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她只聽過沒見過的,名叫大景寶鈔的大額銀票從白衣人手裡輕飄飄地飛到田七跟前時,唐蘆兒的眼睛差點沒瞪得凸出來。
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就為了搭個順風車,竟是給的乾脆,接的也不客氣。
這就是活生生的視金錢如糞土,視富貴如浮雲啊!
跟他們比起來,唐蘆兒覺得自己這一路上還仔細捂著那從山寨裡順出來的草紙和火柴的行為,簡直是丟臉至極。且眼下自個那詭異的自尊心也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忽的就跳了出來,直讓她覺得自己都快沒臉在他們跟前待著了。
田七拿到銀票後,也未讓車伕停車,只是淡著臉將那銀票夾雜手指上,且在瞧著唐蘆兒那一臉流口水的表情後,就將手裡的銀票隨意地往唐蘆兒跟前一遞。
銀票送出去了,馬車卻未停下,那白衣人也不介意,面上一笑,袖子一甩,窗簾呼啦飛高的那一瞬,他的人嗖地就上了馬車。
唐蘆兒傻乎乎地接過銀票的同時,那車簾子正好重新落下,那白衣人亦已在車內坐下。
這整個過程,也就是眨眼間的事,且那馬車甚至都未因忽然多了一個人而有分毫震動。只是車裡的氣壓驟然變低,煞星身上的冷氣也比之前重了好些,唐蘆兒還未從那一百兩銀票的震驚中回過神,屁股就已經下意識地往田七身邊挪去。
「多謝!」白衣人上了車後,即朝他們抱了抱拳,神色自若地道了一句。
田七隻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垂下眼瞼坐在那,似入定一般,一句客套的話都沒有。
唐蘆兒來回瞅了他們幾眼,又瞟了瞟自己手裡的那張銀票,心裡道了句,這不會是假鈔吧。
那白衣人似看了出她的心思,忽然就道一句:「至元通行的寶鈔,前面就有他們家的店,姑娘若不放心,一會可下去檢查。」
得,自個那點小市民的心思都被人看出來了,唐蘆兒只好打哈哈的一笑:「放心放心,怎麼會不放心,就是公子的身手跟錢包一樣瀟灑,實在令人佩服、佩服啊!」
「好說好說。」白衣人坦然一笑,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柄骨扇,唰的一聲打開後,就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順著唐蘆兒的話回了一句:「姑娘也是好容貌,好性格,好心態,這位兄台令人羨慕啊羨慕。」
「過獎過獎。」唐蘆兒呵呵一樂,自動略過對方後面那一句試探的話,然後瞥了田七一眼,卻見這傢伙竟還那副入定的模樣。她不由有些不淡定了,這煞星到底啥意思嘛,引狼上了車,自己卻不搭理。
白衣人卻絲毫不在意田七的態度,兩句之後,就自來熟的跟唐蘆兒閒聊起來:「看姑娘和兄檯面上略帶風塵之色,可是趕了遠路過來?」
「嗯,不近不近。」唐蘆兒笑呵呵地含糊一句,也跟著回一句,「公子出手不凡,衣著不俗,怎麼出門卻沒輛馬車跟著,可是途中遇到了什麼事?」
白衣人慢悠悠地搖著扇子:「不過是在下不喜拘束,習慣了自在,所以每次出門都是隻身一人,至於車馬,這路上不是還有姑娘和兄台這等好人的順風車可搭嗎。」
唐蘆兒呵呵一樂:「那公子可真夠大方的。」
「能結識姑娘和兄台這般的人,區區一點銀子算得了什麼。不知姑娘和兄台貴姓?在下可有幸結識?」白衣人手裡輕搖的扇子帶出的微風,將他額前的劉海輕輕吹起,若隱若現的露出他那雙略帶幾分秀氣的眉毛。這樣的一雙眉,配上那樣的一雙桃花眼,再加上他此時含笑的眸,微揚的唇。唐蘆兒頓時感覺一股妖孽之氣迎面撲來,這男人乍一看,只覺得長得不錯,卻不想細一瞧,才驚覺此人五官實在是生得過美了。特別是此時他額前那幾縷髮絲在自個眼前不停地飄來飄去,使得她的目光不由就隨著他那不安分的髮絲飄忽著,實在是讓她——很不爽啊!
這傢伙果然不是什麼好鳥,雖然誰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但一百兩銀子就想打聽他們的消息,那也太便宜了,人家安遠王出的可是黃金萬兩呢。
「閣下在哪下車?」田七終於開了金口,只是他話一出口,就帶了逐客之令。
「不知兄台是要往哪去?」白衣人也看向田七,這話他問得平緩,但旁邊的唐蘆兒卻感覺他們兩人之間似有看不見的火花在迸射。
「一百兩,只能坐到這,請吧。」田七依舊秉承他那乾脆的作風,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愧是煞星,這氣勢,這臉皮,打死她也學不來。這下該翻臉了吧,唐蘆兒有些緊張地看向那白衣人,卻不想都到這地步了,對方竟還絲毫不惱,並且還點了點頭道:「一百兩換一面之緣,在下倒也不吃虧。」
唐蘆兒下巴差點沒掉,這也行!
那白衣人下車後,唐蘆兒即以一種仰望的目光看著田七由衷道:「老田,你太神了!」
田七瞥了唐蘆兒一眼,無奈道:「把稱呼改了。」
唐蘆兒忙嘿嘿一笑,諂媚地喊了一聲堂兄,完後才有些不安地問了一句:「那個,他是不是懷疑什麼了,難道是沖那萬兩黃金來的?咱現在會不會有危險?」
田七沒回答她的話,他剛剛說完那一句後就已垂下眼瞼,陷入了沉默。
唐蘆兒一瞧這樣,就知這煞星是不準備回答自己的問題了,她也不敢纏著連番追問,只是有些無趣地歎了一聲。車廂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壓抑起來,唐蘆兒只好挑開車簾子,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熱鬧的街道。田七看了她一眼,見她樂得自在,便也沒說什麼。
小半個時辰後,那馬車總算到了香州城的鳳翔客棧。
下了車,結了車費,又跟那車伕嘮了幾句,再目送那馬車離開後,唐蘆兒這才轉頭看著眼前的客棧長舒了口氣,然後展顏笑道:「呵,終於能好好睡一覺了,七哥,咱進去吧。」
堂兄叫得太生疏,唐蘆兒在車上琢磨了一會,就擅自改了口,田七也沒異議,隨她開心去。
有了田七剛剛給的那一百兩,唐蘆兒的底氣足了不少,難得有機會裝會大款,而且又奔波了這麼些天,再不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簡直是天理難容。
三兩銀子一天的客房,她一下子要了兩,付定金的時候,唐蘆兒心裡不禁一歎:這花別人的銀子就是爽啊!
「前天咱這客棧就已經滿了,別處的客棧也難有空出來的房間,公子和姑娘今兒是趕了巧,剛剛正好有兩位客人退了房,不然咱這店裡還挪不出房間來呢。」那客棧的夥計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眼下他正一邊在前頭領路,一邊自來熟地嘮著嗑。
「是那斗香會的原因,所以這段時間從外來的人才比較多吧,連帶著你們的生意也好了起來,恭喜恭喜啊!恭喜發財!」唐蘆兒是跟誰都能說上一塊的性子,那小二哥的話才落,她即笑著就接了過去。
那小二哥樂了,難得有這麼一位將他的話當人話的客人,頓有種遇見知音之感,於是嘴裡的話說的更歡了。就像放鞭炮般,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他竟差不多就將這香州城的新鮮事道了個遍,並且帶著他們到房間門口的時候,還有意猶未盡之感,若不是有田七在一旁坐鎮,他估計還得繼續往下說去。
「你今日先休息,地圖明天開始準備。」唐蘆兒進房間之前,田七簡潔地道了一句,然後也進了自個的房間。
唐蘆兒點了點頭,打了個呵欠就進屋挺屍去了。
天色暗下去後,唐蘆兒還在夢中之時,田七已出去一趟回來了,經過唐蘆兒門口時,他略停了一停,然後就站在那看了那房門好一會,心裡道了一句,果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