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曹操沒有料到曹植敢再次頂撞自己。周圍的氣氛也一下子僵持住了,夏侯淵和郭嘉等都熟知其性情,曹植雖是其子,然而出言頂撞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於是紛紛向曹植打眼色,讓他莫要再說。
曹植裝作沒有見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還是直直地盯著曹操。而那邊曹操鼻孔發出輕「嗯」之後,冷笑道:「軍中規定,無故接近軍營百步者,殺無赦!你這逆子竟敢帶人接近我大軍軍營,還敢在沒有為父命令之下隨意勞軍,該當何罪?」
曹操此話一出,最驚的並非曹植,而是夏侯淵,因為沒有請示曹操而讓士卒去取食者,正是他。於是連忙低頭拱手道:「沒有請示將軍罪在末將,不干四公子之事,請將軍責罰。」
曹操瞥了一眼夏侯淵,冷冷道:「無規矩不成方圓,妙才你也不是第一次領軍了,也不須本將多說了,等下自己去領二十軍棍吧。」
夏侯淵不敢辯駁,低聲應道:「諾!」
不過就在此時,曹植卻忽然開口道:「父親,孩兒和妙才叔俱沒有罪!」
「哼!」曹植三次當面頂撞自己,曹操就算再大度,威嚴也被盡掃了。盛怒之下,左手竟不自覺地按在劍柄之上,目光凝視曹植,只待他一個說不好,就要拔劍。
夏侯淵和郭嘉見得大驚,想要上前相勸,但曹植對於曹操的殺意卻是凜然不懼,反而挺起小胸脯說道:「父親,孩兒以為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難道父親就是如此不講理之人?」
被曹植反問了一句,曹操就算心中再怒也不得不按住怒火,冷冷道:「小子,我今日就看看你有何道理。」
曹植自信一笑,用他特有的稚嫩童聲說道:「父親且看,孩兒領百姓來勞軍,都只在軍營百步之外,並無越線,只此一條孩兒就已經無罪。其次,父親乃是軍中主帥,如今士卒不尊軍令,肆意闖出軍營,父親難辭其咎。其三,妙才叔方才是奉父親之命,派人去傳令給元讓叔才剛回來,而其他將軍只能夠管理自己一軍而非能號令全軍。如此情況下有士卒違反軍紀,當罰者乃父親而非妙才叔!」
「你……」曹操聽完,以手指著曹植,就要開罵。然而曹植句句在理,就連曹操也說不出話來。
夏侯淵見到父子兩人爭辯,知道一個不好惹怒了曹操麻煩就大,於是連忙勸道:「將軍,這些青州兵乃是新近歸附,還未能訓練到令行禁止,此乃末將之罪,請將軍責罰。」
不過對於夏侯淵之言,曹操是完全無視,左手按住寶劍的拇指往前一頂,寶劍出鞘,寒光乍現。下一刻,鋒利的寶劍猛地向曹植的頭顱削去!
「大兄劍下留情!」
「主公……」
曹操出劍,夏侯淵和郭嘉齊齊出聲,只不過曹操也是通曉武藝之人,驟然發難,還是對著自己平日最喜愛的兒子,就連夏侯淵也始料不及,只趕得住喊了句「劍下留情」至於郭嘉,反應就更慢了半拍了。
曹植面對霍霍劍光,已經不能再保持鎮定,驚得連忙闔上雙目!
「呼呼……」
幸好劍光所過,只削下幾縷髮絲。
見到沒有血濺當場,夏侯淵和郭嘉齊齊鬆了口氣,原本高懸的心也放了下來。不過曹操仍然殺氣騰騰地以劍橫在曹植的項頸處,喝道:「逆子你只知道講理,可曾想過天下講理之人百不足一,遇上不與你講理之徒,你此時早就身首異處了!」
對於橫在自己項頸處的長劍,曹植並無畏懼,反而抬頭迎著曹操的目光,笑道:「孩兒相信,父親乃是天下那百不足一的講理之徒。」
「哼。」聽得曹植的話,曹操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便收回了長劍,之後一聲不響便轉身離開。
看著曹操的背影,郭嘉卻是小聲對夏侯淵道:「妙才將軍,你且和四公子在此,嘉跟去看看。」
夏侯淵雖然是沙場猛將,然而面對興頭之上的曹操,還是不敢觸其霉頭。現在有郭嘉跟去,自然一萬個願意了,於是點了點頭,讓郭嘉速去。同時也拉住曹植,小聲地埋怨道:「植兒,你何以如此跟大兄說話,你應該清楚他最不喜歡就是有人當面頂撞於他。」
曹植卻是向著夏侯淵眨了眨眼睛道:「妙才叔,你沒有看出來嗎,父親他並沒有著惱呢。」說完之後,曹植便不再多言,轉移話題道:「好了妙才叔,我們我們還是趕緊將勞軍之事弄好。」說完掙脫了夏侯淵拉著他的手,重新加入到勞軍的行列。
看著曹植那矮小的身影,夏侯淵忍不住搖頭無奈地笑道:「這小子……」
……
這邊郭嘉畢竟是文人,速度及不上曹操,到得大帳前就聽見帳內傳來曹操「哈哈哈」不斷的大笑聲。
郭嘉加快速度走上去問守在大帳前的典韋道:「典韋,主公他怎麼了?」
典韋的醜臉難得擠出一點笑容,說道:「先生進去便知。」雖然典韋這笑容十分難看,但觀人之術了得的郭嘉卻能看出。
郭嘉點了點頭,掀開帷幄信步而入,剛走進去就聽見曹操大笑之餘興奮道:「哈哈哈!好!不愧是我曹孟德的兒子!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好,說得太好了!」
聽到曹操讚譽之言,郭嘉才算鬆了口氣,笑道:「原來主公是欣賞四公子,害得嘉白擔心了。」
曹操回過身來,望著郭嘉道:「奉孝此言差矣,本將方纔實在是怒了,只不過這小子確實說得有理,本將也辯不過他。」
看著曹操,郭嘉眼中閃過讚賞之色,點頭道:「昔年武皇帝下罪己詔,如今主公肯承認四公子言之有理,胸襟堪比武皇帝,何愁大業不成!」
「哈哈哈,奉孝過譽了,操又怎可與武皇帝相提並論。」曹操雖然搖頭,但說出此話之時臉上卻頗有得色。不過很快摸著下巴皺眉道:「這劣子天資聰敏,膽識不小,只可惜書生氣太重了些。」說到這裡,曹操忍不住歎了口氣。
郭嘉淡笑道:「書生之氣重些,也非是壞事。特別是四公子尚且年幼,書生氣重自然就能分辨是非黑白,對不解之事又能刨根問底,主公何以歎氣。」
曹操搖頭道:「書生氣過重,易於執拗,為人處事不夠圓滑,非是好事。」
郭嘉背著手笑道:「主公怕是過濾了,書生氣重證明四公子為人方正,行事直白,難道主公還想四公子年紀輕輕就城府深重不成?」
聽得郭嘉之言,曹操卻是撫髯道:「奉孝所言倒是有理,植兒年紀尚輕,方正些未嘗不是好事。然待其漸大,卻是需教其圓滑處世之道方可。」
郭嘉擺了擺手,哈哈一笑道:「主公未免太小看四公子了,他此次勞軍之舉,何嘗不是圓滑處世之道。」
「勞軍之舉乃圓滑處世之道?奉孝,你是說……」
見到曹操臉上有些瞭然,郭嘉點頭道:「方纔嘉與四公子對弈前,就聽聞廣威縣令周若要百姓設宴款待四公子。而現在四公子卻是勸百姓以他們準備之食物來勞軍,如此一來,廣威百姓顯然已經不再追究主公先前欲屠城之舉,而與主公大軍之間亦化干戈為玉帛。嘉以為,四公子非是不懂圓滑處世之道,而是想時刻提醒主公勿要犯錯,實出於一片孝義之心。」
曹操撫髯指著郭嘉呵呵笑道:「奉孝,你倒是為你小子說話。」
郭嘉無所謂地一聳肩,說道:「主公,嘉說的也是事實。」二人說完之後,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