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十一月三十日,午未之交
天色一片灰蒙,強勁的西北寒風「呼嚕呼嚕」地低吼著,宛如猛獸悄悄地逼近獵物時,對血肉的渴望而激起的沉重喉音
道旁枯黃的野草,隨著寒風瑟瑟發抖,無力地搖動著瘦弱無助的身體,一會兒膽戰心驚地伏倒在地,一會兒怯生生地弓著脊背點頭哈腰。
一支三萬餘的人軍隊冒著刺骨寒風,朝南面方向急進。
「將軍,曹軍追上來了。斥候剛剛回報,他們已越過剡縣,距離我軍大約萬里,領軍之人似乎是曹仁!」朱桓策馬來到我身旁,語氣急促地稟報道。
「不愧是曹子孝,這麼快就追上來了!」我勒住戰馬,回首朝北面看了看。
「看來那『金蟬脫殼,的計策,還是起到了作用……」龐統也停下了坐騎,緊裹身上的裘袍。
「嗯!」我點了點頭,腦中卻想到另一件事,「不知曹操有沒有親自過來?」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追擊的決定,而且還迅速迫近我軍,基本已可說明曹軍的確被我軍突然後撤的舉動,以及在軍營中所留下的那一番佈置所欺騙。他們肯定是認為,我軍是因後路被截而不得不倉皇撤退。
但儘管如此,眼下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如果僅是曹仁統軍,由「龍鳳」二人共同籌劃的這條計策被識破的可能性很小;但如若曹操本人也在,那情況就不同了。無論是曹操,還是他麾下的郭嘉、荀彧、賈詡、荀攸等一眾謀士,都不是好惹的善茬,稍不留神,計劃就有可能功虧一簣。甚至陷入危險境地。
「將軍放心,只要能夠截住張合的信使,斷了消息,即便是曹操親至。也不可能那般輕易地識破我軍的計劃!」龐統知道我心中所想,咧開被寒風吹得略呈紫色地嘴唇,笑了笑說道。
我沉思片刻,對朱桓交代道:「休穆,照事先安排。將準備好的器械輜重丟掉一些!」
「諾!」朱桓應聲策馬離去。
「傳令全軍,加速行進!」將手一揮,我沉聲喝令道。
大軍越過呂縣後,風騎斥候傳來消息——張益成功地擊殺了一名曹軍信使,並截獲張合親呈曹操的書信一封。
覽畢書信後,我將絹書遞給一旁的龐統。
信上地內容跟我的猜測基本相似——張合只是將自己奔襲淮陰不成,反遭半路伏擊的情況較為詳細地做了一番描述。
張合知道。在信中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麼進一步的分析。只要將情況如實反映上去。曹操自己就會分析出前因後果。
「將軍,張合一定派出了不止一個信使……」龐統很快將絹書上內容看完,眼睛略轉後,抬頭對我說道,「這封絹書的筆跡雋秀清逸。絲毫沒有金鐵殺伐之氣,絕對不是由張合親書。而照道理講,如此重要地軍情,張合不應假手他人書寫。如今張合尋人代筆,最大的可能便是他需要多抄錄幾份,分派幾批快馬送出。」
軍情緊急而重要,為保險起見,張合多派幾批信使傳遞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從張都尉攔截的區域來看,不大可能另有信使能夠脫逃過去。這樣看來,君侯那邊一定也進行了攔截。不過漏了一個。恰好又給張都尉最後截住了!」將絹書回遞給我,龐統繼續分析道,「將軍,依統之見,可以讓張都尉他們回來了。能攔住的,一定已經攔住;攔不住的,十之八九也已過去。再留在那裡也是徒勞無益,反而可能暴露我軍意圖。」
「恩……」我點了點頭……
一路上不斷遺落的器械輜重,如同血氣一般吸引著貪食的「鯊魚」。在曹仁地催促下,五萬多曹軍一路緊趕慢趕,死死尾隨在我軍之後,並總是試圖縮近兩軍之間地距離。「幸好」,輕裝行進的我軍速度並不遜色於曹軍。
但拋棄的糧草輜重,卻也讓我有些心痛。
這些糧草,大約可供三萬大軍一月所用,但為了釣曹軍上鉤,不得不忍痛拋了出來。正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不付出這沉重的代價,就無法博得曹軍的信任。
曹仁也並非戰場上地「初哥」,而且他又在我手上栽過一個沉重的跟頭。曾經的教訓,讓他變得愈發謹慎。為摸清我軍究竟是真退還是假撤,曹仁接連派出十幾騎斥候緊追在我軍身後。
料到曹仁可能會有此舉動,我早命大軍後隊擺出一副倉皇落拓的架勢。而且,未待曹軍斥候做更為細緻深入的探查,我便命風騎兵驅逐可這批不速之客。
隨著張益的返回,第一屯的風騎兵們再不給曹軍斥候以任何的可「探」之機。
殘陽西垂,寒風更勁。
時至申酉,我軍終於進到了淮陰縣境內。
連續六個時辰的行軍,對軍士是一個極大的考驗。由於曹軍急追猛趕趕,我軍必須營造出倉皇撤退地架勢,一路上幾乎沒有做任何停留,連就食都是行軍的過程中完成的。
六個時辰一百二十里,絕對可稱得是強行軍了。所幸的是,這三萬多士卒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都勉強支撐了下來。
而此刻,曹軍與我軍的距離已迫近至20里左右。由此,也不得不讓我驚歎這支曹軍的精悍——同樣的連續行軍6個時辰,居然還能把距離迫近!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如此大強度的行軍下,曹軍十之八九也已到強弩之末,不過是「宜將剩勇追窮寇」的心態在支撐著他們而已。
進入淮陰。這場「我逃他趕」地追逐戲碼也該到收尾的時候了。
挖下深壕擒虎豹撒下誘餌釣金鰲!
就在作戰計劃行將「收官」的關鍵時刻,龐統竟然病倒了。
天寒地凍,北風淒厲,尋常人家早已躲入家中。自幼生在荊州。龐統對如此嚴寒顯然有些不適應,加上連續數個時辰冒寒策馬騎行造成成的身、心疲憊,讓體質並不非常強壯地他遭遇了風寒入侵。
一輛原本用來擺放沙盤、地圖的馬車內,龐統仰天而臥。車底鋪放著數層皮裘,龐統身上也蓋著數層棉被。
我探手在龐統的額頭上輕輕觸碰了片刻。眉宇不自禁地深蹙了起來。
燙的相當厲害!
雖然軍中大夫已經做了診治,但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三、五天內恐怕是無法恢復了。
偏偏在這最為關鍵的時刻……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對車內的一名親兵輕聲說了幾句話,讓他照顧好龐統。
「將軍,關郎將到了!」
剛下車,就見徐盛策馬馳了過來。在他身後跟隨著關平。
「三叔!」關平跳下馬。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禮。
「定國,二哥那邊準備得如何了?」我點點頭,也不寒暄多少,直接切入正題。幾月前,關平就已歸到了二哥麾下。此次攻伐徐州他也率無當飛軍,跟隨二哥一起出征。
「父親和雲叔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行事」
「好!」
半盞茶的工夫後,關平攜乘載龐統的馬車南返。
大戰即將爆發,目前看似一切皆在我軍掌握之中,但戰場上瞬息萬變,隨時可能發生意外。一旦真正交戰起來,即便是我也無法確保龐統的安全。最保險的辦法,還是讓他先撤離。
小半個時辰後,天色盡暗。一彎細長的勾月懸掛在夜空之中。寥落地星辰暗淡無光。
西北風竟似變得更大了些,寒意更濃。
繼續前行了約3里路,到了一處名為七里坡地地方,大戰終於爆發。從東、西、南三面湧出的大批敵軍,對我軍發起了疾風驟雨般的狂攻。
在我的呼喝指揮下,陳到、李嚴、徐盛、陳武、朱桓等人率部拚死抵抗。
鼓角齊鳴,殺聲震天。無數的火把將漆黑地夜空宛如白晝。
火光下,刀光劍影,晃花人眼。
「嗚∼∼嗚∼∼!」
激戰正酣之際,雄渾悠長的號角聲突然從北面方向響起。隨即便見一條長長的火龍迅速朝戰場方向趕來。
「敵軍已被截住,破賊就在此時!」曹仁高舉手中長刀,厲聲狂吼道,「殺!」
「殺!」護軍將軍曹禺狂吼一聲後,一馬當先向混亂的戰場衝去。
「殺!」數萬曹軍抖擻精神,將身、心的疲憊暫時拋到一邊,齊聲狂呼。
在曹仁身旁不遠處,臧霸眉頭微皺,似乎隱覺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什麼原因。
勢如狂潮的曹軍迅速向戰場逼近過去。
500步!
400步!
300步!
近到200步左右時,衝在最前的曹禺突然發現戰場上出現異變
原本激戰連連的兩支兵馬,居然停下了彼此間的廝殺,並一起朝曹軍迎了上來。
曹禺看得很真切,迎上來的兵馬中,有人身著劉備軍衣甲,有人身著曹軍衣甲。乍看之下,竟似是曹、劉兩方聯軍。
不但曹禺疑惑萬分,其他曹軍將士也是如此,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就在此時,曹軍左右兩面突然響起了沉悶地馬蹄聲。馬蹄聲中,還隱隱透出一些異樣的曲調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那隱藏其中的異樣曲調也變得清晰起來。左面是節奏奇特的牛角戰號,右邊卻是蒼涼淒勁的羌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