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1024章 天下何人能識君(下)
    第1024章天下何人能識君(下)

    其實,高麗太子並沒有責怪趙興的意思。高麗國臣服中原王朝很久了,他們習慣於做藩屬。當初他們向宋國稱臣,本是想從宋國得到幫助,對抗遼國,沒想到遼國視他們做臣僕,而宋國卻視他們做夥伴……

    其實,宋國國內也不適應這種夥伴式的國家交往,畢竟他們做天朝的習慣太久了,雖然國書上把高麗視為平等國,但宋朝官員們與高麗交往,依然保持過去的朝貢觀念。

    從兩方面說,高麗太子習慣了臣屬的態度,趙興沒習慣,所以雙方對彼此行為都沒有感覺異常。略一交流後,心結解開,兩人為見面的「冒犯」大笑起來。

    歌舞聲依舊,來拜訪的朝鮮官員逐漸多了起來,官員們在酒席上傳看著趙興帶來的「文化產品」——印了詩歌的瓷盤,印了名家字帖的綢布,場中的局面熱烈而喧鬧。

    樸寅光與高麗太子成了官員們追逐的對象,他們現在已沒時間照顧趙興了。趙興冷靜下來,才發現肚子餓了,他低頭一看餐桌上的食物,頓時怒火萬丈。

    幾碟可憐的素菜;一隻飽受迫害、羸弱身材、瘦小乾枯的小鳥;幾盤水果——這就是盛宴了嗎?

    看到眼前的「菜」,趙興只覺得飢腸轆轆,飢餓感加強了他的憤怒,他強忍著掀桌子的慾望,只好頻頻灌酒以消除飢餓。

    眼前這個場景倒讓他想起現代的一個經典場面。韓劇中經常有一個畫面——家庭主婦買了幾斤豬排,還特地向鄰居炫耀。

    在大多數中國人看來,韓劇中展示的普通韓人的生活是很富足的,然而這種買豬肉的場面,卻令一些人恍然,原來韓國人的富足全是假的,他們平常連豬肉都吃不起。

    趙興正恨恨的夾起一塊桔梗,洩憤式的在嘴裡嚼著,猛然間,他眼前閃過了不三不四兩個倭人蘸著菜湯吃飯的場景,他愣了一下,緩緩的放下了筷子。

    難道韓國人也跟日本人一樣,有不吃獸肉的習俗?啊啊,沒準這一猜測恰好接近事情真相!

    這正是真相!

    在趙興所看到的韓劇中,韓國家庭主婦買了豬排向鄰居炫耀,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富有,而是在炫耀:自己的飲食習慣已經接近了貴族。

    與日本一樣,韓國也有禁吃獸肉的習慣,尤其是朝鮮半島南部——這裡大多數國民都是日本移民,當年日本人在這裡建立了兩個殖民國。他們將日本的飲食喜歡帶到了南部朝鮮。而後的殖民統治又強化了這種飲食習俗。

    幾千年養成的飲食習慣不是那麼容易破解的,這使得大多數韓國人養成了不食獸肉的習慣,加上佛教文化的滲透,導致在韓國能沒有心理障礙,隨意食用獸肉的,唯有貴族。

    韓國吃禽肉的方式也很有意思,那就是「韓式燒烤」。但這年代,「韓式燒烤」這個詞還沒有出現,它現在的正式名稱叫做「漢(唐)炙」,也就是中國成語「膾炙人口」中的「炙」做法。如果加上「膾」變為「日式刺身」。我們可以說,「膾炙人口」這個詞,從頭到尾跟中國沒關係了。

    席上那只可憐的小鳥就是一種貴族待遇,很多平民出生的官員席上還沒有烤鳥。

    要拿普通宋人參加這種宴席,便會想著為國爭光,寧肯餓肚子,也不去碰那只身前飽受折磨的小鳥,但趙興豈是普通禮法所能拘束的,他眼珠轉了幾轉,已決定徹底做一名韓國貴族——除了小鳥,別的東西堅決不吃。

    趙興的饕餮像,引起了高麗官員的竊竊私語,但趙興吃的旁若無人,吃的左右開弓。一份乾癟小鳥下肚後,他尤覺得不夠,乾脆將左右的一起掃蕩。

    議論聲逐漸大了起來,有些人似乎在質疑趙興的蘇軾門生身份,樸寅光緊著向眾人解釋,趙興吃的狂放,猛然間腦海中冒出一首詩來,他縱酒狂歌:「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

    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

    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

    比翼連枝當日願。」

    「好!」高麗官員大聲喝彩起來。

    若只是狂吃海喝,趙興就顯得像一名鄉村野人,粗俗鄙夫……然而,加一首詩,加一首品質不俗的詩,那就叫「名士風流」,「不羈本色」……

    總之,有很多誇獎的話,都在誇獎這種很有品味的胡吃海喝。

    酒宴掀起了高潮,所有人都在狂呼亂喊,每個人都在吟誦自己的詩,氣氛熱烈的,連門房裡不識字的老奴,都覺得應該寫一首詩,來表示自己有資格為這場「文壇盛會」把門……

    趙興第二天睜眼的時候,入眼是樸寅光那充滿崇拜的眼神,這種眼神令他心驚肉跳,趕快檢查自身,等發現沒有什麼損傷,他才小心翼翼的問:「樸大人……這麼早,是不是迴避一下,且容我更衣起床?」

    樸寅光盯著趙興,深情的吟誦著:「人生若只如初見……」。

    這句話把趙興嚇出一身冷汗來,他趕緊捏住被角,打斷對方的話:「樸大人,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這讓我……我的刀呢,誰把我的刀藏起來了?」

    樸寅光遞上一張詩簽,神色激動的繼續說:「……何事秋風悲畫扇?」

    趙興愣了一下:「好熟,這句話好熟,誰說的?」

    他低下頭來,把那首詩仔細讀了一遍,這首詩似乎喚醒了趙興記憶中最深處的東西,他覺得很耳熟,可拚命想,想不起來誰幹的,反正不應該是高麗人幹的。

    「我幹的!」樸寅光老實的承認:「昨天,賢侄喝醉了,高聲吟誦這首『相逢詩』。賢侄不愧是蘇學士門徒,這詩好,老夫冒昧,私自謄錄了這首詩,賢侄看一看,可有謬誤?」

    「我」,趙興指指自己的鼻尖,難以置信的問:「你確信,這不是別人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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