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文聘對曹洪妄想據守內關繼續頑抗嗤之以鼻,但事情的進展,卻讓他小小地吃了一驚。
年輕的王基所表現出的沉著冷靜,甚至連曹洪這個沙場宿將都感到吃驚。
不久之前,王基果斷地下令落下關閘,將沒有來得及入關的數千曹軍徹底隔在外面。隨後,任這些被關在外面曹軍將士如何哭喊、哀求,甚至是威脅怒罵,王基都毫不動容,拒不開關。有多位曹軍將領因部下無法入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慘遭著敵軍無情地屠戮,氣憤焦急之下,就差點跟王基動手。
但曹洪卻知道,王基沒有做錯————如果關閘落得稍晚一些,荊揚軍就有可能和外面的曹軍一同衝進內關。如果真是那樣,虎牢關將再無曹軍半分立足之地。
而現在,至少還存有一線生機!
「射,射,射……朝人多的地方集中射擊!」
「霹靂車不要停,繼續砸~!」
王基手持長槍,聲色俱厲地不斷下達著命令。雖然曹洪已經進入內關,但王基並沒有將指揮權移交出去,甚至還沒有機會去向曹洪去見禮。在他的眼中,只有那如潮水一般湧來的敵軍。
關牆上有七、八部霹靂車,關後的大道上還陸陸續續有一些霹靂車擺開架勢,瘋狂地將一塊塊石彈拋上了天空。
在先前多日的攻防戰中,曹軍霹靂車幾乎沒能派上什麼作用,但此刻,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羽箭飛石,傾瀉如雨……
一顆石彈重重地砸在了不遠處的地面上,蕩起的土塵石屑搞得文聘灰頭土臉。
「娘的,居然連自己人都不管了,這些曹狗……」挺刀接連格飛了三支羽箭後,文聘怒不可遏地叱罵起來。雖然他自己也知道敵軍這麼做是出於什麼原因。但這滿腔的怒氣還是無法褪去。
因為有那3、4000被「遺棄」的曹軍擋路,荊揚軍縱然想攻打內關也無從展開。相反,曹軍卻可以肆意地使用投石和羽箭攻擊荊揚軍。由於衝進虎牢關的兵馬越來越多,人員分佈太過密集,曹軍的投石羽箭幾乎是例無虛發。
箭支還容易格擋,但那些從天而降地7、80斤重的石彈,卻可以輕易將一個健壯軍卒砸成肉泥,甚至在滾動時。還能再傷及數人,實在防不勝防。
「仲業」必須盡快將那些曹軍清理掉……」龐德策馬返馳回文聘身旁,沉聲急道。
「我知道……」文聘點點頭,「令明,騎兵現在派不上用場,你先帶鐵騎退出去,請主公和將軍盡快調些投石機過來,砸爛曹洪這混蛋。這裡交給我來……」
「恩……」龐德知道文聘說的在理————由於內關的關閘落下,鐵騎已經失去了衝鋒的空間。再呆在關裡。也只會礙手礙腳,不如全部交給步卒。
兩千餘鐵騎迅速地掉頭朝關外退去,騰出了空間。
「結陣。密集結陣……」
「盾兵格擋來箭,注意閃避投石!」
「弓箭兵齊射,給我壓制住關樓上的霹靂車和弩箭!」
文聘面目猙獰地厲聲狂吼,接連下達著命令:「喊話,讓那些被關在外面的敵軍盡快投降,滾出關去。不投降的,全部格殺!」
文聘地命令在一聲聲的呼喊中,迅速被傳遞了下去。殺進虎牢關內的荊揚兵逐漸地改變了先前的凌亂陣勢,彼此策應著組成了簡單的戰陣。
幾隊弓箭兵列成射擊陣型後,動作整齊引弦開弓。朝關樓方向開始了拋射……
「呃~!」
「啊~!」
連續的慘叫聲中,數十名曹兵中箭倒地。這些人多半是弓箭手和投石兵,防護能力極差。
敵軍這麼快就做出調整,令王基頗感詫異。但他也迅速做出了反應,當即調了一批盾兵護衛在弓箭手和霹靂車的前方,同時下令準備滾油、鉛汁和火把。
一支狼牙以超出尋常箭矢許多的射程和速度,突如其來地扎向了王基的胸膛。還未待他回過神來,一柄大刀已經替他斬落了來箭。心有餘悸地望了一眼地上的斷箭後,王基這才抬頭看向自己地救命恩人。」……曹……曹將軍?!多謝曹將軍相救……」
沒等王基身體躬下來,曹洪已經一把將他拉了起來,不耐煩地說道:「都什麼時候了,謝什麼謝?你指揮得不錯,能擋住這些荊揚狗麼?」
王基稍一遲疑,還是低聲回道:「末將也只能說盡力了。如果得不到其他援軍,單靠關內地守軍,恐怕只能撐得了一時……」
放在今日以前,如果聽到王基說些話,曹洪很可能會劈頭一陣臭罵。但此刻,如果不是靠著王基的沉著冷靜,這一仗十之八九已經徹底失敗了,曹洪也不好責罵什麼,而且對方的分析也並沒有錯。
突然想到了什麼,王基急切地對曹洪說道:「曹將軍,請您速回洛陽,統調各郡縣兵馬前來增援虎牢關。這裡就交給末將和其他幾位將軍扼守酬」
「不必多說了,關在我在,關失我亡!」曹洪猛一擺手,神情決然地說道。為了拒敵於境外,曹洪集結了兩萬五千大軍固守虎牢關,連洛陽甚至只剩下了5、6000兵馬,司隸境內根本已經籌不出什麼援軍?曹洪知道王基這一提議地真實意圖,其實是想讓他先行撤離業已陷入困境的虎牢關……
面對敵方的武力迫降,被「拋棄」在內關下的3000餘曹軍一片茫然。從關閘落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陷入進退無門的窘境中。
戰?他們已經失去了戰鬥的勇氣和意志:降?主將曹洪就在關樓上,其往日的積威讓這些曹軍仍心有餘悸。事實上,直到現在,他們仍然抱著一絲希望,認為很可能下一刻曹洪就會開關讓他們進去。而且,關樓上的霹靂車和弓箭手也讓他們有所顧忌。
在戰與降之間,他們猶豫著。沒有人願意第一個出頭。
但,這一猶豫,卻最終斷送了他們地性命。
他們想等一等,文聘卻已經等不下去了————多拖一刻,就會有數十,乃至上百地荊揚兒郎葬身在飛石羽箭之下。
「殺~!全部格殺,一個不留!」文聘眼中冒火,憤怒地狂吼道。
「殺~!」無數人齊聲呼應。狂暴的喊殺聲直捲蒼穹。
荊揚兵們已經被投石箭襲打出了火氣,他們將這股邪火全部撒在了眼前這些猶豫不決的曹軍身上。憤怒的火焰,迅速將這3000餘曹軍吞噬了下去……
「不要殺,不要殺,願降,願降……」
遲疑不決的曹兵們膽寒了,恐懼了,他們不再猶豫,爭先恐後地拋下兵刃,蹲下身體。請求活命。
但機會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尋不來…
荊揚兵們毫不憐憫地將手中長槍刺入對手的胸膛裡,將刀鋒砍在對手的頭顱上。將弩箭射入對手地咽喉中……
熾熱的鮮血漫天飛舞,那場景,無比地妖艷,無比的恐怖……
終於知道活命機會已經失去,剩餘的人再想反抗,卻發現倖存的同伴已經寥寥……
「撞開關門,爬上關牆,殺~!」
「盾兵掩護,弓箭手上前,壓制住關上的曹狗。射死他們!」
文聘怒睜雙目,大刀高舉在手,厲聲高呼道。
百多名荊揚兵拋出飛鉤,鑿穩牆垣後,迅速向上攀爬起來。
另外一部人則將地上的死屍沿著牆跟堆壘起來,達到一定的高度後,搭著人梯,直接強行登關。
兩根巨大的撞木也開始對準封鎖道路地關閘,狠狠地撞擊。
關樓上地弓箭手和霹靂車無法近距離攻擊。但曹軍也並非無計可施。
「把油倒下去,全部倒下去!」
「木頭砸下去……只王基聲嘶力竭地厲吼道。滾燙的沸油不住自關樓上倒下,閃躲不及的荊揚兵在一瞬間就被燙得皮開肉綻,哀號連連,一個個倒載下去,在地上不停地滾動著。
巨大地擂木緊接而至,聲勢駭人地砸倒一片人。
隨即,許多火把從關上被丟下,頓時變成一片火海。一些身手敏捷的士兵連滾帶爬地拖著受傷的同伴躲開,但還有一些人被裹在裡面,猶如人形的火炬,痛苦地掙扎著,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熊熊的火海,成了一片隔絕帶,將關牆保護在其後。成千上萬的荊揚兵看著近在咫尺的關樓,除了弓箭手一撥又一撥地發射著羽箭外,其他人只能乾瞪眼。
關樓上的曹軍乘機將箭矢和石塊瘋狂地傾瀉下來……
「他娘的!」見到己方這麼多人馬居然被曹軍這點小伎倆給阻擋住,文聘怒不可遏地叱罵道。
掉轉頭,見一隊士卒扛著雲梯正朝這邊趕來,文聘跳下戰馬,扔掉大刀,急步迎過去。劈手搶過一把雲梯扛在肩上,右手又取過一面皮盾,文聘破開人群,大步流星地朝關牆衝過去。
親兵們察覺了文聘的意圖,想要阻攔卻根本攔不住,只能各持刀盾,緊緊跟隨護衛在他地身旁。
揮舞盾牌檔開無數羽箭,文聘來到火海前,扔飛雲梯,準確無誤地架上了關樓。
「跟老子一起衝!」踢起地上的一柄環首刀,銜在嘴中,文聘毫不畏懼地朝關樓上爬了上去。
「衝啊~!」稍微一楞神後,荊揚軍卒立時回過神來,前仆後繼地跟隨著文聘衝向關牆,那熊熊燃燒的火海在這一刻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這時,數架投石機已被荊揚軍卒抬進了關內,在距離內關牆三百步遠的地方架設了起來。
石彈被放上後,投石機開始了憤怒的咆哮……
「這混蛋……」親眼目睹了文聘的瘋狂舉動,曹洪既驚又怒,咬牙切齒,恨不得能將這個悍敵嚼成碎片。
正是因為文聘的瘋狂,使得整個荊揚軍都瘋狂了起來。
你可曾見過用身體撲火的悍卒?你可曾見過扛持撞木、以身蹈火海撞擊關閘的悍卒?你可曾被滾油燙傷後仍然沿著雲梯攀爬登關地悍卒?
你可曾見過臨死之前仍然拖著敵兵滾下關樓的悍卒……
這一切,就活生生地發生在眼前。
狹路相逢勇者勝。
王基無力地輕輕搖頭————此刻的廝殺,已經超出了兵法謀略的範疇,不能用常情來理會了。這一戰……沒有希望了!
面對這樣瘋狂的悍敵,曹軍士卒震驚了,動搖了,膽怯了……弓箭兵的的手在發軟,失去了準星,霹靂車被砍成了一堆碎木……
「文聘~!」
「曹洪~!」
兩頭憤怒的雄獅瘋狂地撕咬在了一起。
日漸西垂,餘暉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