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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趕緊從桌上拿出幾根長長短短的管子,遞給趙興:「大官人,降魔變倒是造出來了,可你說的那種火藥不行,光有聲響,噴出的鐵丸打不遠,或者根本噴不出鐵丸,光是冒火煙?」
「怎麼可能?」趙興在桌上尋找著,他發現目標,趕忙抓起桌上的一本書,又問:「你上面的配方是按《武經總要》上面記載的配的……難道是各種配藥不純?」
「大官人,《武經七書》上記載的幾種配方我們都試了,二十多種配料,我們反覆驗看過,你曾說度量衡過大的問題,我們也已經改了,現在稱重的天枰、已可以稱出大官人所說的半克、十分之一克的量,可結果還是這樣——這東西光發煙發火,但沒有大官人所說的那種爆炸效果。」
「不可能,書上面有三種火藥配方:火球火藥方、蒺藜火球火藥方、毒藥煙球火藥方。毒性的先不提——巴豆怎麼也摻入火藥了?爆炸的,先撿爆炸的試試,你給我現場配蒺藜火球火藥方,配方是:硝、硫、松脂、黃丹、砒黃、桐油、炭……你還是別配了吧,這玩意確實不能爆炸。」
趙興呆呆地望著桌上攤的一堆藥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明明說這是火藥的始祖……對了,一字之差,一字之差啊!我又被蒙騙了,這是火藥而不是炸藥。火藥與炸藥,兩回事啊。」
趙興這時已隱約明白,這個配方多達二十多項材料。材料純度、摻和比例……中間出問題的機會太多,即使嚴把質量關,這種比例也只能使整個化學反應產生的膨脹比不夠,當然不會有爆炸效果。
所以它只是「著火燃燒藥」,簡稱「火藥」,絕不是炸藥。
白白浪費了我這麼長時間,趙興現在深恨自己手頭沒有一個《物理化學手冊》。否則的話,查一查化合物的墒值、焓值,就能通過數學計算測出這化學反應地膨脹比……
那會讓自己少走多少彎路。
「改,我記得最佳配方是硝七成五,硫與木炭的比例,一個是一成五,另一個是一成,你們比例顛換試兩次就能出來。
還有,要把火藥顆粒化。讓我想想……應該是將配好的炸藥弄濕,弄成塊狀,然後塞入羊皮袋中,通過旋轉羊皮袋粉碎,然後就成了顆粒。
接著,下一步要定量分裝,要以每克為基數,測定多少粒火藥能把多大的鐵丸推送出多遠,要有標準。我需要精確的數字……」趙興懊惱地說。
黃大連連點頭,五名年輕人中,有人已開始拿筆記錄趙興剛才說的話。那五名以色列人見狀,也拿出了筆記錄,趙興想了想,又叮嚀:「這五位一賜樂業新人識文斷字,他們跟著你們,記錄你們的實驗……回頭我寫一份安全手冊,把該注意地事項都寫上,你們照手冊上說的辦。這五名新人就負責記錄你們的實驗。」
聽說是識文斷字的文化人,黃大稍稍緩和了一下敵對的態度,他沖對方點點頭,又從桌上拿出了幾支箭,說:「大官人,這是照《武經總要》上的火藥箭作出的,你看……」
趙興掃了一眼,嗤笑說:「不用看了。我知道它不能用——箭桿上包著一個大藥包,導致重心不穩,射出去的箭發飄,甚至射不出去。而且這樣用絹布包火藥,運輸中難免磕磕碰碰。一旦火藥洩露。真正使用的時候就是一場災難——火藥污染了箭桿,士兵有可能在點火地時候燒傷了自己。打不著敵人,反引起城頭混亂。」
黃大點點頭:「既然大官人知道了,我就不說了……重心,這個詞用的好……大官人請看,這是我們改進的箭,箭桿是個空心筒,越到尾部越粗,這樣的箭射出去,尾部噴火,射的極遠。」
「還可以改進,既然這種火藥有噴射作用,你們就把這個箭桿做成兩截,前半截裝我說的那種新火藥,再混裝一點鐵砂進去。到時,前端爆炸,效果會更好。」
黃大接著指指桌上的一個大櫃子,苦笑著說:「大官人,這就是根據《武經總要》上所畫的圖製作的火油櫃,可是……」
「也不實用!」趙興掃了一眼那猛火櫃,跟著苦笑起來。
這火油櫃是一個方形地大木箱,上面裝著一個銅製的噴火龍頭,樣子夠威猛,但份量死沉死沉的。這種份量兩個人抬不動,所以不可能抬著它上戰場,只能固定擺在城頭用來守城。但如果它真能擔任守城責任還則罷了,遺憾的是,它經常替敵人破城。
這個大櫃子沒有增壓裝置,所以想要它噴火,只能在箱體外進行燒烤,然後用高溫引發櫃體內的猛火油膨脹,從而噴出火龍。用這種方式噴火,櫃體外部升溫很慢,敵人開始攻城,噴火嘴不見得起作用,等敵人退下,火勢噴湧的熄不滅。且櫃體外溫度很高,一旦失去控制,油櫃可能爆炸,反而傷了守城士兵。
由於沒有增壓裝置,這樣的猛火油櫃噴出的火龍並不會太遠,反而櫃體周圍熱浪滾滾,讓守城士兵不敢靠近……所以,確切的說:它是敵人的武器。
「整個《武經七書》不應該全記錄著這些廢物吧」,趙興搖頭歎息著說:「至少它記載地三弓床弩、攻城車等,這些確實有用……」
焦觸苦笑一聲:「大官人,攻城車體積龐大,我們這裡擺設不下,所以沒有試制……可大官人要攻城車幹啥?我們去攻打那個城池?」
「嗷嗷嗷——」趙興看著那本《武經七書》,煩悶地吼了起來。
難怪《武經七書》不採取保密措施,原來。裡頭很多武器是蒙人的。或許軍器監另有秘法……
趙興不禁又想起一個流傳很久的爭論。據說宋代是研究陣法最鼎盛的時代,研究出數百種陣式,以抵抗遊牧騎兵。比如宋太宗在位期間御制「平戎萬全陣」。但那些陣法經過實戰檢驗,其效果還不如「沒有陣法」。最變態的例子就是「平戎萬全陣」,該陣法需要十五萬人才能擺開,而實戰效果是:百戰百敗,毫無例外!
想想奧運會的團體操項目。兩千多個人排練兩年,場地上還要作出很多標誌、暗號,才能保證隊形不混亂,就可以理解為啥十五萬人地大陣會有百分百失敗率了——十五萬人要想操練純熟,至少需要00年,等他們操練熟了,敵人也不用打他們了。
即使他們奇跡般操練好了也沒用,因為戰場上不會有標識提醒人站位。即使有人偷偷在戰場上放了站位標識,宋軍也按標識站好了隊列。但只要敵人後退一步,或者左右移動一步……全亂套了,標識沒用了,士兵不知道該站在那裡!
「科學,沒有體系支持可不行呀!」趙興哀歎一聲。
他想了半晌,慢慢地說:「我在德意志鄉村有個熟人,聽說那裡的農夫有一種唧筒式水井,就是往水管裡擠壓空氣,使地下冒出水來。火油櫃就差一個負壓罐。等我從那裡找幾個鐵匠來解決。
現在最迫切地任務是鑄造大銃與調配新式火藥……南洋的航路現在盜匪越來越多,我們要維持航線的獨佔性,就必須武裝的更徹底。現在大銃既然試制好了,就趕緊鑄造,我需要很多大銃。還有……」
趙興本來想說三弓床弩的事情,但這傢伙體積龐大,藏都藏不住。宋朝是不允許船隻攜帶武器出國地,三弓床弩大宋官員都認識,但大銃他們不見得知道,也許他們會誤認為是銅管子而已。加上點賄賂,哄騙古人不是小事一樁麼。
「就大銃了,馬上確定口徑,確定裝藥量,彈丸重量,全部採用定裝……」趙興決定了。
屋裡幾人連聲答應著,並低聲探討起來。
正事商議完,焦觸跟趙興聊起閒事:「大官人。你來這裡,有沒有發現天氣悶熱……自開春,這裡就沒有下過一場雨,西湖地水位都降了一米多。有鄉間傳聞指責我們這裡大興土木,壞了風水。大官人。現在還好如果再過幾天不下雨,我怕鄉人被煽動起來。那就不好辦了。」
大興土木破壞風水……這罪名讓趙興有點可笑,他摸了摸鼻子,思考片刻,邊向外面走邊吩咐:「我們鑄造銅幣,其實就想在朝廷的錢幣政策上撬開一個口子,順便把銅輸入國內。如今朝廷已默許藩錢地輸入,我看,鑄銅幣的事也該重新考慮了。
我在汴梁城聽說:神宗時,大臣張方平上書說銷熔十錢,得精銅一兩,造作器物,獲利五倍。說的是銅價遠比錢幣價高……五倍啊!五倍利潤,何不為!所以,今後我們該逐漸消減銅幣的量,主攻金銀幣,這玩意才能獲得最大利益!」
焦觸點頭:「興哥說得在理。可我們鑄造銅器不見得能獲利。銅為朝廷博買(強制購買)貨物,不好出手。而我們有螺旋壓桿式鑄幣機,無須生火,用人力一壓就能出銅錢。而另鑄銅器,需要添置熔爐,模具……我看未必能比銅錢獲利大。
再說,銅器要出貨啊,我們還要尋找商舖,選定商人,計算贏益,單列賬目……一來二去的,既費時間又費人力、錢財。銅錢卻不需要這麻煩,朝廷既然開了口子,拿出去花就行了,是吧?」
趙興沉吟片刻,答:「倒也有理……此事再議!不過,朝廷既然開了口子,倭女便無須深藏地下了,讓她們都住進樓裡,周圍注意點警戒就成。這地方騰出來,我另有妙用……我打算開個法燭作坊。」
「好,就如大官人所言」,焦觸連聲答應。這時。兩人已重新走到了那群鑄幣倭女所在地,焦觸點了幾個倭女的名字,向趙興介紹:「這幾名女娘下月初一服役到期,今兒是二十五了,也不差那麼幾天了,不如大官人給個恩典,讓她們提前出去。」
焦觸一邊說一邊擠眼。趙興點頭首肯。那幾名倭女連忙叩謝在地,然後,她們一溜小跑,跑回自己地小桌前,俯身抄起桌旁的筐子,輕輕掂了掂,覺得份量不夠,又從鄰座的筐裡傾倒了很多金銀幣,而後抱起筐子。蹣跚的走向大門。
按規矩,這些倭女可以盡其所能地拿走她們能獨力拿動的錢幣,唯一的要求是中途不能休息,一旦她們懷中抱的筐子中途落地了,那麼整筐的錢幣,她們一枚也不能拿走。最後所得,唯有管事發給地一筆遣散費。
倭女生活在地下,除了鑄幣,剩下的事就是相互交流經驗。看來幾名倭女都吸取了同伴地失敗經驗。她們抱著半滿的錢筐,雖舉步艱難,但中途沒有一次停頓,成功的將筐子抱出了廳外。
五六十公斤錢幣有多少枚?一枚銅錢標準重量五銖(3.4克)、一枚金銀錢的標重半兩(5克),各地鑄幣略有差異,一般銅錢均重在4克左右。50公斤銅錢大約十來貫而已。如果筐子裡夾雜了一些金銀幣,那麼這筐錢價值大約百貫。那這筆錢當做地下工作一年的酬勞,倭女滿意,趙興也滿意。
幾名倭女出了地下工廠,她們放下筐子。向趙興再次叩頭感謝。
按規則,她們還有一份按產量頒發的獎金,然後由趙興承擔路費,送她們前往天朝京城——汴梁進行十日游。隨後,是打算回國還是借「度種」逗留,都由趙興安排。趙興坦然接受她們的叩拜,焦觸接著領她們去拿獎勵、並記錄她們的要求。
倭國女人能吃苦,待在地下幹一年。居然無一聲抱怨,反而為此感激不盡。因為相比國內……倭國國內,男人是不幹活地,他們地主要任務是戰鬥。所以,無論現代與古代。地裡家裡的活兒都是女人的。男人則在外掙錢。
倭女走了,屋裡清靜下來。陳伊伊的歡笑聲便顯得格外響亮。趙興順著聲音爬上三樓,見到阿珠與伊伊都在閣樓裡,她們推開房間的窗戶,露出半個身子在窗前,一人舉著一副單筒望遠鏡,眺望著江邊碼頭。
「我喜歡這裡,我喜歡這個房子」,陳伊伊看到趙興來,她揮舞著望遠鏡跳著說:「我們今後就住這裡嗎?我要住閣樓……你瞧,剛才我看到一艘船進港,那是我們的船嗎?怎麼船上沒有掛紅旗,還那麼破舊?」
「這是倭女宿屋」趙興從阿珠手裡接過望遠鏡,走近窗前觀察那艘才進港的船,並繼續說:「我們地屋子應該在旁邊,阿珠,這幾年難為你了,我們都搬出去吧,我回來了,這裡無需人守了。琴縣主安置了嗎?」
正說著,碼頭上那艘船映入眼簾,嚇了趙興一跳。他擦擦眼睛,仔細一看:那確實是他的船,但它彷彿才從地域歸來。程阿珠不知道船原來地模樣還好點。趙興知道,所以被船的慘象嚇了一跳。
那是一艘三桅船,但現在船的前桅已經消失,尾桅也斷了半截,船身雖看起來很完整,但船上樓台,指揮塔,舷窗……處處透著被蹂躪地氣息。比如:船上所有窗框都用破布罩著,原先漂亮地窗紗已找不見蹤跡。
甲板上的船員似乎也有點垂頭喪氣,他們懶洋洋地做著進港準備,有的船員還用繃帶包紮著,一幅殘兵敗將的形象。
趙興他放下望遠鏡,吩咐阿珠:「你倆趕快收拾房子,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阿珠趕緊乘空回答趙興的問題:「琴縣主安置在我們左邊屋子,官人,你回來直接去東側那座小樓,我們住哪兒。」
趙興一邊跑一邊點頭。
發生了什麼事——船在南海附近遭了風暴,好在船員經驗豐富,才行到風暴區邊緣,感覺到風力不對勁,就做了處置。為逃出風暴區,船員砍斷了前後桅桿。還拋出不少貨物以降低船地重心。也幸好船才在交趾補充過,補給充足,所以衝出風暴後,它一路不停地駛入杭州。
「回來就好,那些貨物值不了多少錢,人最重要」,趙興淡淡安慰船員。
他說的輕鬆。但實際上這次可謂損失慘重。船上裝的貨物,重量輕的、怕壓得都在上面。上面船員們為了降低重心,將最上層裝載的象牙、玻璃、玳瑁、珍珠、香料大都拋入大海,然後又拋擲了不少銅錠。現在地船雖然裝了半船貨,但貴重貨物喪失了八成,價值已十去其九。
船員的安置進行了兩天,活著的治傷,遇難地撫恤。運來的貨物也要卸載。趙興才回家就陷入忙碌,而現任杭州太守揭樞也來湊趣。他聽說趙興領了官誥回家,立刻登門拜訪。
揭樞可謂少年得志,二十多歲就當上了知州。因為他以前曾與蘇軾有過一段時間的交往,此後逢人便自稱蘇軾的學生,見了趙興,他開口自稱「師兄」:「師兄,你看,杭州最近天氣越來越熱,自開春以來滴雨未下。百姓們議論紛紛,師兄可有什麼辦法?」
天不下雨,趙興能有什麼辦法。
揭樞來之前,趙興還在納悶。據說,進士及第衣錦還鄉時,是新科進士們最發財地時候,無數鄉人拿著田產來投充,希望托庇於進士們下,減免納稅服役。而鄉紳也要贈送喜錢做感情投資。但他回家這幾日,居然一個送錢地人都沒有。他這裡閒得發慌。想必周邦式數錢數到手抽筋……
好奇怪。好命苦!
現在,他知道原因了——他被排斥了!
趙興張嘴,無聲地笑了一下,反問:「平仲(揭樞的字)有什麼打算?」
揭樞掃了一眼周圍,腦袋裡組織著語言。
趙興是在庭院中迎接揭樞地,這樣做雖然有點不符合迎客禮法,但誰叫揭樞自認為是師兄弟呢?如此做,恰好顯示兩人的通家世好。
此刻。在趙興身邊,一群工匠正在給一座城市水鍾做最後的修飾。
中國有城市水鍾嗎?有!北宋時代恰好是它最流行的時代。目前,大多數宋代城市裡都喜歡豎立這玩意。這就是流行,是時尚!
據說,這玩意兒是宋仁宗時代。有個叫燕肅的人發明地。這種中國版城市水鐘。名為「蓮花漏」。僅僅用了三五年的時間,「蓮花漏」風行大宋各個州。成為各個州縣的城市計時工具。有宋詩「一日和鳴十二時」記述的就是「蓮花漏」十二時辰報時。
所謂城市水鐘,其實就是放大版的漏壺。做幾階水池,然後水池逐階向下一級池子注水,通過控制注水量的大小計時。每階水池都帶有水力驅動的機械裝置,依靠浮力、按時按點敲鐘報時。
城市水鍾起源於意大利,如今西方城市好修建噴泉水池,其實就是數千年使用城市水鍾所遺留下的城市建築習慣。而後,隨著時代的進步,當初地噴泉不再有計時功能,但那些大小水池遺留下來,成了我們現代所常見的西方城市景觀。
「蓮花漏」與西方「城市水鍾」略有差別的是,它的噴水裝置不是美化成雕像,或者噴泉,而僅是一個個短粗的管道,但它的計時功能與古羅馬「城市水鍾」完全一樣。
城市水鍾僅僅短暫地出現於宋代,在仁宗後成為時尚,隨後的蒙古入侵,讓所有的「蓮花漏」實物無一遺漏的毀於鐵蹄之下。後來人回歸到燃香計時的習慣,所以有了口語「一炷香功夫」,「一盞茶功夫」等等計時方式。現代,唯日本人保存有宋代「蓮花漏」圖譜。
宋版圖書上印刷地「蓮花漏」設計很粗糙,這可能是出於保密的緣故。但身在大宋的趙興無須猜測蓮花漏的設計,因為燕肅的後人還沒消失在改朝換代之下,趙興找到了這名叫燕小山的秀才,一千貫雇他在自家的花園裡建造蓮花漏。
不過,趙興現在製作出的水鐘,其實已經不是蓮花漏了。因為趙興特地增加了阿拉伯工匠製造地雕像,使得這座水鍾更接近「羅馬水鍾」。其十二階水池依山坡走勢。層層疊高,每一階水池的噴水嘴都隱藏在古希臘風格、阿拉伯風格地雕像中,噴出來的水有高達兩米的湧泉,有低矮如斷橋獨柱,有細如淋浴地群流,有粗如亭蓋地水傘。
這些水流或從雕像的嘴中吐出,或者從雕像地隨身物件中噴湧。蓮花瓶(淨瓶)、三叉戟,降魔杵,指尖處處傾洩水流,高高低低,令人賞心悅目。
這些雕像有地很高大,比如最顯眼的一名埃及馬木留客駱駝兵,它通體三米多高,人騎在駱駝上,一手持盾。一手舞刀做搏殺狀。有的很低矮,如一頭躍出水面的鯉魚……
以揭樞的個頭,站在水池邊只能仰望。趙興在那裡沉思,揭樞也走神了,他扶著官帽望向駱駝兵的頭頂,心裡油然而生一種敬畏,禁不住問:「離人豎的這些神像……都哪國神?……嗯,鄉鄰們談論著,準備舉辦一次祭祀。祭一祭龍王,離人兄不妨出面拜祭一下,以平息鄉鄰怨恨」
揭樞邊說邊心裡嘀咕:這位別是信外藩妖神的吧?瞧這些雕像,個個坦胸露乳,太傷風化了。
恰好此刻,兩名以色列人走到趙興身邊,低著頭向趙興行了個禮,他倆那完全不類於中原人的打扮,讓揭樞愈發信了自己地判斷。
這兩人是以色列俺姓部落下代繼承人俺裕、白姓部落下代繼承人白樵,他倆是那群派到趙興身邊的以色列人的頭目。這兩人顯然還沒有掌握官場逢迎的技巧。竟當著揭樞的面,與趙興聊起了家務事。
「趙恩主,你說送我們的船就是才進港的那艘?我看它受損嚴重,恐怕兩三個月裡出不了海了。此刻正是順風……」
趙興先未及回答俺裕的話呢,他擺了個請稍待的手勢,回答揭樞:「我聽平仲地安排!祭龍神該出多少份子,需要什麼器物,平仲儘管開口……哦。我的船剛進港不久,在海上遭了風暴,大多數貨物都已經棄海,唯留下兩箱象牙,但都是整根的象牙。平仲走的時候抬走一根。」
慷慨!
揭樞還能說啥?啥也說不出來了。他不住感謝。看兩名以色列人還沒有走的意思,他用一種不見外的語氣問:「離人損失很大嗎?這倆藩人說的對。這個時候順風,再不出海,錯過了風向,又要等一年。」
趙興答:「無妨,我正在建造鐵龍骨大帆船,這帆船能載貨六百噸左右,原有的船正想著淘汰呢。這船破了,正好扔了去!我讓他們從陸路到泉州碼頭,那裡還有我的船。」
揭樞眼珠轉了轉,順嘴說:「我聽說離人在海外也有貨棧,別人跑一趟南洋,前後需要一年,離人跑一趟只需半年。既然離人有意出售舊船,不如出售與我,我把它修理一下,跟離人跑跑短途。」
趙興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指著那兩名以色列人,大睜著眼睛說:「我已聽從老師的話,今後不跑南洋了,眼下正打算把船隻轉售給他們,哦,只我家小妾在他們那兒留了點份子,也都是些地產類地,譬如貨棧,幫他們存放一下貨物——聽說朝廷有令,禁止官員與海商爭利。我可是個守法良民,從不干違法的事。
嗯,船還是我的,沒錯。可我已把船租給了他們,他們究竟怎麼用這個船,我不管……」
揭樞笑的心領神會,他頻頻點頭,沖倆以色列人說:「正好,本官公務繁忙,也無暇親歷親為,不知目下兩位可有意思替我管理幾艘船?」
揭太守這是在變相討好,他無需靠經營海貿為生,做出這個要求是表示他與趙興是兄弟間患難與共……他當然會滿意而歸。
等揭樞走後,趙興皺著眉頭教育兩位以色列人:「以後有外人在時,不要提我們的船……長這麼大人,渾沒有眼色!……你們準備出海的人收拾好了嗎?我正在製作大銃,等大銃試制完畢,就讓這艘船裝運去瓊州。你們的人再在瓊州換乘新船,前去接你們的拉比。」
水池邊一聲歡呼打斷了以色列人地回答,這是工人們安裝完畢蓮花漏的機械裝置,幾座巨大的雕像已經開始逐級噴水。燕小山指揮工人蓋好最後一階機械裝置的蓋子。不一會,第一階水鍾敲響了銅鐘,悠揚的鐘聲在院落中迴盪。緊接著,第二階水鍾敲響了它所屬地銅鐘,隨後,每階水鍾依次發出一聲洪亮地音符,共同組成一段完美的曲調。
工人們聽到鐘聲,都停下了手中地活,一時之間,天地間只剩下那宏亮的樂聲。
此時此刻,鐘聲雖然宏亮,但趙興聽起來,像是歎息。
這個鐘聲不是按正點敲響的,鐘聲響過不久。遠處山樑上的保塔(雷峰塔)也匆忙響起了鐘聲,那鐘聲很凌亂。響了幾下,塔上的人彷彿發現了錯誤,他們停止了敲鐘。但這時,一切都晚了。隨著保塔的鐘聲響起,杭州城大大小小三十多座寺院先後都敲響了鐘。
混亂產生了,太平時節不按鐘點敲鐘,那是警鐘。杭州城百姓摸不清緣由,恐慌之下,各種流言開始四處傳播。有人說是敵襲警報,有人說是祈禱佛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