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弘這些人的動作並沒有引起赤國方面的注重,他們依然有條不紊地縮小著包圍圈,向谷口集中的陣形,將他們封鎖谷口,阻截柳朝語的意圖表達的非常清楚。看到這些,柳朝語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對方的埋伏行動針對的不是這支奇襲部隊,而是他本人。
這種分析結果一出來,柳朝語馬上想到,此次行動計劃可能已經被人出賣給敵軍了,他的身邊有奸細。一想到這點,柳朝語馬上聯想到金湘玉全力阻止大軍挺進山谷的事情,難道金湘玉事先知道了什麼?想到這點,柳朝語迅速向金湘玉看去,眼睛中滿是問號。
金湘玉此時正眉頭緊皺,臉色頗為難看地看向前方的大隊人馬。感受到柳朝語的詢問目光,金湘玉苦笑了一下:「我本來只是懷疑,但沒想到真會這樣。」
聽到這句話,柳朝語眉頭緊皺,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只好問她:「現在怎麼辦?這兩千將士……」
金湘玉環顧一下四周把目光集中在他們兩個身上的將士,低聲道:「保一個算一個。」
「辦法?」柳朝語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的猶豫,這一刻,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兩千條性命,他和金湘玉的生命還在其次了。
金湘玉深深吸口氣:「再等一下,然後,努力突圍。」
「等什麼?」
「等鄭將軍再跑的遠一些。我們留下不僅僅給老將軍機會,還應該阻擊一下敵軍,盡量拖延時間。」
柳朝語馬上明白了金湘玉的想法,深吸一口氣,叫過身邊的副將低聲下令。柳朝語的命令很快傳到了每一個將士地耳朵裡。大家都勒緊戰馬的韁繩,做好了衝擊的準備。
赤國地軍隊此時也加快了包圍的速度,他們得到地命令是不許放走鄴國太子。因此,他們絲毫不在乎鄭弘等人的行動。反正能生擒柳朝語就行。
柳朝語眼看著鄭弘他們很容易地衝破一個口子,跑回了山谷。輕輕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舉起了手中的馬鞭。說時遲那時快,柳朝語高舉的手往下一揮,他和金湘玉也心照不宣地同時拍馬。向山谷方向衝去。他們一動,所有地軍士也迅速跟在他們身後向山谷入口處沖。赤國的步兵此時已經到了谷口,急忙向他們迎過來,阻止他們衝回山谷。
只是,鄴國這兩千人都是精騎兵,騎兵的優勢此時顯露無疑,在背水一戰的拚命下,騎兵的衝擊力被發揮到了極致,赤國步兵根本擋不住。硬被他們一口氣衝開了口子,跨越了最後一道線。
剛衝進山谷,柳朝語猛地勒住了戰馬。面對身後的士兵,聲大喊起來:「兄弟們。我們無法完成任務了。然而。我們不能這樣退回去,我們的大軍正在我們身後。也在向這個陷阱而來。我們要阻止敵人尾隨我們進入山谷,給鄭將軍爭取通知大軍的時間。」
亂哄哄的撤退行為突然被制止,驚愕地軍士們都呆了,然而,他們在責任和性命之間的選擇時間並不長,且不說軍人的天職,太子地命令若不執行,逃回去也是死罪一條。在瞬間的抉擇後,每一個士兵都做出了相同地動作:刀槍握緊,目光緊緊地追隨各自地將領,狠狠看向正向他們撲來的赤國士兵。不需要再動員,不需要許諾,一千九百人很快組成一個方形衝擊戰陣,
一方要阻止敵人入谷,一方要生擒目標人物,狹路相逢地生死碰撞,就此拉開帷幕。柳朝語率先向撲過來的赤國軍隊出手了,與他同時發起攻擊的正是金湘玉。金湘玉從始至終,一直緊緊跟在柳朝語身邊,手中的寶劍早已出鞘。
當柳朝語手中的刀劃出第一道弧線,鮮血從敵兵的胸膛冒出來時,鄴國士兵們也撲向了敵人,太子身先士卒帶來的激昂鬥志讓他們每一個人都奮勇當先,酣呼求戰。近兩千人的衝擊力量一點也不可小看,本能驅使赤國士兵稍微後退了一些,而後反應過來,迎了上來,下一刻,雙方糾纏在了一起,不大的地方頓時成了絞肉機,鮮血和著泥土在陽光下四濺開來。
沒上過戰場的人永遠想像不到什麼叫身不由己。當你身處戰場中間時,周圍的空氣中充滿了鹹濕腥臭的味道,稀薄的幾乎讓人窒息;眼睛中看到的除了血肉橫飛的景象,還有一具具翻著猩紅色爛肉的屍體,多數都不能稱之為人體,佈滿了你的前後左右,那是噩夢中才會出現的景象;耳朵裡除了刺耳的金屬相交聲,就是哀嚎呻吟的慘叫,讓你整個頭腦都被刺激的嗡嗡作響;嘴裡則發出完全不受你控制的喊叫聲,叫的是什麼,連自己都聽不清也說不明,那種聲音都不像是你發出的,而是從遙遠的星空傳來的,一點也不真實。在這種場景中,沒有人還能保持完整的思維能力,每個人也都不會有思考的餘地,只能機械般地揮舞著手臂,將手中的兵器揮向本能中判斷出來的敵人,有時手中的兵器被打落了,本能還會驅使手臂揮舞下去。人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理智只是用來分辨敵我,然後告訴本能是打還是避。這種出乎本能的戰鬥,會一直進行下去,直到自己被殺死或者戰鬥結束。
柳朝語現在就處於這種機械的狀態中,手中的刀每次揮舞,帶起的不是金屬交匯的鳴音就是一抹紅,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不知道身邊還有多少人,不知道前方還有多少敵人,殺呀,衝呀,這樣的喊叫聲一直伴隨著他,不是他在喊,就是他身邊的人在喊。柳朝語唯一能確定的是。金湘玉一直在他身體左右,黑斗篷下的那團紅一直飄在他地眼睛中,多少次遇上的危險都是那團紅為他擋去。
敵人越來越多。哈蘭達率領的正面大軍已經快趕到了,赤國地騎兵趕到後。柳朝語他們的這點優勢將蕩然無存。一刀砍翻馬前地敵人,柳朝語趁隙深呼吸了一下,抬頭看看四周。
己方的士兵傷亡並不大,騎兵對步兵還是佔了上風。他們面前的這撥敵軍在他們的衝殺下,已經不成隊形。也無法威脅他們了,但不遠處,敵人衝向谷口的部隊越來越多,再不撤退,這些精騎兵都要留在這裡了。
柳朝語朝金湘玉看去,正好碰上金湘玉看過來地目光,兩人心心相印,不需要語言,都明白對方的意思。柳朝語高舉大刀。沖周圍的己方將士大喊:「撤,火速撤退,能跑多遠跑多遠。不許回頭,哪怕還剩一個人。也要給我回到邯固關去。」
鄴國的士兵此時已經沒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上級喊什麼他們就本能地執行什麼,柳朝語的命令一下。聽到命令的士兵立刻拔正馬頭沖山谷裡衝去,勝利大逃亡開始上演。金湘玉的行動稍微遲緩了一點,柳朝語自然也跟著她遲緩了一點,結果,兩個人反而稍稍落後在兵士的後面,他們地身邊已經沒有多少戰士了,而前方的將士也沒有注意這點,柳朝語也沒有注意到金湘玉嘴邊的一抹輕鬆笑意。
赤國軍隊怎肯放過到手地肥肉,他們的騎兵也都上來了,是緊追不放。
如此奔跑了一大段路程後,柳朝語他們這方地速度漸漸緩慢下來,疲勞使得戰馬越跑越慢,而身後地追兵卻越來越近,活捉柳朝語的喊聲把整個山谷都震地發抖。柳朝語咬緊了牙關,使勁拍打著戰馬,跑一步算一步吧。
金湘玉跟在柳朝語身邊,飛奔中不忘左右察看。跑了一段路後,眼看快到了戰馬不能奔跑的那段路了,金湘玉突然伸手拽向柳朝語的戰馬韁繩:「朝語,停下。」
柳朝語一驚,急忙勒住戰馬:「怎麼啦?」
金湘玉一指身後:「追兵速度快,這樣下去,大家都跑不掉。」
柳朝語朝後一看,哈蘭達率領的追兵距離他們不到五百步了:「怎麼辦?」
「下馬,上山。」金湘玉果斷地跳下了戰馬。
柳朝語猶豫了一下,也跳下了馬:「好。」
金湘玉一拉他:「我們向山上跑。哈蘭達的目標是我們兩個,只要我們向山上跑,他們就會跟來,前方的士兵也多了點逃生的時間。」
柳朝語本還有點猶豫,一聽這話,立馬向山上跑:「說的對。我們把赤國人引上山。這些士兵能回去多少算多少。」柳朝語的心思全部在脫逃上,沒有注意金湘玉眼睛裡閃過的那道光芒,還有金湘玉從馬肚子下面拿出的包袱,逃命背一個包袱,這麼奇怪的事情,柳朝語卻沒注意到。
太子殿下突然扔了馬匹向山上跑,他身邊和身後的士兵自然而然地跟著跑,他們不明白對於太子殿下為什麼突然改變了撤退路線,但本能驅使他們除了跟隨還是跟隨。
赤國的兵馬是緊緊咬在柳朝語的身影,也都向山上追來,哈蘭達下了死命令,生擒金湘玉,柳朝語則死活都可以,就是不能放走兩人。
跑了一段路後,金湘玉突然回頭沖這些士兵高喊,命令他們立刻四散奔逃,不要讓赤國人發現了太子的蹤跡。下了命令,金湘玉轉身把柳朝語攔腰一抱,連拖帶拽地跑,還施展輕功身法,專門尋找難走的路向上奔,柳朝語此時也說不出話了,全憑本能緊緊靠在金湘玉身上,跌跌撞撞中奔向了山頂。
跟隨他們夫妻的大部分士兵完全沒有了思考的本能,金湘玉說他們的跟隨暴露了太子的行蹤,他們就急忙四散開跑,滿山到處亂竄起來。那些追趕他們的赤國士兵,也很少去關注他們,眼睛緊緊盯住了柳朝語夫妻的身影,死死咬住他們,向山頂而來。
有十幾個士兵發現了柳朝語夫妻的企圖,也發現了赤國大軍只沖本國太子而來,這些士兵雖然知道跟柳朝語走的危險更大,卻被太子夫妻的行為所感動,他們選擇了為這樣的太子去死,故此憑借各種地形阻攔追兵,攔一會兒算一會
這些士兵的死死拖住了距離柳朝語夫妻最近的追兵,柳朝語和金湘玉很明白他們的犧牲,也只能咬緊牙關,拚命向山頂跑,不敢回頭去關注他們。這些士兵用他們的生命為柳朝語夫妻爭取到了一點點時間。
而在前方奔逃的士兵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太子殿下並沒有跟上一起逃,當他們跑過了那段戰馬不能奔跑的地段回頭再看時,才發現身後沒有太子夫妻的身影,赤國的追兵也幾乎沒有,而在遠處的山頭上,卻傳來生擒柳朝語的吶喊聲。
這個時候,所有逃得性命的士兵才明白柳朝語讓他們單獨逃命的用心,太子殿下竟用自身為誘餌,引開了赤國的大部隊,為他們換取了寶貴的脫困時間。一時間,悲愴的淚水充盈了他們的眼眶。轉身回去救太子已經為時以晚,繼續逃回去,也不甘心。最後,一部分士兵回去報信,另一部分則守在了這段山谷中,靜靜等待他們的太子能回來,和他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