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陸遜出現在贛縣城頭的那一刻起,孫翊一行眾人的命運便已被決定了。
比起士氣低靡、疲勞不堪的孫翊殘軍,陸遜麾下的軍力非但人數佔優,更兼以逸待勞,更要命的是以有心算無備。當陸遜指揮隱藏在城中的兵馬露出銳利獠牙之時,許多孫軍士卒從心理上便崩潰了,根本無力進行抵抗。
開啟城門後,全琮領軍對孫翊殘軍發起迅猛攻擊,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敵擊潰。朱然拼盡全力死戰,才勉強帶領數百士卒護衛著孫翊暫時脫出危困。躺於擔架上的周瑜卻因行動不便,雖有賈華奮力護衛在側,但仍難免被全琮士卒捕獲,賈華亦被全琮擊敗後生擒。
陸遜運籌帷幄,全琮領軍突陣,近一月合作下來,兩人的配合可稱天衣無縫。
將俘虜交於陸遜後,全琮領軍對孫翊殘部一路窮追猛趕,終將其圍困在一座荒山上。
……
「周都督,一別兩年有餘,陸遜有禮了!」聽得周瑜不願接受大夫診治,陸遜匆匆趕到病榻前,和聲問候道。周瑜被俘之時,人已昏厥,陸遜遂急命人將其抬入城中,並招大夫為其診治。
「……」周瑜緩緩睜眼,看清陸遜的模樣,無力地淡笑說道:「伯言,不想竟在此處見到你……」周瑜曾與陸遜有過一面之緣,言談中亦頗為投機。其時,賞識陸遜才能的周瑜曾有意提請孫權拋卻孫、陸兩族的前嫌,錄用陸遜。但非常可惜,因此後一系列的變故,這一設想終未能實現。過了一段時間後。周瑜才從魯肅口中得知陸遜已經出仕劉備軍。此消息亦曾令周瑜深撼不已。
陸遜溫然一笑,和聲說道,「周都督,江東之事你已盡力,但天命不可為!遜以為,你也不需太過介懷……」
陸遜的寬慰並未讓周瑜有絲毫舒心,痛苦絕望之色自周瑜昏暗無光的眼中瞬閃而過,「伯言。你非我,不會懂我之心……」
「……」陸遜雖然年輕,但因自幼雙親亡故、歷遍人情冷暖,心理年齡遠超其實際年齡。對於周瑜的心中所想,其實陸遜倒也能感受出一些來。
但陸遜也不知該如何勸薦,沉默了片刻後,和聲說道:「周都督,不管如何,您也需保重身體,周夫人還在秣陵等候您呢……」
「喬兒……」周瑜身體微顫。眼中光芒乍現。略顯急切地詢問道,「伯言……我夫人無恙?」當初從孫翊口中得知小喬一行人全部落於張飛軍之手後,周瑜就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畢竟,以小喬的無雙國色,不遭人覬覦根本是不可能的……
「周都督放心……」陸遜點了點頭,和聲說道,「前些日,遜已從我軍信使處瞭解了些情況。周夫人應該與其餘從柴桑城逃出的眷屬一起,被我家張將軍送往秣陵去了。周都督不必擔心夫人她們安全,張將軍治軍嚴明,斷不會有冒犯眷屬之事發生。」
「呵∼∼!」周瑜似出了一口氣,面色不由稍緩了些。
「周都督,孫討逆(孫策)與你情如兄弟。他母即如你母,如今討逆、討虜(孫權)皆亡,孫三將軍生死尚未可知,贍養吳太夫人乃周都督義不容辭之責……」陸遜也實在不願看周瑜輕生早亡,懇切地勸說道,「輕言死志,豈是你應為之事……還請周都督應允大夫為您診治!」
周瑜面露複雜之色,但仍舊搖了搖頭,緩聲說道:「藥醫不死之病!我已是病入膏肓之體。診治無用,伯言就不用費心了……」
「大人,魏將軍兵馬已到贛縣城外!」陸遜正待繼續勸說,房外卻突然響起士卒的稟報聲。
「嗯,知道了。我這便去!」陸遜點點頭,應了一聲。
「伯言,瑜有一事相求!」周瑜忽語調急促地對陸遜懇求道。
「周都督放心,遜必懇請張將軍和魏將軍盡力留全孫將軍性命……」不消周瑜說明,陸遜已然領會他的意圖,微微點頭說道。
「……」周瑜目現感激之色,「多謝伯言……」
「周都督好生保重!」陸遜對房內的親兵做了吩咐後,舉步離去。
……
贛縣西城門外
「什麼?擒住了周瑜?!!」魏延乍驚還喜,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重重地拍著陸遜肩膀說道,「伯言,周瑜這條大魚,老魏我追了一百里,最後還是便宜你小子了!哈哈哈……」
「文長將軍,末將體弱,可經不得您這般熊虎之力……」陸遜揉了揉疼痛的肩膀,苦笑說道,「至多末將來日設宴向您道謝便是!」
「呵呵,一言為定,到時莫要反悔!」魏延又大力在陸遜另一邊肩膀拍了一下,呵呵笑道。其實,以魏延今日地位,早已不將擒拿周瑜的功勞放在眼裡。
「對了,伯言!孫翊殘部朝哪邊逃走了?」開完玩笑後,魏延收起笑容,詢問說道。
「朝南面逃竄去了,但全校尉已領2000軍卒緊隨在後追趕,料想他等也無法逃脫!」
「伯言,城池這裡且交於你,我也追上去看看……」魏延毫不猶豫地決定道,「最後一條大魚,不能便宜了子璜那小子!對了,將軍正率領大軍在後,可能2、3時辰即可趕到,伯言多準備些食物!」
「是!」
「叔至、定國,走了!」魏延點點頭,轉身向陳到、關平二人招呼道。
「虎槍營聽劊……」
「熊槍營聽劊……」
一連竄地命令後,並不顯多麼疲勞的虎槍、熊槍、狼牙三營和無當飛軍再度動身,朝南面行進下去。
……
待魏延趕到孫翊被圍的荒山時,全琮那裡的戰鬥已近結束。
這座荒山並不甚高,最底而頂也不過百來丈,山上幾無草木,且山勢無險可守。全琮根本不與孫翊殘軍做肉搏戰鬥。直接命刀盾兵掩護弓箭手朝前推進,以弓箭將孫翊等人死死壓制住。
至最後,只剩孫翊、朱然和數十名士卒被困在山頂角處。全琮明顯有意生俘孫翊等人,命軍卒四面將其包圍,而後親上前以言辭迫降。
「……若再不棄械,我一聲令下,爾等皆為齏粉!」全琮大刀前指,厲聲怒喝道。
「子璜。你小子居然還未搞定!」魏延爽朗的笑聲從山下傳了過來,全琮急忙吩咐麾下軍士緊盯孫翊等人,自己轉身迎向魏延。
「魏將軍,您居然已經到了!」全琮躬身行了一禮後,笑著說道。魏延軍職雖高,但卻不喜在關平、全琮這些「兄弟」面前擺架子,與他們的關係頗為融洽。
「嗯!情況如何了?」魏延點點頭,直接切入正題說道。
「還剩3、40人,都在裡面呢!孫翊那傢伙卻死強著不降……」
「你小子真沒用!」魏延捶了全琮胸口一下,笑罵道。「看我的!」
魏延分開人群,來到最內圈,冷睨了狼狽不堪的孫翊等人幾眼,突然出聲譏諷道:「孫翊。你妄為將門之後,怎一點男兒氣概也無?此次你已絕無可能逃脫,竟還要拖著這些忠心於你的將士去送死!」
頓了頓,魏延不待對方有機會反駁,厲聲說道:「轉頭看看你身邊的將士,你當真要斷送了他們性命?我再與你最後一次機會,盞茶工夫內若再不棄械歸降,全部格殺!」說罷,魏延領著陳到、關平、全琮等人轉頭就走。
孫翊微楞片刻,緩緩轉身。看了看那些剩餘將士——一個個盡皆傷痕纍纍,滿面絕望之色。孫翊抬頭仰望蒼穹,痛苦地輕甩了幾下……
「都丟了兵刃吧……」滿含無奈、傷慟的一句話,自孫翊口中說出。
隨著孫翊的棄械,曾雄據江東的孫氏政權也徹底……灰飛煙滅!
……
我領軍一趕到贛縣,就得到了孫翊、周瑜等人全部就擒的消息。
贛縣縣衙大堂
「伯言、子璜,此次能夠擒獲孫翊、周瑜,你等居功至偉,待搬師之時。我當上書表奏二人之功!」我大聲讚賞陸遜、全琮二人道。
「全憑將軍調度,末將不敢居功!」陸、全二人齊出列躬身謙道。
「有功必賞,不必謙讓!」我擺了擺手,笑著說道。雖然陸遜、全琮只是奉令行事,但他們能夠在較短地時間內長途奔襲攻佔贛縣,也是非常難得了。
「多謝將軍!」
「進去!」在8名士卒的看衛下,孫翊、孫匡、朱然、賈華四人被押進堂內。孫匡原本是被孫翊送到贛縣來避禍,卻不想陸遜會奔襲贛縣,孫匡也因此成了階下囚。
「跪下!」看衛士卒厲聲連連,但孫翊四人卻昂首挺胸,腿膝彎也不彎。
「階下囚尤敢如此猖狂?」魏延面色一凜,厲聲怒喝道。
「文長,不必了!」我一抬手,止住了魏延,隨即對看衛士卒說道,「為四位將軍解開繩索!」以孫翊他們四人目前的狀況,根本掀不起任何風浪來。
身上繩索被解開後,孫翊依然沉默不語,眼睛無神地目視前方。我也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打量這三人,腦中也在思索究竟該如何處理他們。朱然、賈華其實不難處理,以家族、親眷的力量,完全可以說降他們(尤其是朱然)。讓人有些犯難的是孫翊、孫匡兄弟,這二位的能耐雖然比起他們兩位兄長差距頗大,但無論怎樣,他們始終是孫家血裔。有他們存在,對大哥穩定江東恐怕會有些不利。但我軍卻也不能誅殺他們,否則必有損大哥名望,而且還不利於孫家舊臣的歸降。
「我母如何了?」沉默了小半晌後,孫翊突然出聲打破了寧靜。
「孫將軍家人已被送往秣陵!」我朗聲回道。
「還望張……將軍莫要傷及她們性命!」孫翊極艱難地開口「懇求」道,面龐已別憋得通紅。
「此事但請放心!待江東戰事了結之後,我必奏請兄長為孫將軍家人辟一安靜所在居住,不會令任何人等擾及她們!」我點點頭,爽快地應道。
「多謝張將軍!」孫翊竟躬身向我行了一禮,而後繼續說道,「……孫某還有一請求!」
「請講!」
「請賜速死!」孫翊面色決然,沉聲說道,「父兄基業終至我手,我已無顏芶活於世……」
「三哥(主公)!」一旁的孫匡、朱然驚駭不已,
如我所料!依照龐統對孫翊分析,性格極似孫策的孫翊恐怕接受不了成為階下囚的事實,死亡是他最可能的選擇。而適才孫翊的一番話,便似在交代遺言一般。
不過,這恐怕也是最好的結果了!
還未待我說話,突然有兵卒急步來到堂外,單膝跪地大聲稟報道:「啟稟將軍,周瑜病危!」
「什麼?」孫翊四人齊聲驚呼出來。
我眼睛一緊,迅速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前面領路,帶我過去!」
……
床榻上地周瑜面色慘白,雙眼微閉豆大的汗珠佈滿其面龐,呼吸已變得非常急促,果然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周瑜。當初太平城外那白衣飄飄的颯爽儒帥,如今已憔悴不似人形,若非有人道明,我決不會認為眼前之人就是名震江東的「美周郎」!
「究竟怎麼回事?為何他突然病危?」我轉頭向榻旁的大夫詢問道。
「周都……」大夫本要叫周都督,忽地會意周瑜已是階下囚,急改口說道,「他身體本就虛弱,而且近段時間連日勞累,身體早就垮了,加之其心情長期鬱結……壽元已盡!即便此次沒有病倒,也是時日無多……」
「庸醫,休要胡言亂語!」也被我帶到房外的孫翊聽到大夫的話,狀似瘋狂地怒吼道。
「定國,帶他進來!」我對身邊的關平輕聲說道。周瑜對孫家實在是太過忠誠,為能夠挽狂瀾於危際,不顧贏弱的身體,不斷透支著自己的生命。此等人才,何等彌足珍貴……
關平應聲離去,不片刻又「領」著孫翊回到房內。
孫翊撲倒在周瑜榻前,哀聲呼喚道:「公瑾兄,公瑾兄,你定不會有事的……」
「……叔弼,」周瑜勉強睜開眼睛,看向孫翊說道,「我將死矣……日後你要……好自珍重。事已不可為,……你好生服侍……太夫人,隱居田舍……咳咳咳……」
「公瑾兄,我記下了……」孫翊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張將軍……可在?」周瑜努力提著一口氣說道。
「我在這裡!」我舉步上前,應了一聲。
「望張將軍莫記前嫌,放過叔弼一家……」周瑜話忽然流利了起來。
「周都督放心!」我點點頭,沉聲說道,「孫將軍與周都督家人我皆會命人好生瞻養,不會損害半分……」
「多謝張將軍!」周瑜慘白的面龐恢復了些血色,但卻是最後的迴光返照。
「顧瑜平生,幸甚,幸甚!憾甚,憾甚……」
周瑜面露微笑,低聲喃語起來,雙目卻在緩緩閉上……
伯符兄……
喬兒……
……
片刻後,周瑜氣息全無,閡然長逝。
時年2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