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午飯,魯大山因騰不出空來當作陪,於是便讓人直接送到田七房裡,那飯菜看著倒是很豐盛,都是山珍,還是現殺的,絕對新鮮。只是唐蘆兒卻不怎麼敢吃,她怕得非典,而且瞧著那一塊塊大得很有性格的肉,她也實在沒有下口的慾望,因此就只對著那兩盤賣相不錯的野菜扒了碗米飯。
田七倒不像她那麼挑食,並且葷素不忌,送過來的肉和菜都沾了筷子,只是他吃的也不多。唐蘆兒因嚼得慢,而且也沒他吃得那麼專心,所以每次把米飯扒到嘴裡後,都會抬起眼悄悄觀察對面的人。近三天的相處,她越來越發覺這人,唐蘆兒想了好半天,最後勉強得出一個詞——沒趣。
他不貪財,不好色,為人冷靜,手段狠絕,面無表情,話也極少,就是常常會放殺氣。
這種人,她猜不出他心裡所想,但卻能感覺到這人在進行每一件事的時候,似前後都早已規劃好。比如第一次在海裡碰到他時,那附近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一艘小舟;隨後中途殺了王力,小舟順利在川山谷前靠岸;接著在山裡遇上林箭和李元後,他不動聲色跟著走,中途卻殺一震一;完後又順水推舟,上山斬殺川西寨二十七人作為入寨之禮;由此順利進寨談交易,並任魯大山以逍遙散試驗王強,卻反使王強將最後的消息傳給了她;他再藉著她收到消息,加以利用從而達到了上山入寨的目的。
這一件一件的事情,表面上看著毫不相關,但仔細一想似乎都是經過有意識的安排,使之環環相扣。
這個人,無論什麼事,他都當成任務一般的去做,任何一個細小的環節都被他掌握在手裡。就連現在吃飯,也是一樣,她看不到他在品嚐食物的美味,她所看到的只是他在給自己的身體增添能量。她甚至有種感覺,對他來說,殺人跟吃飯沒什麼區別,只是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唐蘆兒暗暗搖了搖頭,嚥下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的同時,瞧著田七也跟著擱了筷子,她心裡就是一陣歎服。她剛剛仔細注意了一下,發現他今天吃的比昨晚略多,不過她絕對相信,這可不是今兒的飯菜對了他的胃口,而是因為他今日會有所行動,接下來的消耗可能會比較多,所以此人經過精密的算計後,多吃了半碗……
嘖嘖,這個人,人生裡根本就沒有樂趣可言啊。
正天馬行空一陣瞎琢磨的唐蘆兒卻未發現,其實她自己也是個沒心沒肺到強大的主。就眼下來說,能單獨面對這麼一座冰山,在如此壓抑的氣氛之下,還能保持愉悅的心情以及良好的胃口,津津有味地觀察,慢條斯理地吃飽,這等本事,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午飯剛過,魯大山那邊就派人來請田七過去商量明日下山事宜,而田七剛走,外頭忽然就響起一陣吵鬧聲。唐蘆兒拉開門縫一看,只見外頭驕陽似火,晃得人心裡一陣煩躁,不遠處有幾個人不知因什麼事發生了口角,沒幾下竟就拔出刀子直接動起手來,眨眼間就見了血。唐蘆兒嚇一跳,忙關上門,然後貼在門邊站了一會,聽到外頭似乎有人出來喝制,好一會那暴戾的聲音才慢慢散去。
真不安全啊,她吁了口氣,一個人留在屋裡轉了幾圈,只是心頭卻總安定不下來。過一會她又走過去摸了摸那門板,總擔心這門不夠結實。也不知那煞星什麼時候回來,這等地方,還是跟在他身邊有保障些。
只是擔心歸擔心,卻怎麼也架不住這姑娘的沒心沒肺,中午吃飽後,消化了一陣,手裡也沒什麼事可做,在屋裡待了沒多久就開始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可左等右等,那田七還不見回來,唐蘆兒也不敢貿然出去尋他,想了想,乾脆就爬上床睡起午覺。反正綠蕉也說了,地圖的事,就算不躲人耳目,她要拓印好怎麼也得需要些時間,中午肯定是趕不出來的。
許是這幾天著實是太累了,昨兒一晚也沒睡踏實,於是這一個午覺,竟一下子睡到了夕陽西下。直到外頭的紅日從窗外射進來,落到床上後,唐蘆兒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只是一睜眼,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安靜地站在前面,她猛地嚇一跳,迷糊的腦子頓時就清醒過來。隨後定眼一瞧,才發現站在那的人是田七,她鬆了口氣,也不管什麼形象,揉著眼睛就從床上爬起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道:「你回來了,怎麼進來的?」她記得她上床睡覺的時候是將門閂給插上的,也沒聽到叫門,他怎麼就進來了。
田七沒搭理她的話,只是站在陰影裡背對著她低聲道了一句:「你起來準備一下,開晚飯前去將地圖拿過來,估計今晚就得下山。」
「今晚!?」唐蘆兒一愣,下意識地轉頭一看,只見西面紅日滿窗,窗外還不時傳來幾句粗著嗓子喊出來的喝罵聲,整個山寨熱鬧中透著幾分暴戾之氣,卻更反襯出此時這屋內的寂靜與安寧。
屋裡似乎比她睡下的時候多了幾分淡淡的香氣,眼睛有些茫然地四下尋了尋,才發現對邊香幾上不知何時竟多了個三足雙耳銅胎香爐,只見香煙裊裊,聚散不定,餘味悠然……
她好似睡得有些糊塗了,坐在床上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田七說的什麼事,於是便收回目光往田七那看過去。可這一看卻發現那傢伙還背著她站在那桌子旁,兩手微微動著,也不知在鼓搗什麼。
「你在做什麼呢?」唐蘆兒揉著剛剛睡覺時被壓得有些發麻的胳膊下了床,結果走過去一看卻是嚇了一大跳。「你受傷了!」
只見他左手前臂內側上有一道兩寸來長的傷,傷口不是很深,只是看著那顏色有些不對,正冒出來的血也有些發黑,桌上還墊著一塊不知從哪弄出來的棉布。似乎是那香味的作用,此時她靠得這麼近,卻絲毫聞不到血腥味。可眼下最恐怖的是,這人正在用匕首對著他的傷口往下一切,隨即就從那傷口裡挑出一枚星型暗器,而她,甚至能看得到那切開的肌肉裡面露出來的肌理。接著又見他將自己傷口周圍的腐肉快速削去,在他快而穩,甚至是狠得不近人情的手法下,那不停往外冒的血正慢慢由黑變紅。
唐蘆兒駭然地瞪大了眼睛,站在那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想起抬眼往他面上看了一看,卻見他此時竟還是那般面無表情,面上的線條就似他的人一般冷硬,甚至連眉頭都不見皺一下。
「幫我把那瓶藥打開。」傷口即將處理好,他這才開口道了一句,聲音平淡得就跟個沒事人一般!
「哦,哦,好。」唐蘆兒回過神,趕忙將擺在他前面的那瓶子藥拿起來,有些手忙腳亂地擰開蓋子,「怎,怎麼弄?我給你散下去嗎?」
田七放下匕首,接過藥往傷口上灑了一層,隨即就見那血竟以眼見的速度在凝結,接著他便將旁邊的布條取過來,就著傷口一圈一圈地纏上去。唐蘆兒在一旁看得心都有些發顫了,這要等傷好了,那布條可怎麼解啊,不得都沾到那傷口上了!這一撕不得連皮帶肉都給撕下來,光想想都疼死了!
「你怎麼會受傷,出什麼事了嗎?」見他都收拾好後,唐蘆兒一臉忐忑地問了一句,她睡死的那段時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怎麼眼下這寨裡還這麼平靜。
「她說的那八個人,已解決了三個,剩下五個和吳能,等到下山路上時再動手。」田七沒有答唐蘆兒的話,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
「你,沒被發現?」唐蘆兒愣愣地又問了一句,這麼說剛剛他是去殺人來著,所以才受了傷?
田七一邊放下袖子一邊接著道:「你現在就過去找她,今晚這山寨要生變。」
「變?什麼變?」唐蘆兒還是一頭霧水,只是就在這會,忽然聽到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喊殺聲,她心頭一震,田七即皺著眉頭道了一句:「提前了。」隨後就抓住她的胳膊,拉著她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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