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明暗交替,處身之地不住變換。
待一切止息,入目只見血色的大廳,火光刺眼。
懷中的身體餘溫尚存,漸漸冷去之勢卻已無法遏止。熟悉的臉龐,曾經神采飛揚,此刻連卻一絲生氣也無。劍痕遍佈的杏黃道袍,已被鮮血浸透。
胸口這樣痛,前所未有的悲傷沒頂而至,心神幾乎迷失——直至肩上傳來,溫暖得令人安心的輕按:
「此處空氣污濁,我帶你到外面去,如何?」
疊震君見重離君涉險,情急之下,再顧不得殺傷天兵。身形一晃,往他前路攔去,大喝道:「勿要衝動!」
如星一見他來,心中更喜。心道最好陷了重離君入陣之後,順帶將這疊震君也困進來!魔界之中,除乾天君之外,以這二人法力最強。若他們同時受制,其餘諸君便更不足為慮了!
如星一念及此,心中甚是歡喜,於是拿眼神示意左上將等,勿要試圖阻攔疊震君去路。
眼見重離君身形毫不停滯地沒入陣中,疊震君畢竟與他距離太遠,擋之不及,心中大慟。一咬牙,身法陡然加快,飛速往陣中撲去。
即便明知以他單人之力,萬難抵敵可與「羲皇陣」相抗衡的天界至寶「軒轅陣」。
即便明知此去,非但成功救出重離君的希望十分渺茫,而且只怕連自保亦不容易。
但他疾如飛矢般的身形,卻絲毫不曾有過半刻猶豫的凝滯。
縱然一死,亦絕不能拋下重離君一人!
天界眾人見狀。均臉含冷笑,袖手觀望。
如星本也在微笑,忽然臉色一變。喝道:「不好!快攔住他!」拔劍飛身。
然而卻遲了一步。
本應早困在陣中的重離君,出人意料地忽然在疊震君身前出現。一把拽住後者額上巨大地角,拖著他如流星一般,往反方向疾飛,迅速脫出「軒轅陣」影響範圍,瞬移消失。
天界眾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軒轅陣」之所以能被受天帝青眼,成為他私藏的法寶之一,不僅僅是因它攻擊之時威力強橫,更是因其能夠對空間法術造成巨大的破壞。
換而言之,該陣運行之時,其本陣之外,方圓數十里範圍內,任何人地瞬移術均會失效。即便雙方僅是在陣外交戰,敵人並未當真陷入陣中。也是一樣。
唯一的例外,只怕便是修魔法門甚為特殊地巽風君。因為他本人,如今幾乎已是一個天然的強大瞬移法陣。無視任何空間限製法術。
因此,方才諸魔君須得在巽風君幫助之下。才可瞬移逸走;而此時重離君亦要先行使計。用假身幻象,令得如星等以為他受激不住。欲自投羅網,從而戒心大減,以致原本嚴密的包圍圈露出破綻,然後他的本尊,方可施施然拖著同樣被騙倒的疊震君,成功遠遁。
眾天將原以為這二人,今次必然在劫難逃,因此均停了腳步,垂下手中兵刃,在遠處嬉笑閒看更新最快.哪知這一下異變突起,眾人猝不及防之下,阻攔不及,唯有眼睜睜看著二人迅速消失。
如星呆了片刻,失笑道:「魔君重離,果然名不虛傳!嘿,竟然連我也給他瞞過。」向從人揮了揮手,懶懶道,「撤陣,撤陣。嗯,魔族居然這樣輕易便棄門不守,全線潰退,倒真令本公子意外。」
東上將皺眉道:「魔族中人,奸猾無比,此舉必然有詐!公子需得小心謹慎!」
如星不在意地笑道:「無妨,魔界不過就一個羲皇陣厲害。如今乾天小兒已死,坤後、重坎重傷,其餘五君更不足為懼!嘿,有詐麼?本公子偏偏要跟去看看,魔族千方百計,欲引咱們去地地方,到底是個甚麼厲害所在!」海桑田。
更悠遠的從前,唯見金殿玉砌,刀劍出鞘。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來不及多做感概,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震天巨響,徹骨劇痛,以及在關鍵時刻,迎面撞上的那一副,單薄卻溫暖的背脊。
猶記得那孩子,曾經雙目閃亮,跪在他面前道:「……願為皇上做任何事!縱死無憾!」眼前明瞭又暗,暗了又明。耳邊若時有人語,卻聽不分明。
一切本應是朦朧,但最後的記憶,卻又如此分明,便似已深深刻在魂靈之中,永不磨滅——
蒼穹之上,新月如鉤》序v文學瓵章鶣顳淕做籠証U愕兀襯蘄邳誧f詞饋?br/>
於是,連生命的流逝,也不再重要。當如星帶領天兵天將,追至離火殿前之時,已過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
「軒轅陣」雖然威力強悍,但卻有個極大的缺陷:它禁錮瞬移法術地效力,無論對己亦或及人,均是一視同仁。故而每次需要轉移時,均得先行作法,將陣勢完全收回,然後才能帶著它瞬移。這自然是相當浪費時間的一件事。是以每當法陣展開,主持之人均要想方設法,盡量將敵人,困在本陣有效影響範圍之內。
好在魔族人數眾多,不便盡數棄界而逃,唯有覓得一處險地,死守苦戰。若他們竟然連續瞬移,遠遠遁去,只怕那便永遠追之不及了。如星暗想。
此時重離君與疊震君,已回到府中。與眾人會合。
魔軍將士,方才見到支竟願親身涉險,為自己斷後。無不心中感激。此時見他二人安然回來,立時歡聲雷動。士氣高漲。重離君傳下號令,命眾兵將在府內各處埋伏排布,仗清所設法陣之險,作背水一戰。
疊震君收回真身,仍幻姿形》序v文學獎Z晡炊ǖ爻蹲胖乩刖幮e洹G嵩鸕潰骸靶±耄仍m講盤鉎[擦耍⌒脛u垂t矸趕眨切q潛痡傅桑∥Y尾蝗夢乙蝗碩蝦竽兀俊?br/>
重離君暗歎一聲,拍拍他肩,微笑道:「君上教訓得是。」竟不答他問,轉身便去吩咐防務。
疊震君呆瞪著他背影,縱有千言萬語,亦盡給噎在腹中。
比悠遠更悠遠的從前,眼前白茫茫地一片。冰天雪地。一望無際的荒原中,沒有任何掩體,可供人遮蔽風雪。
伸出顫抖地手——皴裂。青紫,但卻毫無疑問。是孩童特有地纖細。
原本厚實的小貂裘。此時已然襤褸,再擋不住寒風如刀。傷痕處處地身體。卻竟絲毫痛覺也無。因為早已凍得麻木。
不知何時,雪終於停了。
夕陽西下。
雙腿漸沉,漸沉,終於不支,軟倒在地。眼皮漸重,漸重,終於完全閉合。或許,再也見不到,明天初升地太陽。
便如無論他多麼努力地想要追趕,卻終究只能遠遠地仰視,那不應屬於塵世的存在。
忽然,身上一暖。
被凍得有些遲鈍,是以要過了片刻,方能反應過來。迷茫地睜眼,低頭見到自己髒兮兮地身上,多了一件純白的大麾。
忍不住要貪戀其中的溫暖,貪戀其中淡淡的清雅氣息。
永遠不會忘記的氣息。
虛弱地抬頭。愣住。漸漸地,淚水盈盈滿眶。
逆著光,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甚麼更耀眼。
夕陽不復存在,冰雪不復存在。迷幻般美麗地天空,亦淪落為區區背景。
……天仙。
那日他坐在自家高牆之上,遠遠一眼望見,便立刻在心中斷定——必是天仙下凡!
因為惟有天仙,才可能生得這樣好看。
惟有天仙,才可能有這樣超然出世的神情。
降生在這世上剛滿十載的孩子,其實甚麼也不懂。只知道呆呆盯著牆外,那漸行漸近,似乎週身隱隱寶光流轉的少年。
似乎感覺到那炙熱的目光,他抬起頭,向他微微一笑。
這看起來,最多僅有十七、八歲的少年,眸中竟已全是俯仰眾生的慈悲。
他掉了下來。
他將他接住。
他貪慕他的清香,死死抱著他,不肯放手。
他輕柔卻堅決地拉開他,微笑,轉身,揮袖。
從此,他跟著他。
放棄了錦衣玉食,婢僕成群。
他送他回家,他再偷偷跑出來。
不知為甚麼,他總能找到他。然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中綻放出絢麗地光芒。
或許,他亦是在貪戀這份光芒,於是放慢了腳步。
也或許,僅僅是緣分,令他們不斷相遇。
一次,兩次,三次……
最後,他父母無奈道:「仙人,小犬求道之心甚堅,您便收了他罷!」
他婉拒,一如既往地微笑,轉身,揮袖。
他則一如既往地跟著他。
他再不理睬他,盼他知難而退。
跋山涉水,路途坎坷。不應是一個含著金匙出生的孩子所能忍受的。
他卻依然跟著他,固執地跟著他。百折不撓。
即便此時,已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近,也不曾有半刻後悔。
他看著在雪地中,蜷縮成瑟瑟發抖地一團,可憐兮兮地仰望著自己的他,眼中已有笑意。
他向他伸出手,溫和地道:「從今往後,我便是你師未成道,下山歷劫。
他親手為自己地道心,種下唯一地破綻。清兒……你終於又是為師一人的了!」
「你知道便好。現在自己將褲子脫了,趴到榻上,屁股翹起來「你我四世師徒,淵源之深天下少有。若仍不相配,世上可還有相配地人麼?」
「那由清兒你來罷。」……「痛嗎?是否還認為是在夢中?」你的天劫,是我。
束縛元神的繭,終於開始龜裂。冥冥中,似見到血色的天空,血色的大地。以及四處燃燒的火焰。
標榜象徵正義的天兵天將,正揮起屠刀,四處砍殺。
魔界七君,大半重傷,卻仍帶領殘兵,在險陣處處的重離君府中,沉著應戰。
天兵逐一陷落,被逐一斬殺。魔界漸漸佔到上風。
忽然之間,轟隆巨響,重離君府中的防禦法陣,在一道陌生而強大的陣勢,一遍又一遍的無情重擊下,逐次碎裂。
失了屏障的魔軍,被迫撤往離火殿前。
一把熟悉的聲音,張狂地大笑:「我軒轅陣一出,果然所向披靡!離美人,你打算何時向本公子俯首稱臣呢?」
元神的躁動,越來越頻繁。漸漸地,似是再無法忍耐。於是用盡全力,猛烈掙扎!
終於脫繭而出!
交戰的雙方,同時愕然,不由自主停下兵戈,驚惶四顧。
便在此時,沉重的機樞轉動聲「軋軋」響起。眾人駭然回望時,只見離火殿漆紅的大門,正自向內,緩緩打開。
重離君雙目之中,異芒閃動,一直堅定地緊握著「赤炎流尖槍」的雙手,此時忍不住微微顫抖。
似乎經歷了一世那樣長的時間,沉重的殿門,終於完全敞開。
清身形現出。
紫金冠,絳綃衣,玄瞑劍,踏雲靴。青絲紅眸。
離火殿的位置,在重離君府後進,寬闊的廣場正中,一座擁有數百台階的高台之上,相當顯目。
清這一現出身形,台下兩方交戰的,何止數千人,均齊刷刷地拿眼望他。
他卻絲毫不覺侷促,彷彿早已習慣被這樣注視。
他只是微微一笑,便似當年,在他的登基大典之上,一步一步,邁向那至尊的高位一般,跨過離火殿高高的門檻,端正從容地走了出來。(林宸:晚上還有一更,大概會遲一點,希望趕在凌晨之前PS:對魔界有興趣的各位,可以去看看重離君番外《魔道孤獨》,8過最近更新比較慢,等《諸世》完結之後就可以快起來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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