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夏侯惇的詢問,劉曄先將適才在軍營內所聽到士卒們的談話大致地轉述了一遍。
「這幫混蛋,居然敢在軍中亂嚼舌根,散佈流言!」夏侯惇的第一反應是憤怒,但隨即意識到這並不是眼前的重點,「子揚,你所說的詭計究竟是什麼?」
見夏侯惇還沒能完全會意過來,劉曄只得繼續解釋道:「適才聽了士卒的談論後,曄忽然萌生一個想法——輜重隊的脫困恐怕並非偶然,很可能是關平的無當飛軍是故意而為……」
「什麼?」夏侯惇的獨眼睜得滾圓,盯望著劉曄,面上表情比先前更要疑惑。統軍作戰是夏侯惇之長,奇謀詭計卻是他的短處,也正因為如此,曹操才特地安排了劉曄來做他的謀主。不過,可惜的是,劉曄雖然智計不凡,但比起同樣身為關羽謀主的諸葛亮,卻顯得略遜一籌。往往要等到對手的計謀施展開來之後,劉曄才能察覺。
「輜重隊本有500士卒隨行護衛,再加上前去接應的朱靈部曲3000人,可以說護衛力量並不算薄弱。但這3500士卒最終能夠回營的,居然只有不到400人,其餘3000餘人恐怕是非死即潰,甚至可能連朱靈將軍都已遇難。」在夏侯惇疑惑的目光中,劉曄面色沉重地分析道,「孫校尉(孫禮)接應上輜重隊時。發現無當飛軍可能還有不下4000人。而他們總共也不過4、5000人,這說明什麼?說明關平擊潰我軍護糧軍,根本就沒有傷及筋骨,甚至可以說是相當輕鬆。
既然能夠如此輕鬆地擊潰3000餘護糧軍,關平為什麼不一舉將輜重隊擊破?他似乎就是專等孫校尉前去接應,目的就是……」
「利用輜重隊散佈流言?!!!」夏侯惇也不愚笨。被劉曄提點到這種程度,自然能夠反應過來。
劉曄動作凝滯地點了點頭:「繼而動搖我軍軍心。臨濟失陷,糧草無以補給,一旦這些消息散漏出去,我數萬將士軍心必亂。軍心若散,士氣必然狂瀉,還何以應對關羽的虎狼之師?
這一消息,若是由敵軍細作散佈,只當是意圖攪擾我方的流言。掀不起太大的風浪。但眼下,卻是由我軍士卒自己傳佈,而且還有輜重隊與護糧軍的慘重損失為證。如此一來,消息就已經算是坐實了。
恐怕不用幾時,大軍中就會傳得人盡皆知。」
夏侯惇的面色已變地鐵青,他知道劉曄的擔心是完全有道理的。難以想像。大軍已經變成什麼模樣了?
事實上,儘管曹軍的糧草極為短缺,但無論是夏侯惇,還是曹仁,對麾下將士透露的情況卻是——籌集的糧草還足以應付大軍近三月征戰之用。
有三個月時間,稍微節省一些,勉勉強強也能撐到今年的新糧收穫。知道這樣的「情況」,曹軍士卒並不十分擔心糧草問題。軍心也因此得以穩固。
知道真實情況的,只有為數不多地各部統軍將領,而他們也被嚴令謹守機密。
但眼前的突發事件,卻讓一切都被曝了光。接下來,夏侯惇所要操心的,不是如何應付關羽大軍的攻擊,而是怎麼先穩住軍心。
「以主力迎戰。吸引我軍注意,再從海路偷襲青州,斷我軍糧草中轉樞紐;以無當飛軍急襲輜重隊,而後故意縱放輜重隊入營,以散佈流言。動搖我軍軍心……」劉曄將近幾日敵軍的一系列舉動全部聯繫起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一個何其惡毒的連環詭計!諸葛亮這廝,居然……能夠將我方地反應全部推算出來……」
連環型的計策,效果是相當驚人的。但這樣的計策,一旦某個環節出現問題,就有可能全盤功虧一簣。這就要求設計之人不但要精心籌劃好每一步,更要能夠準確地推算出對手的反應。
劉曄一向自認智計出眾,此刻卻愕然發現自己居然完全落在了對手的設計之中,不甘之餘心中卻更顯驚悸。
事實上,諸葛亮的計策也並非完全的天衣無縫。如利用連遭襲擊、驚魂喪膽地輜重隊來散佈流言這一點,只要劉曄能夠有時間慎重思索一下,肯定能夠看透,但糧草的極度重要和時間的緊迫,卻剝奪了劉曄深思的機會。
「子揚,計將安出?」夏侯惇思索許久,還是將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劉曄。
劉曄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最好的辦法,就是撤回青州……」
從劉曄聽來的情況看,那條足以徹底動搖軍心的消息,恐怕已經傳遍了大半個軍營。
「轟∼∼!」夏侯惇猛起一拳,重重地砸在桌案上,激起巨大的聲響。
結實的柏木桌案,竟然被這一重拳轟砸得寸寸斷裂,案上的簡書、絹書隨著碎木跌落在地。
「踏踏踏……」七、八名親兵急刀槍在手,神情緊張地匆匆掀簾入帳。顯然,他們以為帳內發生了什麼不測之事。
看到變成一堆碎片的桌案,又見夏侯惇和劉曄面色沉重,一眾親兵還以為兩位大人發生了口角,自然不敢說什麼,只好楞立當場。
夏侯惇重重甩了甩手,幾名親兵如釋重負地退出了軍帳。
「君侯,斥候剛剛接獲少將軍地傳訊!」徐盛急步匆匆地走入帥帳。躬身朝關羽行了一禮後,興奮地說道。
「哦∼?」關羽蠶眉微揚,表情卻沒有太大變化,語調如常地說道,「傳書何在?」
徐盛沖帳外招呼了一聲,一名無當飛軍的士卒急步入帳。單膝下跪,從懷中掏出一封已被汗水浸濕地絹書,恭敬地高舉過頭。
徐盛取信呈遞給關羽。
「君侯,看來少將軍定然是成功了!」只從關羽眼裡流露出細微喜色中,諸葛亮已大致地推斷出了絹書中的內容。
「恩……」關羽輕點了點頭,隨手將絹書遞向諸葛亮。
展信迅速地瀏覽了一遍,諸葛亮微笑說道:「少將軍不但將夏侯惇的『最後,一批輜重隊安然護送到位,居然還陣斬了曹軍大將朱靈。此次若能擊潰夏侯惇,少將軍當居首功!」
諸葛亮特地對「最後」兩字加了重音。
雖然沒有誇讚什麼。但關羽的面上也浮現出些許欣慰之色。
笑容變得更加明和,諸葛亮輕歎說道:「看來跟夏侯惇決出勝負地日子要大大提前了。三天?五天?呵呵……」
夏侯惇的信使趕到曹仁軍中時,曹仁也正為剛剛發生的不順戰事而大為光火。
連續八、九日的強攻、計取,卻始終無法奈何魏延防守下的彭城,曹仁百般無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由彭城郡東進下邳郡。有汶水和微山湖為阻擋。除了彭城,另一個容易渡河的地點,就是彭城之南50餘里的郟縣。曹仁的計劃是,暫時放緩對彭城的進攻和對流民南遷地拖擾,集中徐晃的騎軍和近萬步卒,轉道郟縣渡越汶水,東進攻入下邳郡,藉以配合夏侯惇的大軍。夾擊關羽。
只要能夠擊潰關羽的大軍,揚州軍的北伐就只能就此中止。屆時,就算魏延再如何難纏,也只能乖乖地讓出彭城。
由於扼彭城東進要衝的緣故,郟縣城池地城牆比一般縣城要高聳堅固不少,但因為城池本身較小,防禦小股兵馬的進攻或許還綽綽有餘。但應付起大軍來,卻起不小太大的作用。
在曹仁看來,有徐晃近萬騎軍,再加上近萬步卒,攻克郟縣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徐晃的進攻卻遭遇了異常頑強的抵抗。
……
在曹仁大軍殺到之前,魏延就已判斷出郟縣的重要性。派出了討寇中郎將郝昭鎮守那裡。
面對徐晃的騎軍威懾,步軍強攻地連環攻勢,郝昭夷然不懼,以手中僅有的4000兵馬,與徐晃展開堅決的攻防戰。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郝昭愣是將徐晃拖到無計可施。
本以為最多半天就能解決的戰鬥,拖了兩天還看不到曙光,怎能不令曹仁惱怒氣極。
「居然連臨濟都丟了,這都打得什麼仗?」曹仁抄起一卷簡書,重重地砸在桌案上,面色鐵青地吼叫道。
發洩完怒火後,曹仁還是不得不皺眉苦思冥想起對策來——相比起來,夏侯惇的情況顯然更糟。
曹仁清楚,如果夏侯惇那裡出現了閃失,他自己這裡也勢必難以獨存,整個反攻計劃也將半道而折。
「傳令,讓徐晃立即領軍趕來彭城,給我封住魏延那混蛋。我要親自統領大軍去攻下郟縣!」做出了決定後,曹仁一拍桌案,沉聲下令道。
關平南下追擊曹軍輜重隊的同時,甘寧卻正率領麾下3000錦帆兵攻擊臨濟周邊城池。
青州的兵力已相當空虛,各縣根本無力抵擋甘寧,只得急遣快馬向冀、兗諸州求援。
青州腹地遭襲的消息,如燎原之火一般,迅速地在各州郡傳遞開來,直達許昌。
許昌,尚書檯
荀彧伏在桌案上,仔細查看著地圖,苦思著如何應對因臨濟之失及甘寧「攻城掠地」而引起的連鎖反應。
曹丕將期冀的目光投向荀彧:「青、兗兩州的人心已經飄搖不定,若不能設法將那一股敵軍逐出青州,情形堪憂。荀公,您可有妙計?」
「先將這消息傳到汝南!」荀彧直起身子,佈滿血絲的眼睛看向曹丕,「豫州地戰局不能再拖了。
荊、揚兩路敵軍,必須先退掉一路,否則大局扭轉不了。照現在情形來看,徐州那裡暫時恐怕指望不上了,只能看豫州了。
丞相如果不能盡快擊退張飛,談什麼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