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平的天兒越來越冷。張青雲忙碌依舊，不過關於他要下放的消息已經在雍平縣城漸漸傳開了，各種版本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是明升暗降，被領導塞到了窮鄉僻壤，邊緣化了，有人說他獲得了重用，是縣委、縣政府特別選中下去下去鍛煉的，不然他26歲怎可能為一方父母官？
不過不管別人怎麼說，張青雲自己還是感覺到了一些變化，那就是領導交代自己寫的材料少了很多，還有杜凱、鄒駿最近活躍了很多，經常會有意無意的在辦公室，或者走廊上跟科員交流，看來是有些靜極思動了。
還有，張倩那丫頭最近顯得有些悶悶不樂，顯然她對張青雲的調離還有些不捨，跟張青雲越久，就越能體會他的好處，他能成為縣委辦骨幹科員，這都是張青雲給她機會的原因。
當然，臨走前。張青雲還是把青干班的事兒給她辦妥了，張倩工齡才一年剛過，能夠進青干班，而且是第一期，其前途絕對是不可限量的。現在國家重視女幹部，張倩又精明、敬業，很有可能從青干班出來，就會提到副科。
「張主任！」張青雲正站在窗口看風景，身後傳來王濤的聲音。
「哦，王主任來了？坐，坐！」張青雲扭頭笑道，招呼他坐下。
「換接待單位的事兒，鄒主任那邊出ど蛾子，認為目前柳水河還是雍平最可靠的接待單位，不同意更換。」王濤沒有落坐，而是迫不及待的說話。眼巴巴的看著張青雲，他知道張青雲要走，他也希望張青雲走之前能夠最後一次幫一下他。
張青雲抿嘴一笑，盯著王濤看了很久，搖了搖頭，心想難怪王濤混了這麼久，如果不是自己有意讓他上位，還只是一個科員，這政治上極其幼稚。
自己一走，新主任馬上就要上任，這個時候調整接待單位，那是大事。人家新領導會怎麼看？自己倒還罷了。王濤可是要繼續在縣委辦混的人，頂頭上司對你有了看法，還混啥？
王濤被張青雲盯得一陣不自然，渾然不知自己錯在了哪裡，一時拘謹得不行。
「老王啊！給你一句忠告，我如果離開了縣委辦，新主任來後，你半年內不要冒頭，不要獨自做決定，大小事全部請示領導，認認真真辦事就成，明白嗎？」張青雲道。
王濤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對張青雲他是信服的，知道他不會害自己，所以這些話他已經銘記在心了。
「明白了，就這樣吧！去忙吧！」張青雲有些疲憊的說道。
「可是……可是……接待單位……」
張青雲臉色一變，再也忍不住，甕聲罵道：「你動動腦子行不行？接待單位是小事嗎？在新領導馬上要上任時，你幹這事，你豬腦子啊？」
王濤被罵得一懵，立馬眼睛一亮。心中終於明白了張青雲的意思，連聲稱謝，屁顛屁顛的出去了。
只走幾步，他又回頭道：「張主任……那個……」
張青雲哭笑不得，他真是服了這個傢伙了：「還有什麼事啊，王大主任！」
王濤訕訕一笑，有些結巴的道：「那個……我剛才見到萬書記和胡鄉長了，他們去王書記那兒了，說回頭來找您……」
「嗯？」張青雲長身而起，道：「你說的是栗子坪萬國書書記和胡烈鄉長嗎？」
王濤連連點頭，心中卻有些忐忑，不知道這個信息張主任又會不會罵自己多事。
「好，很好！你幫我關注一下，他們事辦完了，通知我，我去見他們！」張青雲咧嘴笑道，王濤暗鬆一口氣，心想自己今天終於算是辦對一件事了。
看著王濤的背影，張青雲由衷的一笑，這王濤也不是一無是處，蠢是蠢了點，但難得他勤懇，只要他按自己說的辦，即使自己離開了縣委辦，他還是有一席之地的。
因為張青雲判斷縣委辦主任的人選，黃嵩山必定會捏在自己手中，這裡可是他家後院，他是不會讓外人染指的。新主任上台後，鄒駿和杜凱都是跟武德之有聯繫的人。只要王濤不犯傻，新老闆還得用他。
……
張青雲急匆匆的下樓，剛才他跟萬國書通電話，萬國書和胡烈來縣委轉了一圈，見自己忙直接回賓館了，讓張青雲大為不好意思。
反正現在快下班了，他便想趕在人家晚飯前去見他們，老領導來了，請吃一頓飯是必須的，這是基本禮儀。
誰知他剛走到一樓，迎頭便撞到了武德之，他連忙停住腳步跟他打招呼。
「哦？青雲吶！這段時間忙壞了吧？也就是這一茬，等經濟工作會議一結束，工作也漸漸就輕鬆了。」武德之罕見的熱情。
張青雲自矜的一笑，道：「是，是，不過我們再忙也沒有領導忙！這點事我們還是應付的了。」
「恩~~」武德之點點頭，「過幾天有個常委會，估計那時你下去的事兒就可以定了，不管結果如何，你下去了可得好好工作啊！從縣委下去的幹部，背後是會有很多眼睛盯著的。」
張青雲連連稱是，心中卻有些疑惑。武德之這句話看似輕描淡寫，但是措辭卻很有講究。什麼叫不管結果如何？自己不是去栗子坪嗎？萬國書調縣開區的事馬上就要公佈了，莫非這事還有變不成？
「對你我還是比較放心的，也相信你會在新崗位上做出不錯的成績，哦，對了，我看你急匆匆的這是去哪兒啊？」
張青雲心念一轉，道：「我去柳水河賓館看看，經濟工作會議召開，接待任務很重，我自己去看看放心點。」
武德之點點頭：「那你去忙吧！我也準備下班了。」
從縣委大院出來。張青雲有些心神不寧，他跟武德之打交道太多了，知道武德之是個從來不隨便說話的人，可是說得每一句話都滴水不漏，自有深意，需細細體會方能理解其妙處。
但是武德之剛才的話，他顯然沒有聽明白，不知其用意究竟在哪裡。
一個人悶了半晌，張青雲還是無所得，只要先把這茬放在一邊，先去見萬國書和胡烈要緊。
經濟工作會議一年一次，是全縣上下一年中規模最大的會議，全縣十幾個鄉鎮黨委書記、鄉長，以及下面各村村支部書記都要參加，參會的還有縣裡的各正科、副科級科、局、辦的一把手，全縣規模以上企業的老總，參會人次多達數百人。
由於人太多，一個賓館根本住不了，所以經濟工作會議期間，縣城的各大賓館幾乎都處在滿房狀態。
栗子坪鄉是個貧困鄉，以前一般都住條件差一點的西湖賓館，這次栗子坪鄉的與會人員能入住柳水河賓館，也得益於栗子坪被縣委、縣政府定為茶葉試點鄉的緣故。
張青雲來到柳水河賓館的時候，賓館門口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張青雲來之前查過住房安排表，知道栗子坪被安排在二樓，所以他也沒問前台，逕直乘電梯上到樓上。
電梯門一打開，張青雲眉頭一皺，走廊上亂哄哄的一片，隱約還能聽見人爭吵的聲音。他分開人群，慢慢朝前行去。
「我也住過不少酒店，就沒聽過酒店要八點以後才能提供熱水的。我們這麼多人，一路旅途勞頓，你們又有水，為什麼不把水放開？」是萬國書的聲音。
「哎，我說萬書記！話可不能這樣說。你們租的是二樓的低檔標間，這一檔鍋爐本身就只能有那麼多供水量，是你們人太多，我們只能定時供應熱水。」一個機關鎗似的女聲響起，張青雲定睛一看，說話的正式老闆娘汪燕子。
汪燕子旁邊還站著一個人，張青雲沒有見過，不過從神情判斷應該是柳水河賓館的老總王國書。
「你們簡直是強詞奪理，我們住酒店，你們就應該服務到位！哪能跟客人講這麼多條件，你們既然有水就要給，難不成柳水河賓館就只有一個鍋爐？」胡烈在一旁怒聲說道，顯然汪燕子的這種態度激怒了他。
「這是不可能的！胡鄉長，我們柳水河是縣委指定的接待單位，隨時都可能有上面的領導來此下榻，熱水都放給你們了，人家領導來了喝西北風，你能承擔起嗎？」汪燕子毫不退縮的回敬道，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鄉長而有所顧忌。
在她眼中，栗子坪那個地方就是化外之地，他柳水河向來接待的都是有身份的領導，接待這幫山裡人還是頭一次，心裡本來就有些不爽，現在客人還投訴，她更加反感。
「你胡說八道！那月全鎮那邊的房間怎麼有水呢？哦，月全鎮、清河鎮的房間都有熱水，就我們栗子坪鄉的房間不提供熱水，你這是什麼道理？」人群中突然響氣了一個聲音。
汪燕子臉色一變，跟書記鄉長說話他還要顧忌一點，一個村支書也跳出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她怎能忍受？
「人家月全和清河住的是高檔標間，你們有能耐也住這個檔次的房啊！沒有錢，又還那麼多牢騷……」汪燕子扯開嗓子一通罵，越說言辭越難聽，一眾人都氣憤到了極點，可是這女人確實說話太快，根本就沒有給別人插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