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班頭派的衙役趕到趙興府上時,已經是晚飯時間,趙興款待他們吃了一頓飯,告訴他們晚上行動。那頓飯可是京師各大名樓的名廚,聯合做出的一桌菜,衙役們吃的非常開心。
等這頓飯消化的差不多了,夜色已昏沉,趙興下令:「走吧。」
依舊是兩條小狗引路,六七輛大車上裝滿了土袋,車輛旁邊站著吃飽喝足的衙役,趙興帶著幾名學生跟在衙役後面,神態悠閒的出了府門。
第一個目標是傳說中的卜慶老窩,幾個衙役們要上前敲門,趙興擺了個手勢,他的學生提來幾桶水潑在土牆上,然後用刀劍做工具,不一會,無聲無息的掏開了土牆。
「牆,是用來走路的」,趙興首先鑽過牆洞,意味深長的告誡自己的學生:「有些固有思維是需要顛覆的——當大門可能守衛森嚴時,走牆!……」
幾名學生點點頭,獵戶出生的他們迅速翻上了屋頂,控制了幾處制高點。而後趙興一手持盾牌,一手拎著把阿拉伯彎刀,大搖大擺的走到院中,用刀拍打著盾牌,放肆地高喊:「卜慶,你爺爺來了,敢綁我的親眷,你要料到會有這一天。」
其實在趙興他們翻進牆時,周圍的房間已經有了動靜。雖然沒有門響聲,讓他們地反應慢了半怕。但亡命總是和衣而臥,聽到孩子們翻牆爬房的聲音,他們已經在各自臥房內向外窺探,發現屋頂有提弓的人,但他們都在等,等別人衝出去吸引火力。
這是一座典型的宋代民居。正屋很大,側房、耳房分置兩邊,三間屋子住滿了卜慶請來的房中做手、樓下相幫、留院勾當,滿打滿算有三十餘人。他們都不敢先衝出房內。趙興等了一會兒,不耐煩了,吼一句「點火」。幾個火把擲進院裡,似乎想燒房子沒擲准,反扔到了房門口。
屋裡的人不知道,這是獵戶地技巧:火把不能扔在獵戶腳下,防止引來獵物的攻擊。最好扔在獵物的前進路線上,以便迫使獵物轉向,減緩獵物的衝擊速度。
城市裡生活的人哪知道這些技巧。他們真以為趙興想燒房子,便再也忍不住了,一個沙啞的嗓音吼了一聲:「他只有一個人,衝出去,做了他。」
拿著各種武器的幾名武裝匪徒衝出房間,一到院中才發現趙興與他們的身高差距,看到那個巨人威風凜凜地等待他們進入攻擊範圍,他們猶豫了,站在各自房門的台階下,揮舞著手裡武器。向趙興鼓噪吶喊,隨著他們的呼喚,更多地同伴湧了出來。
這時代。衙役們用的什麼武器——水火棍與鐵鏈。這幫匪徒的裝備比樊樓所見地匪人高檔點,他們手中揮舞的兵器中出現了鐵器,比有朴刀、糞叉與砍柴斧。
這可以理解的,因為樊樓是營業場所,所以違禁武器不能擺在那裡。而私人家中就不同了。
朴刀的另一個名字是「著褲刀」。可以掛在褲腰上。它極簡陋,安上短把就是用於「刀耕火種」的「畬刀」。是農具;如果安上了長把才是「朴刀」。《武經總要》中沒有記載這種兵器,可見兵學家並不把它視為真正的武器,基本上,還拿它當砍柴的。
至於砍柴斧,那就更是砍柴的了——傳說中李逵使用的兵器,美稱「板斧」。糞叉……不提也罷。
趙興看到對方的兵器,樂了,他隨手把盾牌扔在地上,改用雙手持刀,刀尖斜指左方,垂在地上,低喝一聲:「射。」
場中響起一片咒罵聲、慘叫聲……
按這群好漢地想法,趙興既然公開叫陣,就是打算接受他們群毆的。但沒想到趙興壓根不懂規矩,竟然不願被他們群毆,選擇了搶先射箭群毆他們——這不公平。
慘叫聲,咒罵聲、呻吟聲、呼救聲……求饒聲響成一片。其名學生射完三輪箭,地上被他們「群毆」倒了10餘人,倖存的幾個人有地拋下武器求饒,有的撲向趙興。
其實,趙興他們的弓箭並不可怕,夜裡射擊,雖然是近距離射擊,但學生害怕誤傷站在場中的趙興,所以射的很小心,在暗淡地***下,準確率可想而知。因而三輪箭過後,大多數人還能站立,但敢撲向趙興地也就三個人而已。
趙興輕鬆的一揮刀,兩個人地武器立刻被他砍斷,其中一個人還捂著砍斷的胳膊大聲慘叫。第三個人衝到趙興身邊,趙興略一側身,避過了他的武器,猛烈的撞入他懷中,一個肘擊將對方打癱在地。
「衝撞,也是一種戰鬥」,趙興一邊動手,一邊悠閒地向學生說教:「對付搗子,不能用常規思路,要打破常規,出乎意外。」
院子裡慘叫聲此起彼伏,站在外面的一名衙役耐不住寂寞,慫恿同伴進去拾點功勞,但同伴卻懶洋洋的回答:「怕啥,那個殺神不願出頭的,我聽說,樊樓的事情是他一個人幹的,但事後卻把功勞推給了兄弟們……再等等,等裡面的聲音小了,我們再進去,到時候……現在可以了。」
等衙役們趕進院子裡時,滿地沒有一個能呼吸的,趙興沖幾座房門呶呶嘴,衙役們如狼似虎的撲向了屋裡翻騰起來。
「沒有卜慶」,第一個來匯報的衙役報告了不好的消息。趙興不慌不忙:「我需要兩個人跟我繼續追,這兩個人既然要先離開,我認為他有權先進屋搜索。給你們一炷香地功夫,被推舉出來的人進屋去,東西只管拿,拿完了跟我走。」
這個分配尚算公平,因為大多數財寶都藏的很隱秘,匆匆搜檢。是翻不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所以無論拿的再多,收穫可能都不如後來者。
然而,跟趙興走一趟,誰知道還有什麼發財機會?所以被選中的人也沒失落感。
裝滿土袋地大車繼續跟隨趙興走,這次,先是走到昨天小狗逗留的溝渠邊——也就是無憂洞,趙興一聲令下,家僕們見洞口就堵,堵洞很簡單,趙興幾個人守在洞口。家僕們把成袋的土扔到了洞口,根本不理洞內的求救聲、求饒聲,只管堵。
所有小狗狂吠的地點。都被趙興堆上了上百袋泥土,而後他慢悠悠的說:「留兩個人看著足夠了,洞裡的人即使扒開土袋,只能一個個爬出來,一根木棍就足以把他們都敲翻……好吧,我留兩個學生跟隨你們,給你們打下手。
不管洞裡怎麼求饒,也不能扒開洞口,等明天中午,洞裡的空氣耗光了。裡面的人或死或氣無力,再扒開洞口,進去一捉一個准——我只要卜慶。裡面的東西全歸你們……嗯,若有遇害地婦孺,請幫我送回家中。」
趙興說完這個話,做了甩手大掌櫃,他指揮家僕拉著空車直接回家。回去的路上。程爽好奇的追問:「老師。這樣也行?卜慶,乃一亡命也。萬一抓不住他,豈不禍害無窮?」
「這人廢了」,趙興不屑一顧地說:「他是靠敲詐勒索才稱霸汴梁城的,幹這一行的人都講究一個威字,如今他已經被我打斷了脊樑骨,東躲西藏,怎麼服眾?這可是座數百萬人口的大城,黑道這行利潤豐厚,卜慶只要露出一點破綻,必會有成群的惡狼來撕咬他——他完了。
他的幾個窩點都被我端了,最得力的打手被我殺的七零八落,這時候,東京城再沒有人趁機崛起,那我們就是小看了這座汴梁城。新上來的人要想站穩腳跟,必定會把卜慶的勢力連根拔起。不用我們動手,自會有人對他斬盡殺絕。
至於你說地亡命嗎——一條喪家之犬憑什麼亡命,他多年搜集的財寶被張班頭私分。今後無論官私兩面,他都不敢露頭,沒有人、沒有錢,躲避官府與昔日朋友的追殺尚來不及,他憑什麼來找我們地麻煩?況且,這時候,論到有錢有勢,這個亡命能跟我們比嗎?」
程爽琢磨了一下,搖著頭歎息:「就這麼完了,一個連開封府尹都無可奈何的惡霸,竟然如此輕易的倒下,真令人難以置信……可是,老師,我們有必要這樣嗎?」
趙興跨進府門時,鬆懈了提防的精神,他心情很好,所以就有問必答:「其實,這裡面有一個處理問題的技巧,對君子講道理,對不講道理地、崇尚武力地人,你還跟他講道理,吃虧的只能是你。
開封府歷年來不敢輕易動他們,是因為他們都是當地地人,這些人盤根錯節,自有無數種無賴的手法對抗官府,比如聚眾鬧事。天子腳下,每屆開封府尹都小心翼翼,唯恐惹出名亂,所以能忍就忍,姑息養奸。
可他們不知道:懦弱是迫害自己的首凶,肯定自己,就會無敵。真能橫下一條心動手,你就會發現:是人都會有恐懼,你不怕了,輪到他們怕了。
我們不是來等這群人講道理的,他們以為人多勢重,光站在那裡衝你鼓噪,你就會膽怯。可我們偏偏讓他們不如意——我們用刀箭說話,而且攻擊一波接一波,快的讓他們措手不及,使的又是斬盡殺絕的雷霆手段。
沒有人能活著離開現場,告訴其他人當時發生了什麼。於是,那些混蛋沒有改正攻擊手段的機會,他們只知道碰到我們,所有人都失陷了。其他人再動手時,就要考慮後果。後果是:一旦我們反擊,他們不會有機會後悔。
至於你說有必要嗎?,很有必要!你馬叔叔來東京城幹什麼,就是打算常住京師,從今往後。開始在京師銷售我們地貨物。這東京城可是個大市場,消費人口多,每人每月用一塊香胰,那就能賣數百萬塊,你算算,我們開足馬力。能生產過來嗎?
我駕船出海,歷經三年開發了一條海上商路,為了什麼?是為了銷售貨物而不是收藏。馬上,巨量的海貨將運回大宋,可泉州城太小,杭州、揚州依舊吞不下這麼多貨物,所以,我們必須打開汴梁市場。
這時候,就在我們剛進京師的時候,有人向我們挑戰。侵犯了我們,如果我們忍下來,那今後別人看到我們掙錢如流水。豈不都想撲上來咬一口?現在,我們用血讓他們知道:與我們合夥,有錢大家掙;敢惹我們——他惹不起。」
學生們欽佩的拱手:「老師所思深遠,弟子歎服。」
這些孩子都是程族弟子,馬夢得能在京城立住腳,也意味著他們的家族產業能夠大發展,這也意味著等他們回家後,這群來過京城,熟悉京城各行各業的孩子,必將成為家族地主力軍。也就是說。趙興這次雷霆出手,是為了家族,也是為了他們將來的出路。這麼一說。人人都覺得心花怒放。
程阿珠與陳伊伊還沒睡,她們也聽到了這番話,原本的擔心立刻化作喜悅,她們連忙招呼侍女,準備熱水。讓趙興沐浴休息。
「既如此。今後的追殺行動就由你們輪番主持。程夏不出面,程爽、程旺、程濁你們三人每人帶一隊。輪番出去,誰幹得好,成果大,有獎」,趙興頓了頓,又補充說:「我不希望看到毫無計劃的行動,你們把這當作一次鍛煉,好好策劃。」
今天回來的比較早。趙興又基本沒啥動手。連鎧甲都不用洗,所以他早早睡下。第二天天亮,他正常的起來,在院中領著孩子跑操鍛煉。
中午時分,秦觀也起來了,他打著哈欠,懶洋洋的看著趙興擦著滿身的汗,順嘴說:「師弟,你昨晚幹啥去了,我找你沒找著,便跟貴管家說了一聲,把你的馬騎去玩了一天。」
趙興這幾匹馬都是高頭大馬,宋代戰馬缺乏,到北宋滅亡時,南宋抗金名將韓世忠獲得一匹一米六高地戰馬——也就比驢稍高一點,他嚇得不敢乘坐,認為:「此非人臣可用」。便把那匹馬獻給了皇帝。皇帝沒有騎馬的需求與興趣,那匹馬便被閹割了,在御馬監裡老死,終生沒再上戰場。
趙興這幾匹戰馬膘肥體壯,在寒冷地帶長大的陸奧馬身高一米七以上,由於要做種馬,個個選取地毛色均勻,體型矯健、身材勻稱的。騎上這樣的馬很拉風,戰馬牽回來後,秦觀便垂涎欲滴,為此,他這個書生,便狠下心來,俯首讓金不二蕭氏兄弟等人教授騎馬之術。
這幾日趙興忙著應付科舉,接著對付卜慶,秦觀自認為學得差不多了。昨晚趙興出門,秦觀終於有機會騎上駿馬出去炫耀。
這馬運到京城,本就是當作交通工具。但騎出去一次後,趙興發現它過於引人注目,所以自己都沒好好用。秦觀的虛榮心他早有體會,倒沒責怪對方的孟浪行為,玩笑地問:「師兄昨晚跟誰去私會了,這馬騎上一定出夠了風頭?」
開頂級跑車出去,什麼樣的MM不手到擒來。秦觀得意地晃著腦袋,一幅打死也不說的神情。
「還說!」院門口響起一聲怒喝,是黃庭堅帶著師兄弟們怒氣沖沖的闖了進來,一見面就指著趙興的鼻子斥責:「離人,你怎麼管少游的,竟讓他騎著寶馬滿城亂轉,還冶遊無度,鬧得眾人皆知。」
趙興這座宅院剛剛搬遷不久,僕人們還不懂規矩,所以不知道哪些訪客該讓進來,哪些訪客需要等待通報,所以黃庭堅便帶著人直接闖入後院。
「怎麼了?」趙興才起床不久,挨了這頓罵,讓他有點摸不著北。秦觀是他地客人,他怎好像囚禁一樣,管著他去哪逍遙,再說,秦觀,浪子也,他能管得住嗎?
跟黃庭堅進來的還有晁補之、陳師道、李(zh),後兩人是剛來京城的。這樣,除了張耒在貢院判卷外,蘇門六學士算是到齊了……不,除了蘇門六學士外,王夫人還帶著蘇迨、蘇過兩個兄弟也同時登門。
黃庭堅一指秦觀,氣憤地說:「你知道他昨天幹了什麼?」
秦觀強辯說:「我昨天與參寥子互以詩歌唱酬,還參加了一個家宴……」
參廖子即釋道潛,與蘇軾交情甚篤,曾經不遠千里陪伴蘇軾遠謫黃州,所以蘇軾感歎:「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後來參廖子再赴黃州,與趙興也曾一唔,但趙興一向不喜歡與僧道來往,所以他對參廖子印象淡漠。
「你詩歌裡有兩句平康在何處,十里帶垂楊,是吧——你知道孫覺讀了這句詩說什麼?他說:這小子的賤相又發作了!」
孫覺說的所謂「賤相」,是不滿意秦觀沉溺於平康春色之中,乃至於在詩中還津津樂道的提及,顯得輕浮無品。這其實不是一句鄙視話,是一句關心話。孫覺是秦觀友人,他擔心秦觀處處顯露自己處事輕浮,會給仕途增加障礙。孫覺這一擔心,以後果然應驗了,秦觀終身都受這句詩的牽累。
「平康在何處,十里帶垂楊——挺美地呀」,趙興念叨這句詩,意猶未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