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侯再生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 第一百四十二章(上)
    廳帳中燃著六支火把,火蛇鮮活地跳躍著,將帳內照得一片通明。火焰在吞噬火把上的松油時,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

    其他人離開之後,帳內只剩下我和馬岱兩個人。

    我沖馬岱擺擺手,隨性地說道:「仲華,先坐下來吧!」

    馬岱坐了下來,隨即略感疑惑地詢問道:「將軍,有什麼事情吩咐麼?」

    「沒什麼事情要吩咐……」笑了笑,我將目光凝住在他身上,「只是想向你道聲感激!」

    「感激?」馬岱更覺愕然地說道,「末將有什麼值得感激?」

    「今天如果不是有仲華,跟韓遂這一戰大軍不會這麼輕易脫身……」我搖了搖頭。

    馬岱一愣,片刻後領會了我話中的意思,但他沒有流露出欣喜的表情,頭顱微垂,反而顯得有些黯然:「將軍,其實岱今日看到韓遂時,真得很想衝過去,一槍刺死他,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用他的頭顱祭奠我馬家一百三十餘口的在天之靈。

    當時,韓老狗不住地拿話來激我,甚至馬家死去的人的都不放過,我當時真恨不得能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默默地聽著馬岱充滿恨意的敘述,我能感受到他當時的憤怒。

    人死為大!為了耍弄陰謀詭計,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韓遂這廝的品行絕對不能僅僅用「低劣」二字來形容。換做任何一個人,面對這種情況,都不可能不憤怒。

    而性格中並不缺乏衝動因子的馬岱,居然能夠生生地壓制住怒火,沒有被韓遂激惹成功,就顯得更加難能可貴。

    「心裡滿是怒火時,不知為何,反而突然冷靜了下來。想通了韓遂如此這般,不過是想激怒岱,令岱在衝動之下,率軍衝上去跟他硬拚!這肯定是他所希望的……」馬岱垂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拳頭甚至還在微微顫動,顯然是在克制情緒的波動,「當年大哥離世之前,曾特地吩咐過岱兩件事情

    無論如何一定要殺了韓遂和曹操,為我馬家上上下下一血深仇。不是他們兩個狗賊勾結。我馬家不會遭此滅門厄運,殺了他們,是最為要緊的事情!」

    頓了頓,馬岱做了次深呼吸,繼續道:「而大哥交代的另一件事。就是讓岱和休弟、鐵弟好好地活下去,不要絕了馬家的香火。

    今日,如果岱一時衝動,當真率軍衝過去,大哥留下地最後一點鐵騎,和休弟、鐵弟、令明他們。全部都得葬送在韓老狗的手裡。而且,岱萬一魯莽行事,也會壞了將軍的迎敵大計……

    這些事情,似乎是突然想起來的。連岱自己都感到奇怪,大概是大哥在提點我,防止我做下彌天大錯!」

    說完這些,馬岱頭顱仰起,兩眼微閉了起來。

    沉默了許久後。我緩緩起身走到馬岱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說道:「仲華,做得好。馬老軍主和孟起他們,也會很高興你能如此……」

    馬岱確實成熟了!一直以來,他和馬休、馬鐵他們都有著令人擔憂的衝動,這種衝動很可能將他們自己帶上危險之途。虧得有龐德在旁輔佐,才能每每在關鍵時刻勸阻住馬岱兄弟的意氣用事。

    但現在,馬岱終於脫胎換骨——去掉了虛浮,代之以沉穩。他,已經可以成為一名合格的統帥。

    「將軍,您有沒有把握將韓遂困在中原?」馬岱抬頭看向我,輕聲問道。

    「怎麼了?」看出馬岱似乎還有話要說,我略感疑惑地回道。

    「先前,岱特意找梁興問了些事情……」馬岱沒有直接回道,「韓老狗這次南下協助曹賊抵抗我軍,總共動用了三萬騎軍。除這三萬騎之外,西涼留守的軍力大概還有不到一萬騎軍和幾萬步卒。而負責鎮守西涼地,就是韓遂的二兒子韓肅,他沒有什麼大能耐,而且貪名好利……」

    聽著馬岱敘述著西涼的情況,我逐漸地把握到了什麼,詫異地說道:「仲華,你是想回西涼?」

    「是的!」馬岱點點頭,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但他仍怕我誤會地解釋道,「將軍,末將並不是想脫離主公,只是看韓遂不在西涼,突然想到……」

    拍拍馬岱的肩,我微笑著點了點頭,相當肯定地說道:「仲華,不用說了,我相信你!說說你的想法,看是否可行……」

    馬岱看著我的眼睛,見我沒有惱怒,沒有敷衍,反而似乎很重視的模樣,又驚又喜地點頭說道:「將軍應該知道,我馬家自先祖文淵公起(西漢伏波將軍馬援)世居西涼,蔓延數十代,算得是頗有人脈根基。此外,也是始自文淵公,我馬家歷代都與西羌諸族多有往來,其中更與數族關係莫逆,而伯父和家兄甚至還有羌人血脈……

    韓遂雖然能滅馬家一門一百三十口,但卻無法扼消我馬家在西涼的人脈名望。岱是想,乘著韓遂精銳大出的機會,潛回西涼,聯繫伯父故知和羌族各部,一舉奪回西涼,釜底抽薪,徹底斷了韓老狗的退路。

    如此一來,一者可以減輕君侯和將軍北伐的阻力,更可以從西涼直接威脅曹操的側後翼,令其首尾難顧……」

    一邊思索著,我緩緩點了點頭,接口問道:「如果我准許,你準備帶多少人回去?」

    「要回西涼,而且不能驚動韓老狗和曹賊。人肯定不能多……」馬岱沉吟著說道,「末將準備就帶鐵弟,再加上幾名親衛。鐵弟與羌族白狼部魁雷大首領的女兒有婚約,魁雷跟伯父關係一向很好。帶上鐵弟,說不定能起上大作用。

    末將離開後,有令明和休弟,掌控鐵騎應該不成問題。」

    「仲華,你知不知道這條計劃地風險性……」看著馬岱期待的眼神。我不得不給他「潑」些冷水,「憑幾個人要從汝南趕回西涼,難度本就不小,而且還不能被曹操、韓遂所察覺。該怎樣走,走哪條路,想好沒有?

    再者,就算平安到達西涼,又能有多少人願意協助於你。

    你只帶幾個人,萬一聯絡之人心生歹意。你待如何?萬一聯絡還未成功,就被韓肅發覺,並起兵來攻,你又待如何?

    此外……」

    面對我拋出的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馬岱起先還能回答幾句。到後來則完全地沉默了,頭顱慢慢垂下。

    我並不是想故意為難馬岱,又或是對他心存懷疑。多年相處下來,我對馬岱的為人還是有較深瞭解地——他並不是一個兩面三刀,野心勃勃的人。相反,他直率、有擔當……

    只是他的這個想法。的確有很大的危險係數。只要某個環節出現差錯,計劃就可能失敗,到時能夠損失的,也就只有馬岱他們的性命。

    「等見著士元和仲達後。再跟他們一起合計合計……」

    聽了這話,馬岱又抬起頭來,流露出絲絲希冀之色。

    徐州,彭城郡泗縣

    大地的顫慄、呻吟中,無數曹軍騎兵呼嘯而來。捲起了漫天的煙塵,直衝九霄。連天空中的太陽也似乎變得模糊起來。

    驚恐萬方的流民哭著喊著四散奔逃,連自己的家人都顧不得,許多老人、孩子被沖擠得東倒西歪,有人甚至當場就被踐踏而死。

    與父母失散的孩童,楞立在人流中,如風中之葉,無助地哭泣著。

    騎軍瞬間而至,這些騎兵沒有刻意地衝撞踐踏流民,但同樣也沒有做意識地閃避。

    一名悲慼哭喊的男童,無意識地迎到了騎兵洪流,只一霎那就被無情地吞沒。待洪流過後,活生生的人已經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

    遭此厄運的,並不是一個兩個……

    就在洪流即將衝至的時候,劉軍的士卒險險地關閉了城門,將曹軍騎兵拒之於城外。

    急切的喝令聲中,城頭的守卒拚命地向城下傾瀉著箭矢。

    見沒有能夠突襲得手,曹軍騎兵也沒有多做逗留,迅速地馳離了城下,隨即又兵分兩路——主力騎軍繼續去突襲其他城池,另有一部騎軍則留下負責將四散奔逃的流民百姓驅趕向泗縣城池。

    彭城小沛縣,大隊曹軍兵不血刃地奪下這座被棄守的小城。

    無數曹軍自青州南下,迅速進入琅琊郡,兵鋒直指下邳、東海兩郡。

    短短地幾日之內,平靜的近乎反常的徐州戰場,徹底地爆發了。

    征東將軍夏侯惇和征南將軍曹仁,調集近十萬大軍從兗、青兩州方向,對已被關羽攻佔大半的徐州展開了全面反攻。

    戰爭地陰雲,一剎那就將徐州大地死死籠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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