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侯再生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 第四十章(上)
    「張飛想讓我死?!!!」

    大廳中,狂暴的咆哮餘音未裊,門板和窗頁竟似在微微顫動著。馬超雙目赤紅,充滿瘋狂殺戮意味的森寒氣息從其魁偉異常的身體裡散溢出來,死死地罩住面前的法正。儘管法正竭力忍耐著這使人窒息的壓迫性氣息,其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劇顫了一下。

    但很快,法正還是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與馬超對視起來。若目光能夠吞噬人,法正敢肯定自己現在已經屍骨無存。非但馬超,連馬岱、馬休等人也在以最凌厲的目光怒視著法正,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咬牙忍耐,而且不能露出半點驚恐之色。就在這種度日如年的痛苦感覺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法正忽然感覺籠罩自己全身的凌厲氣息在逐漸散去。

    「說,到底怎麼回事?」馬超勉強壓下了怒火,厲聲對法正喝問道,「將張飛的話給我一五一十地照實說來!」馬超實在想不通,對方既然有意勸降,為什麼竟會要自己死?似自己這樣一個絕頂的戰將,無論要投奔誰,對方還不應該倒屐相迎?馬超認為必定是法正傳話有誤。無聲地鬆了口氣,法正只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笑了笑,他和聲回道:「軍主您適才說的不錯!張飛將軍應允為您復仇的唯一條件,就是希望您能夠自行了卻性命!」

    「張飛為什麼要我死?」馬超眼中厲芒不住閃動,語帶無比寒意地說道,「他是不是懼怕了我馬超,想要以此齷齪手段逼死我?」

    「軍主當真這樣想麼?」法正看了看馬超,平靜地說道。

    「那他到底什麼意思?」馬超狀似瘋狂地怒吼道。

    「想那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更據八州之力,可稱猖獗。然而,曹操實力再如強盛,也無法奈何劉皇叔,軍主可知其中原因?」法正沒有直接回應馬超,卻反問了一個問題,而後不待馬超回答,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劉皇叔所憑借的只有一樣。就是——『仁』。自平定黃巾叛亂起,劉皇叔外禦寇難,內豐財施,士之下者。必與同席而坐,同簋而食。無所簡擇,於是眾多歸焉。」

    頓了頓。法正繼續說道:「先人曾言,凡欲成大事者,必據天時、地利、人和。這三者中,得其一,可成一方雄主;若得其二、三,則可問鼎天下。劉皇叔以仁立身,最得民望,佔據人和;前番又得江東富庶之地,且以長江天塹橫阻南北,又得地利。比之劉皇叔,曹操只得天時而已,其高下一目瞭然。故而,法某以為,當今天下能誅除國賊曹操者,惟有劉皇叔一人。」

    馬超面色陰沉非常,耐著性子聽法正說完這一通「廢話」,不豫地喝問道:「這又怎樣?」

    法正面色一整,懇切地說道,「張飛將軍曾言,他對軍主的勇武和治軍才能欣賞不已,但對軍主為人處事之道卻頗多詬病。單就章陵堅壁清野、置數十萬百姓於死地一事,張將軍就道難以容忍軍主之所為。如若接納軍主,劉皇叔仁德之名必然喪盡。而一旦失去人和,劉皇叔與曹操抗衡的最大本錢也就隨之喪失……」

    講到這裡,法正的意思已很明確:馬超想要為馬騰和馬家上上下下百餘口復仇,就必須借助劉備;而劉備能夠抗衡曹操、乃至日後擊滅曹操,所依仗地就是就是仁德;恰恰你馬超的所作所為,非但談不上仁德,簡直可用殘暴來形容。總而言之,便是一句話——你馬超要想復仇,就必須先送上你的性命作為籌碼。

    「哈哈哈……」

    馬超也不是懸蠢的人,自然聽得出法正話中意思。縱聲狂笑著,馬超手指法正,譏諷說道:「法正,你很好,果然是一心為我謀劃的大大忠良!」說這話時,馬超眼中的紅赤更盛,正是其殺人的前兆。

    「哎……!」法正忽然長歎一聲,悵然說道,「軍主若認為法某心懷異念,法某這便跳入油鍋之中!」

    「難道你沒有心存異念嗎?」馬超咬牙切齒地說道,「處心積慮地想讓我死,不正遂你和張飛狗頭的齷齪念頭?」

    「大哥,這混蛋肯定已經叛敵了,宰了他!」馬岱恨恨地接口說道。

    「宰了他!」馬休、馬鐵等人個個義憤填膺,附和著馬岱。法正走到廳內一名士兵地身前,指著其手中地環首刀說道:「可歎老軍主一世英雄,被人陰謀殘害而死,如此血仇卻終不得報矣。法某首級在此,軍主和諸位將軍盡可來取!」

    「哈哈……法正,你娘的真會狡辯!」馬超也不顧自己的身份,厲聲唾罵道,「如果我馬超死了,還靠誰來為我爹報仇?」

    法正搖了搖頭,輕聲歎息道:「信陵城外有六萬大軍,還另有近四萬荊南大軍正朝這邊趕來。軍主和諸位將軍或許也看到了,張飛將軍正在命軍卒挖設壕塹,此舉出於何種目的,也不用法某多說了。以信陵如此孱弱地城防,又能抵擋幾次攻城?」

    舉目無懼無畏地直視馬超,法正誠懇地說道:「請恕法某直言,自軍主踏入信陵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斷了自己地所有後路。以軍主的神威無敵,或許能夠突破重圍、殺出一條血路,但軍主麾下地將士也有這等能耐麼?失去了手中的軍力,軍主以何復仇?另投他處?而今除了益州劉璋和漢中張魯,軍主還有何處可投?且不說劉璋、張魯有無實力助軍主復仇,這兩家一定會收容軍主麼?」

    法正的這番話如當頭的一盆冷水,將馬超心中的躁動狂怒慢慢澆熄。以馬超征戰十數年的經歷,如何不知眼前局勢的嚴峻。事實上,法正有些話說的還是比較客氣的。見馬超冷靜了下來,法正乘熱打鐵說道:「或許軍主和諸位將軍會認為法某大逆不道,但法某還是冒死一言——如若拒絕張飛將軍的提議,則軍主此生復仇無望,更有甚者會使馬氏一族斷絕於此:如若應允這一提議,則是以軍主一命,換取全軍將士性命,和為老軍主復仇的良機!孰取孰捨,全憑軍主自斷。軍主若仍以為法某是虛妄胡言,法某一顆人頭再此,盡可取去!」

    言罷,法正閉嘴再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馬超。見馬超面帶猶豫之色,馬岱急忙出聲阻止道:「大哥,休要聽這叛賊胡言。現在馬家只剩下這幾個人,我們兄弟死也要死在一起。讓小弟先斬了法正,再跟張飛那混蛋決一死戰。」

    「馬家子弟沒有孬種,想讓我們出賣大哥來換自己脫身,做夢!」馬鐵面色激憤,抽出身側配劍,做勢便要砍向法正,「我來斬了這個無恥的叛賊!」

    法正毫不懼色,平靜地觀望著馬岱、馬鐵等人,彷彿他們所要斬殺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馬鐵一把揪住法正衣襟,英俊的面龐上滿是猙獰之色,右手中的配劍便要刺下。

    「都給我住手,退下去……」

    陷入沉思中的馬超忽然開口,語中不再有半分傲氣和暴怒,反而顯得很疲憊。馬岱等人看了看馬超,只得惺惺作罷。

    「法正!」馬超似完全平復了下來,失去了往日犀利鋒芒的鷹隼眼眸靜靜看著法正,聲音略顯嘶啞地說道,「以我一條命,當真能換取仲華(馬岱)他們的性命,和為我爹他們復仇的機會?」

    「軍主可曾聽說皇叔兄弟有過違背誓諾之事?」法正淡淡回道。

    「歸降後,你敢擔保張飛他們不會為難仲華他們?」馬超自顧自地繼續問道。

    「聽聞軍主前幾日曾在上庸遭遇過皇叔麾下的橫野將軍李通,此人以前似乎就是曹操麾下重將,曾任壽春太守一職!」

    法正沒有講什麼承諾,只是簡單地舉了一個例子。馬超點點頭,身體斜斜地靠坐在座位上,雙目緩緩閉起,再也不說什麼。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馬超身上,廳中一片寂靜,只聽得呼吸聲音。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馬超忽地睜開眼睛,異常複雜的情緒在其眼中浮現——悵然、遺憾、決絕……「法正,去跟張飛說……」

    馬超音線疲頹地說道,「他的條件,我答應了……」

    「大哥,不能答應啊……」

    馬岱立時就急了,不顧一切地說道。

    「還當我是大哥麼?」馬超抬抬手,一句話就讓眾人安靜了下來。

    「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馬超表情漠然,沉聲說道,「我馬超生在戰場上,死也要死在戰場上。跟張飛說,上次輸給他,我很不服,希望能再跟他戰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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