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晌後,馬超收斂了笑聲,看了看對面的二哥,忽地又將目光掃向我這邊,舉止看起來讓人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關羽、張飛……我輸了!」馬超突然開口道,語速很慢,語調非常蒼涼,「我會履行諾言,希望你們也不要食言……」
「關某兄弟頂天立地,豈會做那無信無義之事?」二哥輕捋頷下長髯,冷聲回道。
「好,好,好!」聽到二哥肯定的回答後,馬超連說了三聲「好」,隨後目視西北方向,擊掌長歌道,「涼州生男兒,沙場自爭鋒;百戰染征衣,屍骨曝於野……」
充滿羌地意味的洪亮歌聲在戰場上不住地迴盪,久久不息……「將軍,快快上前攔住馬超……」
不遠處隨我一同觀戰的龐統突然策馬馳了過來,語出驚人地對我喊道,「他要自盡!」
「什麼?」我一陣愕然,先轉頭看向龐統,隨後又迅速將目光轉回到馬超身上。就在這時,馬超突然抽出懸掛在馬側的配劍,手腕一轉,銳利的劍鋒在迅速在他自己的頸脖上拭過。由於馬超的動作極快,很多人根本就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將手中配劍隨意地扔落地面,馬超抬頭仰望著天空。忽地,一團血霧從其頸脖處激噴而出。在夕陽的映襯下,血霧顯得那麼妖艷淒美……雙方觀戰的將士完全楞住了,齊將目光集中在馬超身上。
「生於沙場。死於沙場,才……是……我馬超……的……宿命啊!」就保持著仰天而望的姿勢,馬超地身體緩緩地……緩緩地自馬背上滑落。
「啪嗒!」一聲,那曾經令人生畏不已的雄壯身軀,終跌落在了冰冷的泥土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馬超為什麼竟然會自殺?他到底死了沒有?……帶著無數的疑惑,我跳下大車,飛身躍上烏錐,朝馬超伏身之處疾馳過去。一百多步的距離。在烏錐的腳下也就眨眼的工夫而已。
但有一人已先於我到達,就是二哥。二哥已經翻下赤兔,低身蹲下,伸出右手兩指在馬超仁中處微微探尋著。我下馬後。蹲身直接拉起馬超的左手,以右手三指搭在其手腕處。察看著脈搏。小半晌後,我和二哥同時抬頭。對視了一眼,隨即一齊搖了搖頭。脈搏已極其微弱,下一刻就很有可能完全停下。雖然不知二哥探出地結果如何,但十之八九已經鼻息全無……馬超這一劍,下手地部位和力道都「恰在好處」,將主動脈和喉氣管完全地切斷了,即使這時代最富感名的神醫華佗在此,也只是徒呼奈何。一起站起身,我和二哥的眼中都不自禁地浮現出一絲異色——馬超這突如其來的自刎,實在讓人太吃驚。難道就是因為單挑輸給了二哥?似乎有些說不通!先前江陵之戰時,馬超也曾敗給我一陣,當時也沒見其要尋死覓活地。而且,據已知情報來看,馬超也不是那種「氣量」狹小之人,還不至說達到一失敗「便自覺無顏苟活於世,惟有一死以洗刷恥辱」程度。這其中莫非另有什麼內情?我實在有些想不通……此時,信陵南城門突然被打開,十數騎從城中飛馳而出,逕直朝我和二哥這邊疾衝過來。惟恐敵軍會對我們不利,關平急招呼了我的18騎親衛,亦飛馳趕奔了過來。由於距離地差別,關平等人先行趕到。在關平的指揮下,18騎親衛成環形狀,將我和二哥護衛在中間。
「定國……」
我對關平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到一旁。雖然我和二哥都是徒步,而且手無兵刃,但憑對方這區區地十餘騎,根本動不了我二人分毫。不多時,那十餘騎已馳至我們跟前,為首的幾人都跟馬超有幾分肖像,估計都是馬超的兄弟。
「撲通!」「撲通!」十數人一齊從馬上翻下,緊幾步趕到馬超的屍體前,接二連三地撲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大哥……」
十多個糾糾男兒如三歲孩童一般,哭得無比淒涼、揪心。最當先的三人更是緊緊抱著馬超的屍體,哭得幾乎昏厥過去。此時此刻,我和二哥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靜靜地觀望著一—勸慰,以我們的身份,非常的不適宜;催促他們履行約定投降,則顯得太過不近人情……在這樣尷尬的情形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看了看二哥,準備先回營,留給這些人一個收屍和平復心情的機會。至於收降的事務,看來只能先放一放了!然而,就在此刻,當先的那三人中,年紀看起來最大的那個突然起身,抓住馬超的兩隻手臂,稍一發力,將屍體馱在了自己的背上,而後強忍悲痛,表情漠然地對我和二哥說道:「我馬家男兒說話一定算話!如你們所願,大哥死了。一個時辰後,我們就開城投降!」
說罷,那人背著馬超的屍體,也不上馬,一步一步地朝城門走去。尚未冷卻凝固的血液不住自馬超喉部溢出,滑過那人身上的鐵甲,緩緩地滴落在地面,一滴又一滴……另外十多人也相繼起身,看也不看我和二哥這邊,跟隨著背負馬超屍體的那人,步履緩慢而沉滯……大約盞茶的工夫,那十餘人才回到了信陵城中。更為響亮的哭聲忽地自城裡響起,聽起來,至少有2、3000人。城門也不關閉,就那樣敝開著……「算是個人物,可惜了!」二哥凝望著信陵城,說了句有些莫名的話。
但我知道,適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從兩人的激戰到馬超自刎,再到馬家兄弟哭亡,已讓二哥改變了些對馬超的看法,甚至對馬超的死有些感到遺憾!「恩……」
我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此刻我的心情也是複雜異常—蜀漢「五虎上將」無法齊聚的遺憾;對馬超出人意料自刎的不解;還有就是對那位馬族中人所說那句話的疑惑……「如你們所願,大哥死了!」他為什麼會說這句話?這裡面有太多的迷團!「三弟,先回營吧!」二哥收回了視線,轉頭對我說道。
「嗯!」
分別跨上了赤兔和烏騅,我和二哥朝南面飛馳而去,關平和18騎親衛緊隨其後。晚風揚起滿天的沙塵,與極西的一片朱赤霞交相映著,顯得那樣的淒涼孤寂。適才還那般「熱鬧」的戰場,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只餘有十幾匹無主的戰馬孤零零地呆在那裡,間或發出一聲淒涼的哀嘶……回到營中後,我吩咐關平等人繼續保持對城中敵軍的警惕,同時將諸葛亮和龐統二人請入帥帳中議事。二哥端坐主位,輕捋長髯,目光若有所思。
「士元,你適才何以得知馬超要自刎?」我首先開口向龐統詢問道。
「適才馬超對君侯和將軍所說的話,與他那番長歌,頗似死前的遺言。恰好孔明的想法跟統一樣……」
龐統似乎也有些許遺憾。
「你們可覺得馬超之死有些奇怪?」我將那句「如你們所願,大哥死了!」的話告訴了諸葛亮和龐統二人,隨即疑惑地詢問道。
適才說這句話時,那人的聲音並不很大,以諸葛亮、龐統這二位不通武藝的人肯定是聽不到的。兩人略一思索後,皆點了點頭。
「馬超並非沒有敗過,且又身負血仇,以他的品性,不應當會如此輕生……」
龐統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談地分析了起來。龐統的分析,比我所想的要全面的多。從多個方面看來,馬超都不應當選擇自刎的這條路!「恐怕問題的關鍵,出在法正身上……」
諸葛亮語出驚人地說道。
「法正?」我和二人同時眼中一亮,思索了片刻後,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了關平的聲音:「父親,三叔!敵軍出城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