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政自西門出,護衛轎子卻在東門。他急行一陣,幾悠幾轉,卻無奈發現——走錯方向了。
這雨開始還只是一滴兩滴的下,後來卻密集的很,此時天已經暗的像張了羅蓋。衛政無法,見前面酒樓亮了燈火,心中有了些暖意,匆匆便走了去。
帝都西城貴,東城富,可是西城南城卻是貧賤。衛政現在所處的地方是貧民窟,眼見著一排排的矮房子在暴雨中被打的辟啪作響,還有些屋頂馬上就承受不了重量而塌陷。驚惶失措的百姓四處奔走,還有的大聲呼救,再過得一會,這地方怕是要成為廢墟。
衛政看著百姓心涼,微微垂了頭,卻見這酒樓入口處又來了兩個人。一個雄壯威猛,看來便是個好漢,一人錦衣華服,此時竟然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一般,抬起頭來。衛政可以看到一雙眼睛炯炯發亮,那淋濕的頭髮貼著臉頰,卻絲毫不顯狼狽,俊美非常。
那兩人徑直上了樓,稍稍往四面掃視了下,衛政料想他們也是尋靠窗的位置,當下舉起酒杯,朝那華服公子笑道,「這邊有空位,兄台可坐。」
那華服公子微微點頭,「謝了。」那壯漢似乎有些猶豫,但他家公子已經坐下,倒也不好多說,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衛政和那公子都不是多話之人,現在只是茫茫然的看著外面的雨幕。
「雨下得真大啊……」衛政喃喃自語。
「是啊,真是大雨啊……」那華服公子突然接過,兩人相視一笑,卻又不接下去。外面倒塌的房子外,寡婦抱著小姑娘茫茫然不知道該躲往何處。
一個背負長槍的高壯青年突然出現在看雨人的眼中,此時天已經昏得厲害,衛政還是一眼便瞧出那人便是他讓曲南凱去跟蹤的巫馬曉旭,巫馬曉旭原本沉沉的走過,見到那趴在自己娘親懷中的小女孩正閃著明亮的眸子望著自己,心中一動,竟然蹲了下來,從懷中取出一些銀珠……衛政和那華服公子同時低聲一歎,「好人啊……」
「不長命!」那華服公子添了一句。他話音未落,巫馬曉旭那邊大變突生,那小女孩接過巫馬曉旭的銀珠之時,陡然發難,身子如電光一般直刺巫馬曉旭的胸膛。饒是巫馬功力高深,也被這一記攻擊打得措手不及,身形急退,手掌橫在胸前,「砰!」巫馬倉促之間功力提的不多,那小姑娘一腳的功力透過巫馬曉旭的手掌,直接壓在了他的胸膛。
巫馬曉旭只覺得喉頭一甜,人都昏了三分,那寡婦也在此時陡然發難,巫馬曉旭只覺得眼前掌影無數,下一刻,就覺得肚腹上著了一記,氣血翻湧,人也被擊飛丈餘。
「你們!你們是賈信的人?」巫馬曉旭不想自己在這裡中了陰招,心中後悔的要命。那對假扮的寡婦咯咯一笑,「小哥兒,在道上混的人,如果連我黑寡婦都認不住來,倒也是該死!」
巫馬曉旭一心只有賈信,哪裡會知道什麼黑寡婦,眼見著黑寡婦手中銀線出手,如蜘蛛吐絲般將已經負傷的巫馬曉旭纏繞住,那小姑娘也是拿上了一把玲瓏的刀,很冷很艷……出刀的人都以為巫馬曉旭必死無疑之時,巫馬瞳孔突然放大,背上包裹長槍的帆布陡然脫落,一道華麗的光從他背後如雷電劃破蒼穹,直擊那衝在前面的小姑娘,那幼小的身子被銀光擊中,倒飛三丈,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那黑寡婦正要動手,巫馬曉旭手中銀槍陡然挽出槍花,那些纏繞的銀線應聲而斷。他身子陡然動了,如猛虎下山一般,那道雷光陡然再現,黑寡婦比之那小姑娘功力高深,又有準備,堪堪躲過,巫馬曉旭卻變刺為掃,直接擊中黑寡婦的腰間,黑寡婦躲避不及,也是被擊飛丈餘落下。嘴角鮮血流出,在混雜雨水沖下的污泥,顯得極為可怖。
巫馬曉旭卻不追擊,柱槍而立,恍若戰神。
「哎,好可惜啊。」那華服公子輕聲一歎。衛政微微一笑,「你很想那對母女死在那青年槍下?」
那華服公子並不否認,「那兩人都是七分堂的人,七分堂和我勢不兩立,自然是希望她們能死。」他輕輕飲了口酒,身邊那壯漢聽自家公子這麼說,當場抱拳道,「公子若是想要那兩人性命,屬下可去取來!」
那華服公子卻搖搖頭,「算了,現在那兩人的命是那青年的,我們要了不合適!」
樓下的街道很靜,行人都見過江湖仇殺,早已躲得遠遠的。巫馬曉旭望著黑寡婦和她女兒,眼神很淡然,「我今日不殺你們,回去告訴賈信,想要我的命,自己來拿,別整些下三濫!」
巫馬曉旭很傲,說出話來極有氣勢。
衛政和華服公子卻覺得這人真的單純的可以,不過欣賞的人不少,馬上就有了拍手的聲音。
「啪——」「啪——啪!」這鼓掌的聲音如同這雨一般,越來越急,越來越密了。
街角處賈信悠悠然走了出來,那副狡黠的神情卻也沒變,「你現在受了重傷,還想和我死戰麼?」他眼神滿是得意,他自打探到巫馬曉旭在追著自己,便找了七分堂請了兩個殺手出來,就是為了這一刻。
黑寡婦母女也站起了身子,雖然受傷,但能力還在。巫馬曉旭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殺人了,賈信本就於他不相上下,再加上這樣兩個人,他怕是有命也逃不脫。
「賈信,你真卑鄙!」巫馬曉旭吐出一口鮮血,眼神中的怒火幾乎要將賈信毀滅。
「這青年人還是不懂江湖啊……」華服公子撐起下頷看著,饒有興致,可是一點出手的意思也沒有,「江湖上有幾個人會和你單挑的。」
「你不去救他麼?」衛政呵呵一笑,「這可是個人才。」
「我以為你會去救他的。」那華服公子看著衛政,將杯子舉起,「為了你我都不救,乾杯。」
兩人都是一飲而下,衛政瞥了一眼下方,賈信三人已經開始不顧一切的往巫馬曉旭攻去,後者只能苦苦支撐。他突然覺得有些無聊,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政才抬起頭來,見下面街道已經空蕩蕩的,再看對面的華服公子,神色間有些蕭索。
「那青年呢?」衛政淡淡問道。
「被人救走了。」
「是你做的麼?」
「不是。」那華服公子望著那不停的雨,突然道了句,「雖然是個人才,但不適合江湖,以後我免不了要為他報仇。」
「那倒也是,」衛政呵呵一笑,「你經常為你的人報仇麼?」
華服公子眼中陡現傲然,「那是自然。」
「那你比我好啊,我的人死了,我一般都不怎麼能報仇的。」衛政輕輕一歎,外面的街道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黑衣壯漢,怕是不下五百多人。
「你帶了人來報仇?」
「不是,仇已經報了,他們是來保護我的!」華服公子輕輕抿了一口酒,繼而手上挽出幾個動作,那些黑衣壯漢便開始按照華服公子的指示布起陣來。再下一刻,似乎是從四面八方,湧來了無數紅衣綠衣的漢子,開始按照節奏,往這邊包圍。
來的人明顯更多,怕是有千人,不過華服公子指揮若定,那五百多人的黑衣與紅綠陣營竟然也能拚個不相上下,衛政心中對這華服公子的指揮若定還是心存佩服,心想這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啊。這混黑社會的有了這樣的老大,自然是厲害的很。
華服公子所做的事情,就是說話,飲酒,然後擺手勢,黑衣人雖然能夠拚個不相上下,但是想突圍卻有點困難。眼見著一個個屬下慘死,那華服公子卻沒有絲毫表情。
「你知道麼?其實我還有援軍的。」華服公子突然輕聲一歎。
衛政見他這般鎮定,心中自然會想到有援軍在手,不過他卻說不好意思拿出手來。
那華服公子望了望天,此時雨下得小了,可是血流的卻更多。
「這方圓幾里地上的貧民,都是我的援軍!」他突然將手一樣,呼啦啦就是一陣,如同驚雷一般,這貧民窟中中年青年,甚至還有孩子,都拿著家中能夠砍人的工具,一窩蜂的湧了出來,站在街頭巷尾,神色很沉。華服公子輕輕一歎,「今天本來還想再仙子面前保持點風度的,看樣子是不成了。」
衛政啞然失笑,沒想到這樣的年輕俊傑,也會想著怎麼能討得蕭紫煙的歡心啊。不過他對於這個人能夠讓這些貧苦百姓為他賣命比較感興趣,「兄台,你是怎麼能夠讓這麼多百姓為你出手的啊?」
那華服公子並不打算隱瞞,只是先朝身邊那壯漢道,「讓他們先回去吧,給七分堂看看就好了。」那壯漢領命而去,那華服公子才悠悠道,「百姓永遠都是容易滿足的,七分堂要收七分,可是我卻只收六分五,收七分的讓他們活不成,收六分五的他們還可以每個月存錢聞點肉味,他們自然是為我賣命了。」
道理很簡單,衛政也知道,現在卻也只能沉默不語。看著一個個麻木卻又熱血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線,他突然間心痛起來。
再過得一會,街尾處很多人都期盼的那個白衣勝仙的女子終於翩然而至。
衛政朝那華服公子拱拱手,「兄台,雨停了,在下先走了。」
華服公子舉杯一飲而下,「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