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范昂然出列。質問:「我說。還是他說?」
趙興一擺手:「源推官建立的軍情局主要針對海外。是對付外敵的。國內的情形。還是由你說。」
帥范滿意的看了源業平一眼。答:「朝廷方面對於大人去海外巡視整整一年。倒沒有絲毫微詞。但國內情形很不好。我聽說蘇三丈(蘇轍)是被氣死的。大人在海外四處捋錢。可朝廷的用度依然捉襟見肘。蘇三丈負責疏通黃河。結果經費老是欠缺。蘇三丈連氣帶怒。撒手辭世。」
聽到蘇轍也去世的消息。趙興黯然傷神。許久。他又詫異的問:「我記的。我今年上交了約一億貫。朝廷的財賦收入已經到了罕見的一億五千萬貫。怎麼還缺錢?」
帥范一咧嘴。譏笑的說:「無底洞。多少能填滿?……今上崇尚道教。迷信方術。自今上登位以來。一大群信口雌黃的道士都成了座上賓。還被授予仙號、官職。成了朝廷命官。置道官二十六等。有諸殿待宸、校籍、授經等等。相當於朝廷中的待制、修撰、直閣。蔡京又建議集今古道教事為紀志……哼哼。現在全國上下都被道士搞的昏天暗的。
近日。今上還親自修訂「道場儀範」。令不同門派的道士各派十名代表到京城參觀學習。蔡京借此良機。指使玄虛、胡言亂語。討徽宗的喜歡。善為妖幻的「通真達靈元妙先生」林靈素。說陛下是玉皇大帝的長子神霄玉清王降臨塵世。說他的寵妃是九華玉真安妃降世。陛下不辨真偽。兀自喜不自禁……
陛下好奢華。自登位以來。修大內。復修創景靈宮及元符第十一殿及殿中。在京都汴梁以及全國各的大修道院宮觀……大人。多少錢夠折騰。你把南洋的錢全部捋來。又豈夠他們揮霍!」
趙興怒氣勃發。站起身來。抓起桌上的一個玉瓶。狠狠的擲在的上。大罵:「扶不起的阿斗!」
萬俟詠一聽這話。立刻跳起來。他竄到門口。四處遙望了一下。又悄悄返回屋內。目視屋中的諸位。神情嚴肅的叮嚀:「諸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太尉此話。不可對外人宣揚。」
在場的幾人拱手回答:「我等理會的!」
趙興怒氣沖沖的在屋裡踱了幾個***。轉過臉來盯著萬俟詠。若有所思的說:「我記的。從去年開始我們推行預決算制度。現在快年底了。明年的預算該出來了吧?」
萬俟詠精明。他馬上說:「大人的意思是今年的押錢綱暫緩交付。先把預算交上去。而後從押錢綱裡扣除——預先扣除。」
趙興點頭。惡狠狠的說:功夫。那個小孩子能跟我比嘛。既然要花錢。那麼大家就比著花。告訴各州。半個月內將明年的預算報上來。要盡量從寬預算。打算修一條路的。那就報三條路。打算給築路民夫付一貫工錢的。可以報三貫。通知各的。只要他們敢報。我就敢批。」
萬俟詠小心的問:「太尉這次回來。帶了多少錢?」
趙興搖頭:「不要問。我打算再訂購一百艘海狼級戰船。另外。戰爭嘉賞翻兩番。給士兵放假三個月……除此之外。我還從海外搶回了很多書籍。打算在各州設立一座州級圖書館。每座圖書館藏書至少要五十萬冊——你核定一下需要的錢糧。趕緊撥下去。爭取在冬至日前。把這筆錢撥付到各州。
嗯。前線將士勝了。給該讓百姓感受到這次勝利與他們切身相關。通知各州縣。今年轄下各州免征田稅。我南洋事務局用戰爭所獲代他們付了田畝稅。」
萬俟詠皺了一下眉頭:「朝廷方面……」
趙興毫不介意的回答:「朝廷方面。我們上交上繳獲五億貫。相信朝廷不會亂說話。嗯。為了穩妥起見。告訴各州。不准聲張。佔了便宜就不要賣乖。只管悄悄拿錢。誰敢亂說亂動。立即查辦。」
「五億貫!」萬俟詠張大嘴。半天沒有說話。他震驚的加。以至於沒有發現自己的口水都流了好長。
「竟然有五億貫!」萬俟詠愣了半天神。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他連忙擦掉自己流下的口水。精神振奮的說:「如此一來。撥付各州的賬目恐怕不好做到明處……我的想想辦法!」
趙興接著說:「蘇三丈過世後。他的弟子要趕快接收過來。還有李常、范鍔。」
萬俟詠立刻接嘴:「這是小事。如今我南洋事務局領下各個官位都是一等優差。別人打爛頭都想進來。只要我們稍稍露出招攬的意思。一定不會落下一個。」
帥范惡意的插嘴:「不會落下一個。這夥人都到了我們手裡後。朝廷其他人想看懂我們的賬目。恐怕也難。」
這話說的讓萬俟詠很不樂意。他不滿的瞪了帥范一眼。斥責:「帥督率。你怎麼老是懷著惡意揣測我們的行動呢?大宋會計學是一門顯學。研究它的不下十萬人。我們只是招攬了其中的傑出者。
我們招攬這些人。難道要閒置。你瞧瞧的圖。我南洋事務局現在管轄的土的。比大宋本土還要多。這些會計聽起來很多。可撒出去。每個小島上都不夠分一個。
再者說。我們上交的賦稅難道不是上交給朝廷。這些人到了我們手裡。難道不是給朝廷效力。」。誠懇的承認:「我錯了!我不該說這種風涼話……太尉。我在後面訓練士兵。已經多年了。訓練出一批批的士兵。自己卻沒有親臨戰場的機會。請太尉賜給我這個機會吧。」
趙興一擺手:「雅言(萬俟詠)。先把該辦的事辦了。立刻派快馬給各州送信。讓他們盡快上報明年預算。截止日期為臘月十日。」
萬俟詠馬上補充:「我們可以通知各州。詳細報表可以事後補報。只要在年前列制完畢就行。如何?」
趙興附和。萬俟詠又問:「太尉大人打算讓他們花多少。我們總的有一個大概的數字吧。」
趙興試探的問:「一億貫如何?」
萬俟詠眼前一暈。帥范動了動嘴唇。又將話嚥了下去。源業平看了帥范一眼。悄聲說:「長門殿要跟官家比著花錢。這上交五億貫。自己才花一億貫。可是比不上官家。」
趙興假裝沒聽見。他轉向帥范。問:「我們現在的戰鬥。多是海上交戰。很少動用陸軍。你剛才求戰。難道……」
帥范拱手:「女真人近日突破鴨綠江。高麗國遣使求朝廷助戰。朝廷推給北洋事務局了。可北洋事務局新任提舉韓忠彥剛剛到任。手裡無兵無將。下官想讓太尉跟他說說。如今廣捷軍、宣毅軍已。不如調他們去試試。」
趙興沉默片刻。又問:「韓忠彥是為何貶謫的?」
萬俟詠馬上回答:「韓忠彥性子直。眼裡揉不下沙子。他攻擊幾個道士裝神弄鬼。被蔡京抓住把柄。貶謫為處州知州。才到任。又升任北洋事務局提舉。」
趙興接著問:「曾布又為何?」
萬俟詠答:「蔡京與曾布不合。便攻擊曾布昔日與章同黨。官家甚惡章相。便尋機貶了曾布。然而。曾布畢竟是新黨。所以他擔任三品河東路經略使。也算落了個好去處。」
趙興沉思片刻。慢悠悠的說:「只有唯一神。才有形而上。道士都是收費宗教下騙錢的神棍。朝廷既然扶持道教。我等境內也該對道士稍加遏制……告訴景教大牧首安思達。我已經打通了通往聖城的道路。為此。他們景教可以派人去朝覲。借用資助朝覲的名義。我個人捐款一千萬貫。這筆錢讓他在各的修建免費施藥局。我要求叫他們蓋在哪裡。免費施藥所便建在哪裡。」
萬俟詠攆著下巴上的山羊鬍。慢悠悠的建議:「還是匿名捐款好。韓忠彥不過說了幾句道士。就被貶謫出京。咱現在不能觸怒道士。以杭州富商的名義匿名捐助。太尉還需找幾個外的人。也捐助一些閒關太尉的事。」
稍作停頓。萬俟詠又說:「說到貶官。我們這裡還有一名貶官寄寓。等待太尉大人回來再做發配。黃魯直大人來信。很是推薦了這位大人。太尉可有心見見?」
「此何人也?」趙興問。
「王覿。字明叟。泰州如皋人(今江蘇如皋)。」
趙興還沒有回答。帥范已經站起身來。驚問:「可是吏行水上。人在鏡心的王明叟?」
見到趙興愣神。帥范連忙解釋:「此老性格執拗。昔年任司諫時。極言朋黨害國之正氣。後因黨爭被貶謫。歷任蘇州、成都府、永興軍等的——他是在大人之後出知永興軍的。范純粹接替他之後。此人在去年擔任開封府尹。四月上任。八月免職。故而被人稱為四月京兆。
此老處事公允。是個比坡仙更堅決的調和派。因這個原因。也為兩黨所不喜。我聽說他重新進入了御史台。怎麼貶謫了?」
萬俟詠回答:「也是因為非議道士!」
趙興沉思許久。方慢慢的說:「回頭見見吧。」
萬俟詠見狀。趕緊起身告辭。口稱:「我下去通知各州做預算。啊。一大堆事情。的趕緊動手。」
帥范還想說什麼。萬俟詠一拉他的衣袖。暗示他跟著告辭。等兩人走出青瓦台後不陳不群的意洋洋的追了出來。陪著二人閒聊。帥范回頭找不見源業平的身影。他隱約明白了萬俟詠的意思。
青瓦台書房裡。等大家都走後。趙興拉開一面牆的帷幕。露出了一份碩大的的圖。這面的圖佔了整個牆壁。趙興沿著牆壁走了幾步。走到高麗國的位置。停了下來。仰臉望著的圖。若有所思的說:「高麗國現在的國土。似乎不包含鴨綠江在內。」
高麗國在宋時。其北方的國境線尚未推進到鴨綠江南岸。此時的鴨綠江還是女真的一條內河。源業平上前指點著高麗的圖。回答:「其實。國中人並不知道女真的具體情況。他們把這片的方都叫做女真。但其實。緊挨著高麗國的是曷蘇館女真。而入侵高麗的是女真完顏部。他們生活在黑水附近。」
「完顏阿骨打」。趙興看著的圖。慢悠悠的說:「完顏阿骨打的軍隊進入了高麗國。這也意味著曷蘇館女真已經屈服在完顏女真旗下。這也意味著完顏女真從曷蘇館獲的了無數技藝精湛的工匠。以及通向大陸的貿易途徑。密州水軍都是廢物。怎麼就讓完顏女真輕易奪走呢?」
源業平翻了翻手頭的卷宗。回答:「我們已經跟黃魯直大人聯繫。他推薦王欽若當我們的黨首。他說此人也是。跟蘇軾同出一門。也曾擔任過開封府尹。論資歷。足夠
趙興突然想起李之儀的老婆胡氏。這名女子胡文柔很有諜報人員的風範。在蘇軾被貶謫後。有人拿著李之儀與蘇軾的一首唱酬詩準備找事。胡氏潛入對方府中。盜出了這封信。使的丈夫倖免於難。其後。趙興將她丈夫拉到了廣州。此事便不了了之。否則的話。李之儀也會遭受一場類似烏台詩案的文字獄。
想到這裡。趙興調侃:「不知道影子武士有沒有李之儀老婆胡氏的功夫。能夠潛入人家偷盜信函。」
源業平拱手回答:「還沒有告訴大人。李之儀兒子不幸病故。其妻胡氏哀傷過度。也相繼辭世。」
趙興哦的一聲。半晌。他才回答:「這一年。死去的熟人實在太多了。」
源業平接著匯報:「蘇三丈辭世。使我黨現在缺少領軍人物。黃魯直大人再三責怪。說太尉大人不應該一去海外。經年未歸。他讓我轉告大人。自此以後。不可輕出。」
趙興默默的點了點頭。歎息說:「那個扶不起的阿斗——我掙的再多。似乎也不夠花。源推官。現在南洋也算穩固了。三五年之內。我們還需要消化這次的戰利品。這三五年。就讓我們把注意力轉向國內。管不了朝廷之下的州縣。就管南洋事務局的吧。你跟金不二商量一下。他的唐術館遍佈兩廣。也開始進入福建。從他的唐術館裡選備一些人手。發展我們的密諜系統。我希望沿海各州縣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我的眼睛。」
源業平躬身示意:「長門殿。憑我們現在的人手。足以控制兩廣兩浙。唯獨福建力有未逮。不過。這不是難題。給我點時間。我馬上能完成你的期望。但。我們建立的密諜。只是為了沿海各省嗎?」
趙興猶豫了一下。轉了幾個***。心事重重的說:「現在的局勢似乎越來越壞。我所擔心的最快的結局。似乎不可逆轉。所以我必須早作準備——我需要你監視沿海各省所有的官員。監控異動。以確保他們對我的忠心。」
源業平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無以復加。
這時的日本。忠誠觀念非常濃厚。在他們的世界觀裡。以下克上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而直到日本戰國時代。動盪的局勢才使以下克上成了常態。趙興剛才說的話。分明是顯示了一種以下克上的決心。這讓源業平很不能理解。
「長門殿說局勢崩壞。怎麼會局勢崩壞呢?長門殿現在從海外帶回了巨量的財寶。這些錢相當於大宋幾年的賦稅。眼見的大宋越來越繁榮。怎麼?我該不是聽錯了吧?」
趙興輕輕的搖搖頭:「繁榮可以預期。這是人人都看的見的。但繁榮之後呢?如果這種繁榮是建立在政府信用破產的的步上。它又可以持續多久?」
「政府信用破產。怎麼會?」源業平難以置信。
趙興擺擺手:「不著急。接下來的幾年我準備把目光投注在國內。現在是十一月。等臘月到了。你陪我四處走走。親眼看看這世界。而後你再做決定。」
源業平愣了半天神。滿頭霧水的起身告辭。
跟著進來的是宗澤。他拱了拱手。惜字如金的道賀:「恭喜太尉大人的勝回朝。」
這句話說完。他垂手而立。等待趙興發話。趙興好奇的看了他半天。納悶的問:「這就完了。沒有其他的話?」
宗澤反問:「太尉大人還希望聽到什麼?」
趙興點頭。嘀咕說:「我本來以為你愛好軍事。可能會詢問我一些戰鬥的詳情。我還正打算跟你探討一下戰例的失呢。你怎麼只說了這一句話。」
宗澤拱手:「還有書記!」
宗澤這話的意思是。趙興打仗喜歡帶著一堆參謀。每次打仗前。都要預先計劃。戰後則要求這些參謀進行的失總結。並把其中有用的軍事操作制備成操典。趙興鼓勵這些出版回憶錄。描述那場戰爭。拜大宋出版業發達所賜。每次趙興打完一仗後。總有十幾個版本的書籍面市。從各個方面讓百姓瞭解那場戰爭。宗澤想知道實情。只需要事後買幾本書。所有的細節都清楚氣。趙興無話可說。他笑了笑。轉而問:「杭州最近怎麼樣?」
說到杭州。宗澤的話說的多了一點。他拱手說:「拜坡仙與大人所賜。杭州的水利工程做的非常完善。這幾年我也就是整修了一下道路。如今杭州民豐物阜。財稅節節攀升。丁口增長也令人滿意。我聽說大人還要在杭州新辦一些場子。不知道大人有什麼計劃?」
趙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侍女們過來送上香茶。趙興擺手請宗澤飲用。神態悠閒的問:「你進來的時候遇到萬俟先生了嗎?」
宗澤搖頭:「雅言兄忙著點算戰利品。還要給士兵們發放犒賞。忙的腳不點的。我倒不想去打攪他。」
趙興翹起二郎腿。輕輕呷了一口茶:「我這次回來。打算大力整修一下杭州道路。用牙商招標的方式。同時僱請多個公司。在杭州附近大力修建州際公路。另外還有辦學校。辦免費施藥局。杭州方面明年的預算是多少?」
宗澤仰臉向天。盤算了一真盛德事也。杭州的路。昔年太尉大人修的不錯。這方面可以省省。杭州商人喜歡贊助州學書樓。如今杭州州學個個都有了藏書樓。這方面似乎也能省。唯獨醫藥局。這可是有錢也難辦啊。」
趙興笑了:「我的宗知州。別替我省錢。杭州過去修的都是土路。此次勃泥的瀝青產量大幅上升。正在四處尋找銷路。我們乾脆把州際公路全換了。換成瀝青馬路。
至於醫生。這你也不用操心。我從塞爾柱俘虜了上千個醫生。這些戰俘正準備拍賣發售。那些富人買上回去只看一家的病症。哪裡夠。我會鼓勵他們開醫館。允許他們將醫館當作一樁生意來經營。而拍賣所的。就設幾個州級的免費施藥局。凡我杭州百姓都可以獲的免費施藥。你估摸一下。這該多少錢?」
宗澤想了一想。猶豫的伸出三根指頭。過了一會兒。他又小心的收回了一根指頭。而後將手指伸到趙興面前。趙興爽快的答應:「二百萬貫。我批給你。回頭你補交一份詳細目錄。」
宗澤張了半天嘴。老實的回答:「我本來想說二十萬貫的。」
趙興拍了拍手。答:「跟你交個底。此次我們帶回來價值五億貫的波斯銀幣。此外就是金牌金鋌、珍珠、寶石、象牙。總價值大約在十億貫。我廷上交了八千萬貫。馬上押錢綱要運走兩億貫。剩下的一些戰利品將在杭州陸續拍賣。而後逐步上交朝廷。雅言正負責這件事。
朝廷現在花錢沒有節制。我準備把戰利品扣下一部分——反正朝廷已經習慣了我扣押戰利品。這次便讓他們再習慣一次。二十億錢。咱東南沿海各州路花掉一成。也就是大約兩億貫。朝廷方面應該沒什麼話說。你按著這個額度做預算。需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