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臉板的鐵板一塊,絲毫不顧及宣慰使在場,冷冷沖李源說:「不久前章章大人過世了,但他委託我訓練的環慶槍手恰好訓練完畢,另外,我香港錨地還停留著一支海軍……我剛才已經告訴你了,順著那條河流同時從上游、下游壓下,可以直取升龍府(河內),我相信,只要我大軍出動,交趾,馬上不會存在。
但我們幾個人是朋友,還是親戚,我之所以沒有動手,就是顧念這份情意。不過,如果你們逼我,我寧願讓交趾國從地圖上抹去,而後把你們幾人請到廣州好吃好喝供養,也算是對得起你們。
決定吧同意我的意見,我們還是朋友,否則就是寇仇。我真想知道:當這個世界不存在交趾國的時候,朝廷叫我歸還北方三城,我該歸還給誰?」
趙興的笑容越來越冷:「朝廷要求大越朝貢,但我想朝廷不會在乎大越國主是以什麼身份過去朝貢的,大理國王段正淳如今正在京師做寓公,我相信,段正淳隊列裡再添加一個交趾國王,朝廷會更滿意。」
李源還想說什麼,卻聽見那位宣慰使懊惱的一跺腳,滿臉痛惜與悔恨,他驚出一身冷汗,生怕發生什麼變故,趕忙答應下來:「趙大人既然答應十年後歸還,可否用國書的形式把這句話記錄下來。」
李源依舊用「大人」這個詞稱呼趙興,意味著他心中已不把趙興當朋友。但趙興無所謂,他轉向那位宣慰使,回答:「國書?這東西該屬於宣慰的職責了,你且通過宣慰大人向朝廷提出要求吧。至於朝廷答不答應,我無能為力。」
宣慰使顯然心不在焉:「試試,下官只能把你們的意思傳達上去,替你們試試……」
見到這位宣慰使口不應心的答應向朝廷遞交申請。陳公川連忙拉著李源告辭,並叮嚀說:「趙大人,我們談完了公事。似乎可以敘敘私誼了,我帶李公去找我妹妹,順便看一看我家侄
不等趙興回答,陳公川依據一貫的性格,轉身便走。當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後,那位宣慰大人這才跺著腳,懊惱的直想撞牆:「錯了。錯了!朝廷怎麼答應交趾的請求呢?趙大人說地對呀,交趾國主作為俘虜出現在京師,我大宋朝庭豈不更風光……我聽趙大人的意思,你已經準備好了向大越下手,啊啊,朝廷這下子幫了倒忙,可恨,可歎,可惜!」
這位宣慰使不是蠢人,趙興非常欣賞對方的明白事理。他笑著說:「不急,協議就是用來撕毀地。找茬子,這事我最在行。只要找到岔子,那就動手唄!即使沒有動手理由,難道我不能創造理由了?」
那位宣慰使沮喪地頻頻唉聲歎氣。
不來廣州。不知道越南地重要性。來到廣州之後。宣慰使首先看到地是經略司衙門裡地大幅南洋地圖。
在趙興這撥人中。蘇軾閒著沒事曾經研究過地圖。還出了一本地圖冊。而沈括也是個地圖專家。他甚至製作出木頭地沙盤。趙興手頭上擁有如此多地地圖人才。出一個「驢客」地愛好。他閒暇無事便指點著幾位地圖大師。製作出第一份南洋地圖。粗一看。這份地圖地繪製技巧已經接近了現代地圖水平。但仔細觀察。或許會發現「等高線」。山川河流地走向。等等地圖要素不是很精確。但在這時代。這份地圖已經很難得了。
趙興喜歡用地圖表示南洋狀況。連續數期海事新聞報都刊登了南洋地圖。他想借此給國民一個世界概念。報紙上刊登地地圖是省略了有省略。經略司衙門地地圖相較於海事新聞報上面地地圖。更加詳細全面。
原本宣慰使腦袋裡只有一個「大越」這個名詞。看了地圖之後。越南地形象鮮活起來。而越南北方五省恰好處於大理群山餘脈之後。過了這北方五省。就是一望無際地湄公河平原。只要朝廷地軍隊把住這北方五省。越南就成了大宋手中隨時待宰地羔羊。而讓出這北方五省。大宋地軍隊要退回現代地鎮南關以南。越南人只要在關口修一座城堡。就能擋住幾十萬軍隊地圍攻。
宣慰使看過地圖之後。腦海裡已經有了地理概念。再聽說趙興這裡已經準備好了戰船。備好了士兵。做好了兩路夾擊計劃。但朝廷地旨意令他中止了攻越計劃。他心裡直懊悔。恨自己不在路上耽擱幾天。以便遲到一下。若趙興動手後他才趕到廣州。依趙興一向地快手快腳。兩路夾攻地宋軍已經直抵升龍府城下了。也許。那時。他可以悠哉悠哉地在廣東遊玩。而越南已經不存在了……
想到這裡,他對趙興遵守朝廷旨意的行為反而怨恨起來,心裡直念叨:「老早就聽說你趙離人喜歡把聖旨扔垃圾桶,只要不符合你心意的聖旨,轉眼就找不著了,這次,你怎麼不把朝廷聖旨扔進垃圾桶……」
這名宣慰使不知道,趙興剛才是在恐嚇越南,實際上他沒有力量進攻越南。因為廣東兵力有限,新佔取地大理耗費了他全部兵力,在沒將大理這塊肥肉消化前,趙興根本沒有力量發動連續戰爭。
宋代的大理不完全等同於現代的雲南,這時的大理甚至包含部分老撾、緬甸的國土。這是一片比宋代廣西還大的土地,而宋代的廣西則相當於現代的廣西加貴州,再加四川南部一部分。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最誘人地是它地礦址,它有巨量的金礦、銅礦、銀礦、鐵礦、玉礦、寶石礦……,其礦藏之多,令趙興手頭地礦工都出現嚴重短缺。而為了牢牢抓住那些礦藏,將這片土地嚴密控制在大宋行政體治下,又耗費了趙興六年教育所積累的所有官員儲備。
趙興現在缺人,章委託訓練的火槍手雖然閒著,但他卻不能用。因為他無法派出行政官員,尾隨軍隊實行實質有效統治,所以他只剩下了空口訛詐的份兒。宣慰使的配合讓李源醒悟過來,為了避免遭受慘重損失,陳公川連忙拉著他,去找自己地妹妹,希望趙興的刀能夠因為親情而變的頓一頓。
可這一切,趙興不能說,不僅不說。他還在一邊煽風點火,做出一付惋惜悔恨痛不欲生地模樣,加深宣慰使的懊惱:「沒有了交趾,我大宋南部又可再添一郡,另外,廣西沒了外部威脅,至少能裁減十萬軍隊,每年省下百萬軍費。而大理方面,吐蕃已經打殘了,我們可以慢慢的建立大理軍。應付吐蕃人。
如此一進一出,我大宋每年能省下五百萬的支出,增加五百萬的收入……也就是說。朝廷這個決定至少價值一千萬,每年。而且,有了交趾存在,我大宋南部邊境時刻不寧,時刻需要防備,萬一以後發生變故。花的錢如同潑水,你說,這樣的聖旨,是不是該扔進垃圾桶。」
宣慰使脫口而出:「那你怎麼不扔?」
這話一出口,宣慰使頓感失言,他是來傳遞聖旨地宣慰官員,趙興若真扔了聖旨,他幹什麼去?
這話一出口,趙興滿臉愕然。他看著宣慰使不知所措。心中直納悶:「天哪,還有這樣當官的?竟然慫恿別人扔聖旨。這廝……怪我怪我,看來我把火少得太旺,將這名宣慰使烤焦了!」
宣慰使自知失言,恰好萬俟詠進來,他趕忙跳起身來,詢問:「計司大人,驛館準備好了嗎?快快,領我去驛館。」
萬俟詠驚詫莫名,他以目示意,詢問趙興:「大人,你怎麼折磨這位宣慰了,怎麼他急得像逃命似的?」
趙興態度誠懇:「怪我怪我,我把他刺激的過頭了!」
萬俟詠無奈,勉強說:「宣慰大人,請跟我來。大人,候見廳有三位官員等候召見……你自己去忙吧!」
萬俟詠領著宣慰使去驛館安歇,三名前來拜訪的官員依次被趙興喚進正堂。第一個被召見官員是單鍔,他跟隨趙興久了,說話沒有顧忌,一進門便不滿的抱怨:「大人,通往大理的水系還沒有勘探完,你就把我調走,這算什麼事?」
趙興歉意的請單鍔坐下,並招呼他身後的循州太守周文之、惠州太守詹范就座。女使們穿花蝴蝶般走進來,端上一碟碟果盤請客人們品嚐,並順手斟上香茶,這才堵住了單鍔的抱怨。
用水果待客,這也是趙興帶來地新風尚,三名官員品嚐著熱帶水果,單鍔悠然地喝著新茶,還有心敲詐:「大人,這就是你新制的茶嗎?我聽說你在府中閒得發慌,開始研究茶葉的新製法,李之儀那廝從你這裡搞到一點茶葉,特特向我炫耀,說這種新茶可稱之為綠茶,,與以前地茶湯不同,茶葉枝脈齊全,隨水沉浮,令人賞心悅目……
嗯,李之儀那廝也就會寫一首情詩而已,我天天在山河間奔走,替大人歸化河流,李之儀享受到的,曾能無我……這玩意,大人也給我來上幾斤,我回去慢慢品味。」
趙興笑著打哈哈:「季隱(單鍔),這種綠茶,新茶滋味最佳,用清明前發出的嫩葉製作,才是最好。此等好茶數量有限,半斤足夠品嚐一年,等明年新茶又下來了,舊茶也該扔了,所以,此種茶葉不是越多越好,稀缺,才覺得稀罕你要幾斤幹什麼,烤火嗎?
對了,季隱,說正事通向大理的水路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目前,我們已經佔領了大理,所以那條江可以慢慢整治,無需季隱親自上陣。你可以留下方略,我讓人按圖索驥,一點一點的疏理那條河道,時間來得及。
季隱兄大才,我另有重用,而現在,大理這條河道上運送地都是金銀銅礦石,巨大的收益會讓整修河道成為一項燙手買賣,所以我們不用愁這條河道,讓後人繼續干吧!我請你來。是請你去宜章的。」
單鍔眼睛一閃,重複說:「宜章?!」
趙興一邊給單鍔斟茶,一邊不慌不忙的說:「對。宜章!洞庭湖的湖水直通宜章,在宜章附近,還有一條章水。章水流入武溪水,武溪水又經過韶州、在四會匯入西江(珠江),最終經廣州入海。
我測量了一下,章水離郴水也就是百里左右,如果我們修一段百里的運河。溝通章水與郴水,會有什麼現象?」
單鍔嗖的一聲坐起來,大聲說:「廣州地貨物就可以順著這條江水,從廣州直接進入洞庭湖,而後再經洞庭湖進入長江,順流而下,抵達揚州,再通過運河直抵京師,沿途都不用換船。」
但馬上,單鍔又黯然的坐了下來:「挖一段百里地運河不算什麼。但這幾條溪流河道很淺,真要修成了,需要修建很多堤壩抬高水位。這才能夠通過大船,如此一來,要將這條河道利用起來,疏通河道地花費可不小,那數字你經常說什麼:這種數字一般用在天文學上。」
趙興笑著點點頭:「我不懂治河,所以就粗略估算了一下。我估計至少需要一千萬貫,這筆錢雖然巨大,但我們拿的出來。這物流渠道,怎麼投資也不算虧。怎麼樣,有沒有信心?」
「不止」單鍔不以為然地回答:「武溪水在韶州那片,都是在山區蜿蜒,要在山區修堤壩,我估計非三十萬民工不可,耗時大約十年之久。開銷至少在三千萬貫。此外,還需要巨量的炸藥。巨量的石灰、水泥,巨量的鋼鐵。」
「然而,如果這條運河修建成功了,帶來的收益是不可想像地,不是嗎?」趙興隨手在桌上攤開一副地圖,指點著那份地圖說:「我廣州海貿過來的貨物,要在廣州裝一次船,而後北上揚州,如果這條運河修成,漁家小舟也可以裝一船貨物,一路航行到京城,一艘船,兩個人就能完成4料(2噸)載貨任務,如此一來,百姓掙錢謀生的門檻大大降低,豈不……」
單鍔搖頭:「從廣州一路上溯到宜章,是從下游往上游趕,河中水位淺,修建無數堤壩才能保持水位,如此一來,沿河兩岸的農田用水就緊張了。
船往上游駛比較費勁,而漁家小舟,裝的貨少的話還行,裝的多就要擱淺。但裝貨少,這一趟遙遙上溯到洞庭,時間成本太大,幾乎掙不上錢。
再說,用小舟往京城運貨,能比得上海船嗎?如今廣州海船越造越大,一艘海船裝過去兩三艘船的貨。如果用小舟裝一艘海船的貨物,怕要兩三百艘才能裝完。而你的海船隻要扯起帆,從海面走,進入長江口,再航行到揚州,需要多少天,那小舟一路搖著櫓,載貨量又少,能掙錢嗎?」
思考了片刻,單鍔搖著頭:「我覺得毫無意義。」
趙興執拗地說:「但是,一條船載運4料,算是少的,可這些貨物用牛馬拉,需要上百匹牛馬,這數目的牛馬,可是一支大商隊才能做得到。但運河修通後,一艘小船兩個人就能做到,且沿途無需像牛馬一般消耗糧草,這不是收益嗎?
物轉流通,即是商品地流通,也是信息的流通,也是金錢的流通。船夫多了,沿途要吃要喝要住宿,沿岸的經濟全活了。而這些人每樣消費我們都能征上稅,這些都是錢,金錢,一旦流通起來,它會自己生錢。所以,修這條路,無論多少錢都值,它會是平民百姓求生謀利的萬世基業。
此外,韶州鐵礦、煤礦蘊含豐富,也值得修這條水道。你說逆流向上辛苦,但從洞庭湖到廣州,這不是一路順水漂流麼,全大宋的貨物可以低運輸成本進入廣東,我兩廣市舶司不是更有競爭力。另外,這條江也不是一路逆流到京城地,頂多是半截逆流,半截順流,恰好符合水運標準我們的船從廣州往上航行,進入洞庭湖後,那就是往長江下游漂流。
所以,我認為這段小運河能掙錢,我們何不試試?」
單鍔搖搖頭:「我看你是錢多了沒處花,我們修建這條運河,溝通洞庭,只能便宜了潭州(長沙),那裡才是上游下游的轉折點,從潭州放船進入洞庭,一路下行到廣州;潭州進入長江,則可以漂到揚州。你花錢,讓潭州得益,這不是有錢沒處花嗎?」
「那就小投資」,趙興撥開一隻香蕉遞給單鍔,繼續說:「我們也無需抬高韶州水位了,就現在的水位足夠了。且任憑漁民自家發展小舢板,如此一來,治河成本便會降低許多。但只要我們溝通了洞庭,韶州的煤鐵就可以暢快的運往各地,另外,潭州的經濟也可以帶動起來,形成廣州流域經濟帶,我還準備將這條經濟帶涵蓋荊湖南北。
荊湖北路轉運使謝麟謝大人已經跟我談好了,我舉薦你擔任郴州知州,民政的事情你無需操心,我派人幫你,你只管幫我將那條運河挖通,等運河挖通後,我要把它命名為單公河,並修建鎮河寶塔,刻碑留念。」
單鍔接過香蕉,斜著眼睛看了趙興一眼:「朝廷那頭怎麼樣?趙大人疏浚通往大理的河流,並沒有跟朝廷說,但事後通過戰爭繳獲,把修河地錢還上了,荊湖可是咱大宋地土地,你從哪裡填補這個賬?這筆巨款花出去,依朝廷現在的財賦狀況,政事堂大臣們會允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