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3274章 往前一步就是叛賊
    聽到高俅的問話,小皇帝沉默片刻,回答:「你也知道,小王駙馬臨終前,曾托趙離人照顧我,我與他多有私信來往這些私信不都是你處理的嗎?我知道,現在滿京城的人都以為是我召趙離人上京護駕的。大殿之上,聖人曾兩次張望我,可我,我真無法說清這事。

    說到趙離人謀反,我知道人人都可能謀反,但趙離人不可能。他曾在信中跟我談過連州演說、廣州演說,他屢次在談樹立規則,規則保護人人……他以遵守規則要求轄下百姓,部勒士兵,怎可能謀反呢?一旦他謀反,他遵守的又是什麼規則?

    趙離人曾經說過,王荊公昔日以變法的名義,無視一切成法,結果導致無法無天。他還談到:不要樹立惡劣的先例。比如唐太宗殺兄繼位,此後有唐一代,皇權爭奪總是血淋淋的,而後導致唐朝每次繼位之戰,都是一場大內亂,國之精英在繼位爭奪中屢遭屠戮,而後中原元氣盡喪,胡人輕易入關。

    他還說:三國時代,曹丕逼漢獻帝退位而篡,結果,他的後代也被司馬氏逼迫他常對人說:種下什麼因,收穫什麼果。所以,剛才在大殿上,大臣慌亂不堪,我篤信趙離人不會叛亂,因為他承擔不起叛亂的後果,也不敢給後代樹立這個先例。

    他在廣南總是標榜自己樹立規則,以此隱隱否定王荊公的變法,還說王荊公做事,破壞了所有規則,卻不告訴人該遵循什麼規則法何法不預立,結果就是無法無天,無君無父無民。那麼,他這次打算樹立一個叛亂的規則嗎?我估知他做不到。也不敢做。」

    高俅苦笑了一下,忍不住調侃一句:「陛下可知道,趙離人雖有遵守規則的名聲,但他現在更顯赫的名聲是:擅於鑽空子。陛下真的信任趙大人嗎?」

    趙佶怎能不信任趙興吶?!說到宋代皇帝對親信大臣的信任。那幾乎是一種近乎偏執的信任。宋神宗信任王安石不惜亡國,宋哲宗信任章也不憚亡國。而在真實地歷史上,宋徽宗盲信蔡京,三代人持之以恆的努力,終於完成了亡國使命……當然,更有人認為宋代三代帝王的偏執信任,不止造成了亡國,而是「亡華夏」。

    趙佶孩子氣的點點頭。高俅苦笑著探手入懷,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默默無語地遞給小皇帝,小皇帝一句話不說,展信閱讀,讀罷之後,就手將信在燭火上點著。而後趙佶提起筆,在一張空白信箋上寫下了三個字:「知道了!」

    這三個字寫的非常秀美,很有王詵地味道。

    高俅也不說話,細心的折起這張紙,發現小皇帝已經在燒剛才的那張信皮,他躬身告退,小皇帝恍若未覺。

    范純粹一路往順保寨急跑,這座順保寨是為了防備遼國越境,而在邊境上修的防衛堡壘。自從趙興發明了水泥後。在邊境的城堡已經開始募集資金,自發的改建成水泥石堡。趙興頭上掛著「檢校樞密院詹事」頭銜,這個官銜相當於小「使相」,民間也把這個官職統稱為「太尉」當然,連京城殿前司都指揮,也在民間被稱為「太尉」……

    頭上頂著太尉的光環,順保寨自然不會攔截,趙興順利地進入順保寨,他許下巨資。要求順保寨幫他徵集小船。以便在初冬順著流北水河直抵汴梁,這一耽擱。讓高遵惠發覺不對,他一邊調集河北禁軍進行攔截,一邊派人急報朝廷。

    范純粹就是在這種狀況下進入順保寨的,他搖晃著滿頭的白髮,氣喘吁吁的爬上了趙興的坐舟,一路上,遇見他的朱雀軍士兵一起向這位老大人行禮,范純粹滿頭熱汗蒸騰,直闖入趙興的座艙。

    他一路上沒受攔阻,進到趙興座艙中地時候,發現趙興正在與一名身高與他相仿的壯漢查閱著地圖,嘴裡還念道:「失誤了,我怎麼沒有計算到黃河水深呢,我居然能犯這個錯誤,想起來,我都欽佩自己。」

    范純粹站在門口大吼:「走啊,你為什麼不走了?趙離人,再往前一步,你就是叛賊。」

    趙興聽到范純粹的聲音,抬起頭來,跟帥范交換了個眼色,轉身沖范純粹拱手:「老大人,說笑了,我護送朝貢使入朝,怎麼就成了叛匪呢?」

    范純粹不管不顧,衝到桌前,翻看趙興剛才查看的地圖,那張地圖上畫著不少的圈圈叉叉,范純粹仔細一找,沒發現圖上特意標注出什麼敏感地方,他鬆了一口氣,指點著揚州方向,質問:「護送朝貢使,需要兩路進發嗎,趙離人,我問你,你護送的是朝貢使,揚州方向那支船隊護送的又是什麼?」

    趙興無辜的眨巴著眼睛,回答:「當然也是朝貢使了,不過那些都是南洋上面小土王,地不過百里,民不過十萬戶,有時不過佔據一座小島,便自稱為王,而我一般喜歡把他們稱之為崑崙奴。

    我坐舟上才是真正有份量的王,他包括兩位交趾郡王,一位真臘郡王,一位呼魯納郡王,還有一名蒲甘城主。

    這些都是大國使節,他們自然不屑與那些小王同行,而為了配得起他們地身份,我親自陪他們上京,難道這也有錯嗎?居然提到謀反這個字眼,太令我傷心了。」

    范純粹把地圖扔到地下,面容愫怒的回答:「你知道嗎,先皇已薨,端王繼位,朝廷新立,正在惶惶不安,你兩路大軍向汴梁進發,有何圖謀?」

    趙興愣了一下,緩緩的站起身來,翻手摘下官帽,取下官帽上兩根烏翅。旁邊的帥范也有樣學樣,等這二人收拾完畢,趙興下令:「inisDeadLonLivin!傳令下去。全軍摘盔纓,去官翅。舉哀。」

    趙興在這裡說了一句著名的英文,中文意為「國王死了,國王萬歲」,更準確的翻譯方式為:「舊王已死,新王萬歲」。

    與此同時,這句話還有另一層意思:「改朝換代了」。

    范純粹不知道趙興念叨的那句藩語是什麼,他看見趙興的舉動。輕輕鬆了口氣,說:「原來你們還不知道,朝廷突遭變故,朝貢的事情已經停了,新皇尚未任命山陵使,已抵達揚州那幫貢使尚滯留揚州……」

    帥范搖頭:「不好,我廣南兩支水師都停留在外面。長久滯留,廣東空虛,恐生變故,請大人立刻上奏朝廷,要求我廣東水師其中一支回航,或者大人,或者陳不群。」

    趙興這頭居然主動要求撤軍,范純粹喘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酸軟。他坐倒在甲板上,大罵:「趙離人,看到老夫跑地一頭汗,居然不拿把椅子來,快來攙扶老夫,冬天容易著涼,給老夫拿件狐裘來。」

    趙興連忙招呼士兵上前攙扶范純粹,又吩咐左右燒熱水,給范純粹沐浴。范老大人泡了個熱水澡。等他重新出艙,發現停留在江面地廣南水師已經齊齊摘掉了帽纓。頭盔上裹上了白布。

    趙興與那個大個子還在竊竊私語,見到范純粹,立刻拱手:「范老大人,請回報朝廷,我廣南水師兩艘戰船在流北水河擱淺,暫時無法挪動。而揚州那支水師已滯留多日,原本我以為他們已經回到了廣東,如今因為朝廷變故,他們滯留揚州導致我廣州空虛,請朝廷立刻下令,准許他們返回廣東。」

    范純粹斜著眼睛說:「恐怕,還需要加上你的軍令,才能調動這支水軍南下。」

    趙興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當然,我組建地水師,如果連我也指揮不動,那還能成嗎朝廷現在還沒有免去我的官吧,所以我來指揮這支水師,天經地義。」

    范純粹隨手遞過來兩份聖旨,接著說:「新皇下令大赦天下,也包括你地老師坡公,聖旨已命令坡公擔任禮部侍郎,恰好你在這,便把這份聖旨帶回廣東。」

    趙興笑了,他意味深長的接過那份聖旨,慢悠悠的補充:「我的軍隊正在想辦法搶救擱淺的戰船原來流北水河的水位並不深,在入海口的時候,因為海水倒灌,加上潞水依舊流入這段河口,讓我們錯誤地判斷了黃河水深,結果到了順保寨(霸州附近),有兩艘戰船擱淺,故此前進不得。原本我們準備用小船接應,把朝貢使送入京城……」

    范純粹截斷趙興的話:「若不是你的戰船擱淺,恐怕你的戰船出現在相國寺碼頭,朝廷也不會知道的。」

    趙興乾笑一聲:「哪裡,我出發前已經向朝廷發送了公文,我是履行了正常手續的。」

    范純粹抖了抖身上的狐裘,不屑一顧地回答:「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的手段,你給朝廷的那份申報,現在估計還慢悠悠的在廣東晃蕩,它要是能進入荊湖,我就算看錯了你。」

    這話說完,范純粹厲聲下令:「立刻命令你的船隊退出黃河,在河口待命。」

    范純粹說這話的時候,手指著那兩份聖旨,趙興居然看都沒看那份聖旨,只是搖著頭,回答:「范大人,你這個要求我做不到,我的士兵正在想辦法拯救那兩艘擱淺的船隻,我估計必須等到下個月大潮的時候,戰船才能重新浮起,但我恐怕,下月大潮,黃河也結冰了。那麼我將不得不放棄這兩艘戰船。可是,這戰船上地大炮要卸走,還有一些桅桿舷索等機密部件,不能留在冰面上讓遼國人得去了,所以,我必須留下一隊人馬在附近監控戰船,一邊做最後拯救,一邊拆卸站船上的重要部件,最後,萬不得已,我會把這艘戰船徹底炸毀……可惜了,造這樣一艘大船來,需要三萬金幣。」

    范純粹眉毛跳了一跳:「三萬金幣,值三十萬貫錢,你廣東可真富裕,忘了告訴你,老夫已經重回京兆府,你船上那些人就是我的軍隊了吧……老夫不跟你客氣,就在這裡拜領了。」

    趙興沒有表示,帥范無所顧忌,插嘴阻止:「老大人,我們還需要這支軍隊,兩艘擱淺的大船需要他們守衛,再說,章老大人送來環慶強人四千,說好了其中一千人歸我廣東,老大人最多帶走三千人,怎麼能一點不給我們留呢?」

    范純粹一撅虎子:「你是帥范帥子廉吧,老夫在環慶見過你,還有一個萬俟詠,你等倆人算是趙離人的哼哈二將,你現在也是知州銜了麼老夫做知州的時候,你還沒生下吶,芝麻小官,一邊去。」

    帥范也不怒,笑嘻嘻的躬了個身,退出船艙,范純粹敲打著桌子,指點著桌上的兩份聖旨,提醒趙興,趙興慢悠悠的回答:「剛才,范老大人沐浴地時候,我已經檢點了聖旨,上面蓋得是太后地璽印。」

    范純粹點了點頭,轉移話題:「如今天氣越來越冷,你怎麼不移到順保寨,還要待在船上。老夫老了,在這船上晃悠的頭暈,不如我們同去順保寨安置。」

    趙興依舊慢條斯理地說:「我護送朝貢使入朝,非奉令,不敢登陸。」

    范純粹站起身來:「老夫不跟你糾纏,我是要登岸的……對了,把這裡的兵先給我派五百,老夫預先熟悉一下他們,以便迴環慶好指揮。」

    趙興不慌不忙:「我的兵可都是滿額的,范老大人要五百人,恰好一個指揮,我就給你調一個指揮,可好?」

    范純粹滿意的回答:「很好,早聽說你訓練的士兵如同虎狼,在福建的時候,五十名正兵就掃蕩的呂家兄弟叫苦連天,有這五百人,打十個呂惠卿也夠了。老夫預先享受一下。」

    范純粹在一個指揮的士兵護送下登岸,到了順保寨門口,他卻不進寨們,招手喚過一名軍官的士兵,詢問:「你知道老夫是誰嗎?」

    那名軍官恭敬的點點頭,抬手行了一個非常妖異的舉手式軍禮,范純粹皺了一下眉頭,卻沒在軍禮問題上糾纏,繼續說:「老夫也瞧著你眼熟,定是在環慶見過,你帶一個都的士兵立刻回京城,老夫給你一個信物,你入宮去報個口信,就說廣南轉運使趙大人在等一個人的消息。」

    那名士兵猶豫一下,又問:「老大人,就這一句話?」

    范純粹點頭:「就這一句話,宮裡的人聽到後,自然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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