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還沒來得及解釋,萬俟詠已經答覆了:「鋼母,這就是傳說中的鋼母。我們廣南士兵使用的是火槍,火槍要鑽膛管,很麻煩的,而且鋼管做不好,一旦管中有了沙眼,就會炸膛。
但有了這種鋼母就不一樣了,我聽說這種鋼母做成的鋼刀,能一刀劈斷鐵管。我家大人說,摻一點鋼母鑄造大炮,會讓大炮威力更強,更不用說槍管了。」
趙興拿著一塊鋼母,興奮的說:「三年了,三年前我就聽說麻逸(菲律賓)海底盛產這種黑色鋼母,據說有人在海灘上經常撿到,當地人用這種鋼母製作出鋒利無比的蛇形劍,為此我找了三年,終於找見它了——謝大人,一個新時代到來了,這是火藥時代。嗯,我準備將這種鋼母命名為錳,有了它,鋼鐵會變的更猛。」
趙興所說的鋼母,現代就稱之為「錳」。
全世界70%的錳礦儲藏在海底,而海底70%的錳礦儲藏在太平洋。太平洋90%的錳礦儲藏在菲律賓至馬來西亞海床。
大帆船時代,曾經有句俗語說:「誰擁有了菲律賓,就擁有了全世界」。此後,歷史事實證明了這句話的真實性——西班牙人僱用當地土人,向採集珍珠貝一樣在那片海域的近海處、潛水捕撈海底的錳金屬結塊。並因此開始了大航海時代。而後,英國插手馬來西亞,分享了錳礦,從而有了與西班牙相抗的資本。現代,美國更是從佔領菲律賓開始崛起,成為百年霸主。他們在20世紀開始,動用潛艇在更深的海底打撈錳鋼塊,進一步控制了地球絕大多數錳戰略資源。
有了這種小小的錳鋼塊。火槍火炮立刻免除了炸膛危險,鋼的硬度能提高許多,而且可以使用更大威力的炸藥——正像趙興說的。它造就了一個時代,推開了一扇大門,致使鋼鐵與火炮時代來臨。
這也意味著潘多拉的魔盒打開了。
在場地人並不知道他們目睹了一個時代的到來,謝麟不知道什麼叫「潘多拉魔盒」,故此無法理解趙興的激動,京娘對於鋼呀鐵呀這種男人地偏好不感興趣,而李清照只偏重它的價值。她好奇地問:「趙叔叔,這東西很貴重嗎?」
趙興回答:「貴重,非常貴重……你剛才袖子裡面藏起的兩塊,如果賣給鐵匠,價值在千貫左右,可無論用什麼價格衡量,都無法說明它的真正價值——這東西極其罕見,在大宋的地域還沒有發現,有錢買不到,幸好。我們有麻逸。」
萬俟詠滿臉喜色:「也不算貴重。剛才傳來地消息。孩兒們已經撈了半船。這玩意特別重。戰艦吃水壓地很深。戰船一進港。他們立刻快馬送信來了。」
趙興連忙吩咐:「讓他們立刻開爐冶煉。並實驗合適地比例。我要知道摻入鋼母地最佳配方……換裝。立刻對軍隊進行換裝。」
趙興說到這。盯著謝麟。建議說:「謝大人。你地寨兵不打算用火槍了嗎?我庫房中有一批新槍。來沒來得及發下去。便宜處理給你了——每桿槍三十貫。」
謝麟搖搖頭:「我最多採購個十來柄……我個人比較喜歡短手銃。就你地衛兵拿地那種。這玩意比弓箭厲害。我想採購十來柄。給我地侍衛配上……你剛才說福建民變。我記得在那場變亂中。你五十名火槍手便擊退了五百亂民地進攻。是吧?他們都配備這種武器嗎……我且配五十人試試。」
趙興地一名火槍手配有七名輔助兵。謝麟按照這時代地通常說法。自動忽略了那些輔助兵地人數。他這麼一說。對面京娘咯咯笑起來。她捂著嘴說:「我在江上漂流東西地時候。聽人說趙大人曾以十人獨擋吐蕃三萬。一氣殺了那些吐蕃狠人……咯咯咯。五十人殺退五百人。算得什麼狠人。百不及趙大人呀……
你們男人總愛談這打打殺殺地。小女子不懂。不過。趙大人。既然你找到了寶貨。小女子便獻舞祝賀吧。」
李清照撅起嘴,嘟囔說:「不好不好,趙叔叔,你的短手銃總不給我玩,這次你找到了鋼母,需給我想出一些玩意,讓我也耍一耍。」
趙興笑嘻嘻答:「李家小娘子,我替你鑄造一批鋼母棋子怎樣,棋子黑白兩色。白地用純銀,黑的就用鋼母。你以後窮了,就將這些鋼母棋子賣了,保管你能夠安然渡厄。」
趙興說的是真實歷史上李清照的一段經歷。據說金兵打破了汴梁城後,李清照丈夫死了,她渡江南逃,家裡的東西都拋下了,手頭沒有錢渡江,不得不賣了隨身的首飾,才募集到了船資載運丈夫留下地那些金石字帖……
話說到此,李清照不覺悟,趙興嘎然而止,半晌,他若有所思的說:「不對,白銀太輕,配不起如此沉重的錳鋼礦……阿也,我竟然忘了大理與真臘的秘銀礦。」
李清照眨巴著眼,好奇的問:「趙叔叔,秘銀又是什麼東西?」
趙興似乎沒有聽到李清照的話,但他的自言自語卻恰好回答了李清照的疑問:「秘銀是西洋煉金術士的說法,他們從白銀礦、金礦中提煉出這種金屬,像銀子一樣白,但卻比黃金還要沉重地金屬,因為不知道怎麼稱呼,所以將之稱為秘銀我曾經研究過這種金屬,認為這種金屬很可能是一種不同於銀子與黃金地另一種金屬,因為顏色亮如白銀,我私下裡將它稱之為白金。西洋傳說,這種金屬帶有魔法,或者能傳載魔法……
說起來,唯有秘銀,或者說白(鉑)金能配的上黑色地錳鋼……」
趙興剛才猛然想起雲南幾座金礦與銀礦,在現代它們被稱作「鉑金礦」。因為裡面的鉑金含量比較高,提煉鉑金的收益反而超過了銀礦、金礦本身。
鉑金是一種催化劑,二氧化錳也是一種催化劑。兩者的誕生促進了化工業的突飛猛進,而且鉑金還是做鋼筆尖地主要材料,它的發現造就了信息時代的到來,因為書寫有了鉑銥筆尖,大量地信息才有可能方便快捷的被隨手記錄下來,於是,信息時代到來了。人們可以獲得比以往多出百倍千倍的信息。進而引發了近代的信息爆炸。所以鉑與錳又被稱為「改變世界的金屬」。
趙興在那裡悠然神往,李清照神思不屬:「趙叔叔看中的東西一定是寶貝——我決定了,趙叔叔若能給我弄到一套鉑金黑金棋子,我可以考慮與趙風交往。」
謝麟不知所以然,趁趙興與李清照討價還價的功夫,他跟京娘私語交談,並熱情地邀請京娘隨他回江陵府,京娘正不置可否間,趙興的話把謝麟吸引過去,只聽趙興說:「如此一來。你要的東西可太珍貴,我付的代價太大,只換來你一句同意與我兒交往的答覆——不行。
你不知道。這種秘銀提煉起來十分麻煩,連我都不知道具體的提煉方法,因為提煉這種金屬的成功率太低,西洋煉金士才認為這種金屬帶有魔法,可以鑄造魔法器物。
秘銀這個詞咱中原沒有說法,但對於千載鋼母。道家倒是有過種種傳說。傳說這種鋼母是天上掉落的星辰,或者九幽地府冒出來的神物。道家認為這種金屬經過地獄烈火的淬煉,所以才變地水火不侵。而道士們更是口口相傳,說這種鋼母可以製作道家法器,此法器能辟邪,能斬妖除魔,甚至能幫助人白日飛昇,成為神仙……
你瞧,我這一盤棋。包含了西洋魔法與中原道術的最高神器。傳說中只要擁有了這兩樣東西,無論在東方西方。都是神仙與魔導師的類別,乃是絕頂猛人……這樣地一盤棋,難道不能讓你決定嫁嗎?」
李清照咬著手指,忽閃著大眼睛回答:「趙叔叔,你別騙我——秘銀的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但鋼母的事情,我也聽唐代傳奇中說過這事。我固然知道它們的珍貴稀奇,所以才答應跟你兒子交往的,那個呆子,我嫁不嫁他還要看他的努力呢。」
趙興不再逗李清照,他順手接過萬俟詠遞過來地信函,萬俟詠的神色表明這個信函裡面還有料。趙興草草掃了一眼前面的內容,把目光轉向了信函的結尾。
信函結尾處,負責給趙興搜尋礦石的奇十三向他報告,經過了三年的搜尋,他終於在瓊州島深山當中發現了瓊州鐵礦——這就是中國最好的鐵礦石:瓊州低磷鐵礦。
中國大多數鐵礦石都不是高等級的鐵礦石,唯有瓊州鐵礦,它屬於印度、越南鐵礦帶的餘脈,恰好是最優質地低磷鐵礦石,用它冶煉出地鋼鐵,可以鑄造優質裝甲與**。
趙興看完了信函,面無表情的將信函翻手遞給萬俟詠,他雖然竭力鎮定,但話裡還是表達了自己地興奮:「傳令下去,嘉獎奇十三,獎金五十萬貫,以獎勵他的發現。」
五十萬貫,這個數字讓謝麟眼珠抖的睜大,正在心不在焉與他交談的京娘也面色僵硬了一下,等兩人恢復正常,趙興已高興的站了起來,指點著江邊的景色,興奮的說:「人常說宜章有古八景,這古八景都是漢唐時代留下的,稱之為中夏文化的典範,謝大人,就讓我們為宜章再添兩個景致。
我的學生留下了一座十日亭,這還不夠,世界已經進入物理時代,我們還要加快腳步——我要動用一萬名吳哥王朝的石匠,在這裡建一座石頭的大學城。就讓這湖廣交界之處,成為我湖廣文化交流中心,讓兩地學子可以在這裡自由的暢談!
謝大人,此地風景絕佳,我老師坡公喜歡這裡的氣候與景色,這次我打算把貶官都留在宜章,讓他們在宜章城開壇授課,廣收門徒。以充足此地師資力量,謝大人以為如何?」
開宗立派,這是文人最大的追求。謝麟側身於其中,興致陡然高昂,徹底忘了趙興剛才的話題,他興奮地說:「既然稱之為大學城,宜章又交通便利,水路可以通往長江與大海,我們這學校。學生人數不能少……就一千吧,我兩湖要佔五百個名額——就這麼定了。」
「一千廩生,我廣東學政願意全款供養——免費的教材、免費的住宿,還給發筆墨錢、炭薪錢、服裝錢、渡暑錢……」,趙興興致勃勃的計算起來:「每月算15貫吧,等於一個知縣地俸祿,如此一來,養這一千學生每年大約花費20萬貫,太值了!」
這個錢謝麟不能省,他連忙插嘴:「既然我荊湖佔五百生額。就該出五百份例。否則的話,我荊湖學子豈不要在書院裡受歧視……對了,你為何不稱它為書院。而將它稱之為大學?」
趙興答:「我需要在這所學堂裡教授全部的知識,而不是省略地知識,所以這座學堂必須稱為大學比之於太學,它只少一點(雙關語,太與大兩字只少一點)……謝大人知道麼,西洋那裡已經誕生了世界第一大學。但願我們在宜章建立的這所大學能夠保存到永遠,使之成為世界第二大學。」
謝麟喃喃自語:「大學,太學,也罷,我兩湖兩廣攜手,怎麼也算全宋第二,低於太學,卻高於其餘,就叫大學。這名字我很滿意!」
隨著謝麟一錘定音。大宋第一大學成立了!
趙興建立的這座學堂涵蓋了多個學科,由於他提倡學以致用。學堂出來的學生致富本領非凡,以至於後來百萬富翁層出不窮,故此,不久後大家都私下將其稱為「富豪學堂」,或者稱之為「富豪的搖籃」。
在這所學堂裡,趙興第一次將他的《經世濟民術》當作課本教授給學生。由於書中所講的很多理念,都是治理一縣一地經濟地手段,吸引了許多海外學生過來留學。初期,也有人私下裡將這座學堂稱之為「帝王學堂」,而講授的經世濟民術則被私下裡稱之為「帝王術」。
這個名詞的出現,不知不覺改變了傳統「帝王術」的內容。傳統的帝王術講究勾心鬥角,栽贓陷害,排斥異己,增加內訌以鞏固自己的權位,它是古代縱橫術的遺脈,而趙興新創立的這套「帝王術」則講究「經營」。
幸好這是宋代,宋代是個開放的時代,宋人們自信的向別人學習,努力做好自己地事情,沒有心思對不自己不瞭解的事務謾罵。故此,趙興與謝麟合辦的這所湖廣經濟大學雖然講授地知識有點駭人聽聞,但它卻在各學派的夾縫中悄悄成長,等到這個指射之地的學堂培養出一批批的能吏干臣、百萬富翁、統兵大帥後,它的影響力已不是隨便人就可抑制住的……
這年夏,「湖廣大學」成立。與此同時,京城大雨不止,駐紮在安上門地拱聖軍第六營營房被水淹,營中水至三尺五寸。朝廷邸報在刊登這一消息的同時,刊載了高郵軍出現大規模蝗災的情況,邸報中高郵軍匯報,說是太平盛世了,蝗蟲們感受到盛世的到來,竟然不吃草了,抱草而死。
「哈哈哈,看這份奏章,簡直像看一個玄幻小說,我猜這份奏章一定是毛滂那個馬屁精寫的」,趙興看著奏報樂不可支。他說這話時,正坐在馬車裡跟秦觀往廣州趕路:「,少游,這人編完《西廂記》,竟然編故事成癮了。」
秦觀笑了,他搖晃著小折扇,悠然自得的說:「離人,你不該如此指責毛滂——聖人出,則天下太平。這是天人感應,是儒學的基礎理論。你已經把五德始終否定了,再否定了天人感應,你給儒學還剩下什麼?!」
「真儒!我留給儒學一個上古時代夫子留下的真儒學說,它或許不是最好的,我們沒必要獨尊它,但它是質樸地,沒有被歪曲地」,趙興樂滋滋的回答,接著反問:「我說。老師跟幾位師兄都願意留在宜章教學,你怎麼不願意留下?我看啊,你就是一個不可救藥地風流鬼。一定是嫌宜章清苦,所以才不願留下。」
秦觀表情黯然:「說起來,幾個師兄弟間,只有你對我不加管束,我留在宜章,尤其是留在黃魯直身邊,怕每天被他罵死。」
趙興安排好宜章的事情後。動身返回廣州,此時,大多數貶官都願意留在氣候涼爽地宜章,而不願回到炎熱的廣州。唯獨秦觀不願意留下,他臨走的時候爬上了趙興地馬車,堅決要求與趙興同行。
趙興搖著頭說:「黃魯直是君子,他看你是朋友,才會勸你。至於我,我是知道每個人的才華都有差別,你的才華不在治理民政。不在審理訴訟,恰恰在於風流雅會,酬唱應答。所以我才不管你風花雪夜。」
秦觀輕輕點頭。稍後,他斜著眼睛看著趙興,不滿的反問:「如今,朝堂上充斥著蠢材與刻薄者,論文章,他們哪個比的上我。可他們依舊身處高堂,我卻要流竄嶺南。
我承認,你治理地方的本領我比不上,可難道我比不上朝堂那些大臣嘛?他們哪裡比得上我?照你這麼說,我只配做柳永,不能做一個館閣大臣,也不能做地方之守——太小看人了。」
趙興拍手笑著:「朝堂大臣確實有很多不如你,可你有氣不能向我撒呀——我知道你回廣州,是捨不下那裡的風花雪月。宜章萬事才開始建設。已經成了一個大工地。確實不適合居住與生活。所以你跟我回廣州,我並沒有抱怨啊。」
秦觀哼了一聲。搖著扇子不說話。
這幾年,在趙興地努力下,廣州的城區面積已經擴大了三至五倍,其中,光城內巨型的外貿交易會館,騎著快馬奔跑都需要半天。此外,還有面向各地商人的大型娛樂場所,凡是大宋具有的,廣東都具有,且處處領先於整個大宋。
這一切源於趙興,他是個追求享受的人,為此把廣州的娛樂設施建設的極為全面,後來名聲大了,不只不覺中,連京城的伎樂都要來廣州見識一下。而秦觀這廝已成了廣州娛樂界的「教宗」與「帶頭大哥」,此種情形下,他當然捨棄不了在廣州受到地崇敬。而秦觀若待在宜章,比文采,他比不過蘇軾;比過去的官銜,他比不過劉安世、比書法,他比不過黃庭堅。
另外,師門幾個兄弟知道他的毛病,都喜歡說他兩句。比較起來,唯有在廣州他才輕鬆自在……
沉默片刻,見秦觀不說話,趙興沒話找話,說:「你知道嗎,御史中丞安接二連三彈劾呂惠卿地兄弟,先是說自己曾彈劾淮南、兩浙察訪按察呂溫卿,托江都知縣呂悅呂欣然強買民宅基等事,至今未蒙政事堂答覆。故此詔請朝廷派御史曾鎮,前往揚州推勘。
接著,安還彈劾河北轉運副使呂升卿,因為與上司高遵惠鬧矛盾,竟然製造冤獄構陷上司,還準備將上司拿到衙門審問,簡直無法無天……」
秦觀扁了扁嘴,譏笑的說:「得了吧,這裡頭還不是你做的手腳。江都知縣呂悅呂欣然不是你夾袋中的人嗎,我聽說福建亂匪前不久毀壞了呂惠卿在福建的祖屋——瞧瞧,安現在發難,時間恰好是福建消息傳遞到京城的時機,這幕後黑手是誰,還用猜嗎?我只是沒想到,安也成了你地人。」
趙興沒有否認,他臉不紅心不跳的回答:「這些御史閒著沒事就喜歡攻擊別人,我琢磨著,與其讓他來給自己找茬,不如讓我幫他找別人的茬子……所以我讓程夏給安透露消息,讓他去咬呂惠卿。
這陣子,想必呂惠卿焦頭爛額,窮於應付。嘿嘿,我現在只是在敲山震虎,收拾他的呂系族人就是為了警告他本人,讓他知道我趙老虎惹不得……我相信,他馬上會知道這點,定會懊惱惹上了我……」
秦少游搖搖頭:「你如此煎迫,章相那裡恐怕過不去吧。你不怕他替呂惠卿撐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