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望著趙風。悠悠的說:「我聽說西洋有一個人做了個實驗。叫做籠中猴:實驗籠裡關一群猴子。猴子的頭上掛一串香蕉。這串香蕉唯有管理者可以大模大樣的享用。而任何一隻猴子碰觸那香蕉都讓全體猴子挨打。
到後來。任何一隻猴子都明白。觸碰那串香蕉。他們所有人都要受到懲罰。故此。但有猴子去摸香蕉。所有的猴子都會毆打它。
啊——。現在我們換一種稱呼。稱呼那串掛在空中的香蕉。把那串香蕉不叫香蕉。而叫做天家利益。黨派利益、也或者稱之為集體利益。國家利益、民族利益、庶民利益……等等。反正是任意找一個神聖的名稱用來代替。
但訓練「猴子」的方法依然照舊。也就是:唯有管理者有權享用那串香蕉。或者稱之為唯有管理者有權享用集體利益。國家利益、民族利益等等。而其他的猴子。誰敢觸碰集體利益。國家利益、民族利益等等。則全體「猴子」都會受到懲罰——那會怎樣?
結果。這串香蕉愚弄了所有的人。猴子們因此同仇敵愾。天真而堅定的以為個人的利益真的就捆綁在那些香蕉上。除了管理者之外。猴子當中誰碰了那香蕉。就是在侵犯猴子的個人權益。即使眼睜睜地看著香蕉是被看守大模大同管理者是「代表」己享用的。而任何膽敢企圖謀取屬於己的香蕉的猴子。就會因為觸犯了群體利益遭受懲罰。受到從管理者地施虐和猴子群體的孤立和群毆。
這時候。膽敢有一位企圖伸手索要己香蕉地猴子。雖然他所要的只是代表個人權利、由的那支香蕉。但在群猴懾服地狀態裡。跳出這麼一個猴子。通常會讓管理者在驚訝之餘。獸性大發——像要拗轉一頭強牛一樣。以我可以有的武力而你只能承受著劣勢。一步一步摧殘你。哦。你想把己當嗎?我非要把你打回猴子的原形。
這個過程對於手裡握有絕對權力的人。是有著充分快感的。是絕對地強者快感。可以讓他在未來無聊的、卑微地管理生涯中。反覆咀嚼的一個快意片段。你能夠理解這種快意嗎?秦之李斯死在驛卒之手。漢之周勃死在獄吏之手。還有許許多多的破家縣令。他們時時刻刻都在向猴子們展現己的施虐快意……」
趙興話說到此。慢悠悠的停住了話頭。他挨個打量人情茶館裡的客人。輕聲說:「我們現在都是一群猴子。這裡的人反覆爭奪地就是猴子當中的次級管理者。他們當上次級管理的目的。不是為國為民。而是享受施虐的快樂與被優先此之外。別無其他。」
趙風與源業平都在回味這話。立志做一名俠客的趙雲在父親面前素無顧忌。他笑嘻嘻的說:「嫡父。原來我們都是猴子。不是民。」
趙興目視趙雲。慢慢的回答:「你說的對。我們不是百姓。只是一群猴子。或者被當作猴子的東西。我們甚至連屁都不是。」
趙雲年紀小。聽不懂這話。源業平若有所思地追問:「如何制止這場悲劇?如何讓我們不成為猴子?」
「共和——唯有共和才能讓我們擁有對香蕉地分配權;有了對權力的共和。我們就不是猴子。而共和地體現就是反對派的存在。沒有反對派。則沒有共和。則我們都是一群猴子。而不是人。」
趙興慢慢的繼續說:「仁宗時代。或者說有宋以來。我們創立了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體制。我們是共和的。百姓有權力享受到年終退稅。有權力對朝政發表議論。有權力享受免費施藥。有權力通過學習考上官員。參加國家的管理。但現在一切都毀了。
王安石把這一切都毀了。他把祖宗的法度全部破壞了。科舉的廢除(三捨法)使得普通人沒有參政機會。學習成了富家子弟的事情;而文字獄的興起使人們不敢說話。對言論的封鎖導致反對派消失。結下唯唯諾諾。我們只能當猴
抬起眼睛來看看吧。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現在做官沒有什麼法則。不遵守什麼規矩。只要有錢就行。而但凡世間所有的事。都可以用成本效益來衡量。官員們投入成本去做官。他們還講究什麼效益。能追求什麼效益——可想而知。
如此一來。猴子的感覺有誰在乎?」
「這就是末世」。趙興喘了口氣。慢慢的說:「我竭力想把歷史的車軌重新拉回正確的方向。我想逆天。但現在看來。這是在是件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且讓我們努力吧。我們必須推舉出來一個威望足夠的人作為黨魁。作為中間黨派。與此同時。我們也要扶持衰落下去的舊黨。讓他們重新站起來。讓朝堂上重現三黨並立的君子政治……」
稍停。趙興低聲嘟囔:「社會文化是整套的。要拿舊社會心理來運作新制。這決計不可能。該怎麼完成監督。這倒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以免監督的人再貪……」
幾名將門子弟坐在門口。見到這裡趙興沉靜下來。似乎陷於回憶中。在座的其他人都悶聲不響。各心事重重的想心事。曹晟走過來。向趙興拱手:「老師。將士們都在問。下一撥出戰的會是哪支軍隊?」
趙興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曹晟:「怎麼。將士們都急著出戰?這可是好現象。找你說人情的都有誰?」
曹晟嬉笑著。回答:「老師。前面出戰的三千人。既有廣捷軍將官。也有宣毅軍將官。還有一千朱雀軍。將士們都以為。這次出戰也要抽調各軍精銳。故此托我來問問。
老師。你也知道將士們為何如此急迫。都是錢鬧的。上一撥出戰回來地士兵。每個人都弄了萬貫傢俬。所以下一撥出戰。大家都彼此托人情……」
趙興笑著反問:「現在都什麼價格?」
曹晟笑答:「願意讓出名額者。坐收三百貫。爭奪出戰名額者。則提前交納三千貫……老師放心。這中間沒有貪賄。大家也就是湊錢出來。多購買幾隻戰船……這不。海外的財寶堆積如山嘛。出征地戰船不夠使。將士們己湊錢購買武裝。僱請水手。也算是為朝廷分憂。」
上一次趙興征的士兵連續戰鬥了將近一年——不。他們也不能算是連續戰鬥。只不過離開故鄉有將近一年的時間。
宋人地鄉土觀念非常濃厚。而現代心理學研究認為。士兵如果出征達一年。那麼他的歇戰期也至少需要一年。如此。才能調整過來心理狀態……當然。很多科學家也不贊成這種觀點。他們認為出至少需要兩年的歇戰期才能調整過來心理狀態。
趙興是從一個現代戰爭電影中獲得這一信息的。據說美國佬上前線最多一年。隨後的日子則需要政府供養。以便恢復心理。而政府供養地可謂無所不包。給男兵裝假牙。整容;給女兵。甚至連隆胸費用也由政府負擔。而政府花錢不圖別的。就圖出征地士兵有個好心情。樂意重返戰場。
基於這點。趙興在出征回來後。立即給所有的士兵放了三個月的假。三個月後。他還準備讓這些士兵從事一些社會活動。比如跟鄉民聯誼。幫助百姓完成一些力所不能及的任務。以此令士兵們重新融入這個社會。恢復正常人的心
借助大宋「移戎就糧」的規則。趙興對海外戰事採取了輪戰的手段。每一軍出戰後。允許他們在海外最多待上一年。而後帶著己劫掠所得衣錦還鄉。目前。那些衣錦還鄉地士兵已經引來了無知鄉民的紛紛羨慕。他們帶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回鄉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家立業。購置田地。建立工廠。這也是古人最喜歡做的。
因為這些人的示範效應。許多在家鄉混不下去的。或者混的不滿意的青壯勞力便開始打起大包小包的行李。奔向沿海諸省。企圖混上一份官差。到海外兜一圈。而後回來成家業。
而沿海諸省目前地大發展。又進一步吸納了巨量地勞力。投奔沿海諸省的人。無論如何都能找見一份活計以養活己。即使當不上兵。他們也能在築路工程隊。或者沿海遍地開花地作坊裡找到一份工作。這使得大宋的人口從密州逐漸由經麓一帶的中原地區向沿海各省演變。由此一來。也造成了歷史的一個小小變化——大宋原本一隻腳已經邁入了海洋時代。但沿海地區終究是開發不如內地。而現在有了源源不斷的勞動力供給。東南地區已經由大宋財賦的半壁江山。逐漸演化成六成、七成。
趙興不介意士兵花錢托情爭奪出戰名額。反正這些士兵出戰後。撈的是外國人的錢。他何必替外國人傷心呢。曹晟的回答讓他想了想。馬上又說:「這次出征。我打算讓你們幾個小將也去參觀一番。不過。我不會讓你們身臨前線。我需要你們都到參謀部去。學習一下如何制定作戰計劃。並如何將這計劃付諸實施。」
曹晟笑嘻嘻的拱手:「老師。那我們就替己的老爸謝你了。俺老爸說。老師最擅長的是籌劃。若學到老師三分功夫。學生也可以出師了。」
趙興擺了擺手。示意曹晟退下。曹晟笑嘻嘻的跑到茶館門口。跟那些軍官低聲商議。也跟己的將門夥伴低聲商他們注意力已經轉移。他湊近源業平耳邊。低聲說:「三千貫。直密閣——我知道官家為何不敢叨擾我入朝奏對
源業平也低聲回答:「三千索。直密閣——這還是好的!京城裡傳來消息。今上喜歡宴游。喜歡在市井閒蕩。御史們幾次彈劾。官家不好意思輕易出宮。蔡京便在宮中設小市場。宮女們扮成商販賣酒賣茶。官家則扮成乞丐挨門鋪行乞。大家取樂。」
趙興搖頭:「朝政如此。我無話可說。」
源業平又低聲說:「長門殿常年不在國內。我聽說關黨、洛黨、杭黨官員都在埋怨太尉。因太尉不在。大家都不敢出聲。我建議太尉還是趕緊接見一下王覿王明叟。聽說此人很是能幹。黃大人(黃庭堅)有意將此人推舉出來。」
趙興點點頭。馬上又問:「秦觀秦少游最近在幹啥?」
源業平答:「秦學士與毛滂毛終日宴游。兩人招了一班伎樂。整日綵排什麼新劇。御史已經彈劾了數次。都被我們壓下了。」
「晁補之呢?蘇邁呢?」
「晁大人倒是一員幹吏。他與蘇大公子聯手在秀州做的風生水起。嗯。晁大人今年報上來一千二百萬貫的計劃。打算擴大華亭市舶司碼頭。並整修秀州境內地道路。」趙興擊掌:「還是補之兄深知我心。花!錢掙來就是花的。唯有花出去錢。才能利滾利——這叫基礎建設投資。」
又問了幾句其他官員地情況。趙興悄聲叮囑源業平:「朝堂上局勢越來越亂。我準備從兩方面下手。一方面在朝堂上扶植我們的言事人。另一方面。我們要護住東南沿海不亂……哦。還要加上兩湖。謝麟方面也要多加聯繫。
這三個方面將是我們工作的重點。它聽起來戰地很龐大。但其實做起來不難——現在地信息傳播手段匱乏。許多人甚至終身沒有寫過一封信。所以官員們唯一獲得信息的手段就是相互宴請。而我在各地修建宏大的、高檔次的***場所。就是吸引官員們在那裡交換情報的。所以。你只要從這方面下手。
實際上我們用不了多少人。三兩個情報員就可以看住整座酒樓——畢竟官員宴請不是每天都有地。不是酒樓每個房間都客滿的。
除了酒樓之外。就是驛站。控制驛站。就可以控制信息傳播地渠道。而渠道唯王。
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一批機動人員。以便在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之後進行重點監視。其手段……」
正談到這。門口竄過來一名身背小旗的武士。他衝到門口。大聲詢問門口的軍官:在南新鎮巡視。你們知道太尉何在嗎?」
門口的軍官都把手指向了門裡。茶館內的客人聽到了這聲呼喚。頓時變的死寂一片。他們口瞪目呆的望著趙興站起身來。還笑嘻嘻地沖茶館裡的客人點頭。而後踱出門外。
趙興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門外。茶館內的一名掮客以手擊額。大呼:「人情。這才是天大的人情。我怎麼就錯過了這番人情。我早該何者身份可想而知。蠢啊。我怎麼那麼蠢?!」
茶館老闆輕聲譏笑:「你是誰。太尉大人何許人也。那是你能湊的到跟前的嗎。一群拿刀拿槍的。我身邊地那個小個子手一直按在腰上。那是什麼。雷火銃。你知道嘛。沒等你靠近。太尉大人身邊地人會把你當刺客。轟殺了之!」
趙興沒在意茶館內的喧鬧。他走近那名傳信軍官。低聲問:「何事驚慌?」
傳訊士兵低聲回答:「高麗人樸寅光趕到杭州。說高麗新王你曾見過。也就是你第一次去高麗時遇上地那位王子。他代表那位王子趕到宋國。懇求你傾聽他的說話。」
停了片刻。那名傳訊士兵又低聲補充:「帥督師讓我轉告大人:高麗局勢不好。女真人已經兵臨開京門下。若開京無後顧之憂也。」
趙興轉身問源業平:「高麗方面。是否有我南洋事務局商人財產受損?」
源業平笑著搖頭:「太尉。現在跟過去不一樣了。我大宋威壓南海。又與遼人打過一仗。女真人的海貿還全仰仗我們。怎敢輕易觸怒我們——據調查。女真人對宋商很客氣。完顏阿骨打已經約束部下。嚴禁搶掠宋人。」
趙興搖頭:「我知道樸寅光的來意。我們現在必須收拾一下女真人。你去。製造一起事件。雖然女真人不敢惹怒宋商。但我們就說他惹怒了。說他劫掠了部分宋商。使我宋商財產受損。」
沒想到源業平也開始變的市儈。他搖著頭。咂著嘴。不屑的說:「女真人有什麼。不過是群連綢緞都穿不起的野蠻人。原先我們還仰仗他們賣馬。如今我們有了更好的良馬。還需要他們嘛?
太尉大人不是常說成本效益嘛。我們跟女真人開戰。能有什麼效益……更況且。遼東的事歸北洋事務局管理。韓忠彥剛剛到任。還想著從我們這裡調撥三千火槍。不如我們把槍械給他們。讓他去打。」
「讓韓忠彥打。但我們需要派兵助戰。女真人再窮。蒼蠅也是肉。我們就在這只蚊子腿上刮下來一點肥油。要知道。這一戰雖然效益不高。但維護了高麗市場的穩定。也等洋事務局一把。讓他們的財賦來源不至於大幅降低。韓忠彥一定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