爺洗個澡就得十幾二十個人忙半日。這一大池子水夠澆半晌地了。」

    一個老人道:「這算什麼從前二小姐在家放一池水不算還要倒幾桶牛奶子進去呢。」

    那個婆子念了半天佛道:「可惜了這樣金貴東西天雷怎麼不劈……」

    管事的聽見不好踢她一腳道:「休要胡說叫上頭聽見。咱們都要捲鋪蓋回去!」

    過了兩日李青書的小廝訪的明白回府報與尚鶯鶯兩口子知道:王秀才和二小姐搬到府裡莫家巷居住王秀才每日早上去一個劉富戶家教書中飯都不回來吃。將晚才回家。二小姐和一個使女小梅在家過活等閒不出門。王家彷彿也不曉得他家兒子回來並無半點動靜。

    鶯鶯聽了良久都沒有說話支開服侍的人和尚老爺商議了半天開了門父女二人都笑嘻嘻的。李青書再三的問鶯鶯一個字都不肯說。她問管家媳婦子借了幾樣衣服飾第二日妝扮好了只帶著一個老僕騎一頭走騾到莫家巷尋著妹子家敲門問:「王先生在家否?」

    尚氏趁早上涼爽在院子裡織絹聽得姐姐的聲音喜出望外來開門。鶯鶯沖妹子擠擠眼真真忙支使在邊上的小梅道:「去後邊把昨日買的那條魚殺了剝了魚皮剖去魚骨。切出魚片來我要待客呢。」

    小梅愁眉苦臉到井邊去鶯鶯只叫老僕牽著騾子出去轉一兩個時辰再來接她。牽著妹子的手道:「爹爹病著呢和我回家去瞧瞧?」

    真真聽說爹爹得病心裡也急忙道:「我叫小梅去雇轎子去。」

    鶯鶯微微笑道:「不急在這一時明日和王秀才一起去罷。」

    真真喜極而泣笑道:「爹爹不惱我家相公了?」

    鶯鶯點頭道:「木已成舟難不成真叫你改嫁?只是勸著你家相公爹跟前放軟和些。咱們就認他這個女婿。」

    尚真真霎時彷彿脫去冬衣換上紗衫拉著姐姐的袖子只是嘻笑。鶯鶯推她道:「帶姐姐瞧瞧你新房子。」

    尚氏忙引著她先到西廂裡間擺著幾個架子幾個青瓷描花大缸貯藏米面等物。靠牆還有幾筐絲。一個紡車。外間搭著灶當窗案板上還擺著幾把小白菜半籮紫茄子牆上幾個釘子上臘肉也有鹹鴨子也有。再到東廂、正房收拾的都還入眼。光景比過年時要好些兒。

    鶯鶯心裡算計了一番問她:「錢都用盡了?」

    真真笑道:「大姐放心妹子換了金子做本錢收了兩回絲如今也有三百多兩在手。再過兩個月再販一次棉花就夠買幾頃地取租過活啦。」

    鶯鶯笑道:「你販絲我也聽說過雖然有賺頭卻是太辛苦你有三百兩的本錢姐姐替你指條路罷莫家巷巷口的那家雜貨店虧了本要出脫你叫你家相公問問若是使得就接手下來那鋪子的管事卻是老實人你買下來不要過問年底自然有分紅。」

    真真問道:「那是咱們家的?」

    鶯鶯笑道:「明日就姓李了再過幾日就要跟你姓尚呢。你家相公愛使小性子休叫他明白底細。」

    真真點頭道:「他若知道必不肯受的。今年他去收絲吃了好些苦頭實不是做生意的的。偏他進了學越的講究起來倒不好再去收棉花。多謝姐姐替妹子想的周道。」

    尚大小姐心裡歎息妹子一往情深姐妹兩個久別重逢又說了許多話吃過中飯尚鶯鶯才回家叫個管家把莫家巷口的大雜貨鋪買下揀了個忠心能幹的管事過去。

    卻說真真好容易等王慕菲來家笑語央求他:「今日姐姐尋來說爹爹病重呢叫我合你回去看看也叫老人家喜歡喜歡。」

    王慕菲遲疑道:「莫不是你姐姐又施計要賺你回家?」

    真真惱了跺腳道:「你爹爹也不許你娶我難不成你爹爹病了我也不許你去看他麼?」

    王慕菲道:「我爹爹若是生病自是要去看望。只是你爹爹久有把你另嫁的心思指著叫你回家看望一把鎖鎖你在家卻把我推出來何如?」

    真真道:「怎會如此若照你這麼說今天白日你不在家一頂小轎抬了我就去你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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