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著夜色中的細風,唐蘆兒隨上官鈺在東華門那下了馬車後,就扯著上官鈺的袖子,一臉興奮的往朱雀大街上走去。一路上但見數不清的各色攤檔,點著羊皮紙燈在夜幕中連綴起來,如長龍一般,擁滿了熱門的街道。
香州城一入夜,最熱鬧的地方當屬這朱雀街。只見當街擺攤的有細料馉饳兒、香糖果子、間道糖荔枝、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涼水;大點鋪子前的紅絲水晶膾、滴酥水晶鱠、煎肝臟、煎夾子;還有打著大招牌的鱔魚包子、胡餅、和菜餅、蛤蜊、螃蟹、胡桃,林林總總,看花了人眼,竄雜的香味也將人肚子裡的饞蟲勾出來,直引得口水滴答。
街上行人如湧,摩肩接踵,兩人偶爾從油炸果子的攤點前經過,總不時會碰上那攤主忽的將一籃子的面果子倒入油鍋內,遂見那整個油鍋熱門得似要炸開一般,且還有油星子蹦蹦蹦地往外濺,若是跳到皮膚上,就是不起泡,也能湯出個紅點來。
上官鈺既要顧著幫唐蘆兒擋這些油星子,又要照顧她別被行人撞倒,還得防止有登徒子渾水摸魚。是他將她帶到這邊來的,故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在這吃了虧,或是讓人佔了便宜,所以心裡是一刻都不帶放鬆的,加上那個個攤位上的熊熊大火,前炸翻炒送出的騰騰熱氣,一時間倒讓他額上出了一層薄汗。
偏那姑娘好奇心旺盛得緊,無論哪個攤子都要湊上去看一看瞅一瞅,有時還鬆開他的袖子,上官鈺無奈,不得不次次開口,讓她拉緊了,別走丟。
唐蘆兒正湊到一個攤子前,兩眼發光地看著那攤位上的各種串燒,只見花花綠綠,葷的素的都有,好些還是她沒見過的玩意,新奇得緊。
「咱們吃這個?」唐蘆兒留著口水,回頭找上官鈺。
上官鈺正要喊她呢,冷不丁這姑娘忽然回頭,面上帶著純粹的笑,說話間眼波盈盈,表情嬌俏,旁邊紅彤彤的火光將她一雙長睫映照得如蝶翼一般,忽閃忽閃。
上官鈺本想讓她找個有擺桌椅的攤位,坐下好好吃東西。只是話剛要出口,瞧著那一雙明若點漆,滿是期待的眸子後,他即將那話給吞了回去,乖乖幫她付了錢,任她挑了五六串鮓脯果子等物,且自己還被她硬塞了兩串不知是什麼肉燒成的片兒,然後繼續跟著她在這洶湧的人潮裡逛蕩。
「七哥七哥,你瞧,這是什麼?」
「七哥,快過來,咱吃這個。」
「七哥,我這個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哎喲,你客氣什麼。」
「七哥,你那個給我咬一口!快點啦!」
「七哥,你渴不渴?那有賣冰鎮雪梨水的!」
「七哥……」
「七哥……」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又改口了,並且越叫越順,面上的笑亦不曾停下過,她是真的開心,純粹的開心。上官鈺一開始還有些不大自在,畢竟這等人潮擁擠又吵雜的平價夜市,他以前不曾來過,他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只是料不到的是,她的開心,已在不知不覺間,將他感染。
這樣平實的,充滿煙火氣的人間熱鬧,是他從未體會過的,一開始還有些格格不入,只是被她拉著扯著,一聲一聲「七哥」的叫著,竟讓他慢慢溶了進去。
今夜為了來這裡,唐蘆兒特意換了件淡藍海水紋鑲邊的盤扣玉白小衫,腰上束著翠綠繡花小帶,下面則是粉綠長褲,褲腿下面同樣繡著一圈海水紋飾。上官鈺一邊接過她遞過來的冰鎮雪梨汁,一邊打量了這姑娘一眼,見她發上梳著還是簡單的雙螺髻,且髻上就簪了兩朵藍紗花,如是小丫鬟一般,極不起眼的打扮,卻讓他看得心頭一軟。似乎從未見過這麼開心的人,說話間總是溢滿笑的臉,璨若星辰的眼,再怎麼消沉,一頓飯就能將她哄得開心起來,嬌嫩單純得如似一滴清晨裡剛凝出的露珠。
「哇,吃得好飽!」唐蘆兒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冰鎮雪梨汁,就摸了摸自個的胃,滿足的歎了一聲。
「還想去哪?」上官鈺將兩人的碗還給攤位老闆後,就問了她一句,兩人吃吃停停,已逛了一個多時辰,差不多走了大半條街。再往南,就多是一些耍雜的戲班子,而朱雀街的盡頭,則是香河河岸,這個時間,那裡應該有不少尋歡作樂的畫舫在河道上。
「吃飽了,咱玩兒去。」唐蘆兒呵呵一樂,就扯著他的袖子繼續往前。只是兩人才剛走兩步,前面一個似喝多的男人忽然就往他們這趔趔趄趄地撞了過來,因周圍的人極多,大家也都在躲。唐蘆兒避之不及,眼見就要被撞上了,上官鈺手一拉,就將她往自個懷裡一帶。
她極熟悉的氣息,混著淡淡的薄荷清香,獨屬於他的味道,伴著他身上細軟的衣料,嗅覺觸覺同時迎面撲來。唐蘆兒只來得及低呼一聲,那醉漢就從她旁邊擦了過去,瞬時就撞翻了人家攤位前的一個大水桶,惹來驚呼謾罵聲一片。
不過是眨眼的時間,上官鈺就推開唐蘆兒,然後拉著她的胳膊將她帶離了那。唐蘆兒摸了摸鼻子,一臉垂涎地瞅著旁邊的男人,那樣冷峻的表情,那樣有力的手臂,那樣安全的懷抱……啊啊啊,她剛剛才沾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推開了,竟沒給她裝出虛弱害怕的時間,以便於讓她多扒著他一會,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她在心裡恨恨地咬著小手絹,無限怨念!
對一個好吃者來說,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一道超級美食就在眼前,結果卻只能聞不能吃,偶爾還要被調戲一些,簡直就挑戰自己對美食的抗拒力。
要再來一個醉漢就好了,唐蘆兒滿心怨念地想著,再一次的話,她絕不放過機會。
上官鈺自是不知自己正在被人家口水滴答的垂涎著,故瞧著那姑娘忽然沉默下去,還當她是介意自己剛剛那一抱,跟著他又想起唐老太之前的那一番警告。於是上官鈺遲疑了好一會,才解釋道:「剛剛是不得已,你莫放在心上。」
「啊,哦哦……不會不會!」唐蘆兒回過神,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忙就擺手搖頭傻笑,心裡跟著強調,絕對不會。
兩人不尷不尬地走了一段,忽然瞧著前方有人擺著個玻璃水箱,裡頭滿滿的都是五顏六色的金魚,唐蘆兒有些奇怪,便走過去瞅了眼道:「這還賣金魚?」
「姑娘,俺這不是賣,是白送,只要你能撈到,就可以拿走哦。」那老闆是個乾乾瘦瘦的中年男子,見有客人上門,馬止笑了起來,遂見滿臉菊花開。
「哦,有這好事?怎麼撈?」唐蘆兒被勾起興趣了,即問道。
「用這個小網撈。」金魚考核帶著一臉菊花,笑瞇瞇拿起一個湯勺般的小網和一個裝著水的小桶遞給唐蘆兒道,「撈一次,一文錢,只要姑娘能將缸裡的金魚撈出去,就能拿走。姑娘,我這缸裡的金魚,就是最便宜的也得十五文才能買得到,試一試,很划算的吶。」
「那我試試。」唐蘆兒擄了擄袖子,接過那湯勺小網,瞅準一尾粉金色的大頭金魚,就將手裡的小勺網往那一撈。喝,這一出手就一個准,唐蘆兒信心大作,忙將小勺網拿起道,「有了有了,快把桶給我。」
金魚老闆一邊將小桶遞過去,一邊笑瞇瞇道:「姑娘好手氣呀。」
只是他話剛落,唐蘆兒網裡那條金魚掙扎了兩下,就撲通的一聲,就落回水裡了。
「啊,老闆,你這個是破網啊。」唐蘆兒一驚,拿起一看,只見那網上已破了個大口子。
金魚老闆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姑娘,這網就是這樣,撈金魚,靠得是手要快,您得在這網破開前將魚勞出來才行吶。」
「我說呢,還有白拿的東西。」
「姑娘剛剛那一下撈得不錯呢,要不要再試試,練練手感也不錯的,一次才一文錢。」金魚老闆又遞過一個小網,笑瞇瞇地**著。
唐蘆兒心裡還真有些癢癢的,金魚她倒不稀罕,就是這遊戲確實有些勾人,就是在你快要成功的那一瞬,忽然破功,多讓人不甘心啊。
只是,當她整整撈了三十次後,唐蘆兒開始有些抓狂了,不甘地瞪著眼前的奸商道:「老闆,你這是坑人啊,竟沒一個網好使的!」
「姑娘,手不快,怨不得人吶,要不要再試試?」金魚老闆面上依舊帶著一臉菊花,說著又遞上一個小勺網。
「七哥……」唐蘆兒瞅了上官鈺一眼,上官鈺一歎,伸手接過金魚老闆手裡的小網,問她道:「想要那一條?」
「都要,行不行?」唐蘆兒呵呵笑著,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貪心。」上官鈺眼中半含是笑,然後又接過旁邊那個小桶。那金魚老闆心裡本還暗爽,以為今晚能多賺上一筆了,哪知下一刻,他卻驚得差點炈將自個一雙眼睛給凸出來!
只見那男子舀著金魚的動作,快得甚至看不清,只聽見撲通撲通的聲音連成一片,直到那一小桶快裝滿了,他手裡的小勺竟都沒有絲毫破損!
「七哥,你好帥!」唐蘆兒從那視覺震驚中回過神,頓時一聲驚呼,恨不能朝他撲上去。
「公,公子,俺這是小本生意……」金魚老闆瞅著自己那已經光光的魚缸,心痛得快要發病了。
上官鈺卻沒搭理那老闆,只是看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心情大好,便抱著那小桶往魚缸裡一倒:「好啦好啦,還給你啦。」
兩人才離開那金魚攤位,唐蘆兒正瞅著下一個玩什麼時,不想後面忽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語氣裡帶著幾分詫異:「明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