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晚,一輪弦月高懸天際,清冷如水的月光撒落在人間。柴桑,都督府錯落有致的後院庭落之中,周瑜長身而立,面色凝重地仰望月空,久久沒有動靜。「夜涼了!」突然間,一件錦袍輕輕地落在了周瑜肩上。探手輕握住仍停留在自己肩上的一隻柔夷,周瑜緩緩轉身,語氣異常溫柔地說道,「喬兒,怎麼還不休息?」俏然立在周瑜身後的是一名至多20歲的年輕女子,鬢挽烏雲,眉彎新月,兩腮如桃花般鮮麗,一襲玄色輕紗羅裙,雅淡梳妝,丰韻無匹,在明潔的月光映襯下,直如仙宮佳人,正是周瑜之妻小喬。「相公還未安歇,妾身又怎能先行休息呢?」任由自己的柔夷被周瑜輕輕觸摸著,小喬溫婉地回道。「喬兒,天色也已經不早了,你還是先休息吧,我可能要遲些才能回房……」凝視著小喬絕美的嬌顏,周瑜眉宇間隱藏的一絲愁容漸漸舒緩開來,和聲說道。在周瑜的深情凝視之下,小喬玉質無瑕的芙面微微泛上了些許紅暈,更添數分嬌艷。儘管已經跟周瑜成親三年有餘,但小喬仍保留了幾分小女兒的嬌態。輕輕搖了搖臻首,小喬語帶關切地溫聲說道:「周郎有煩心事嗎?」「嗯!」周瑜知道瞞不過慧質蘭心的愛妻,輕應了一聲,但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喬兒的相公是天下最有能耐的奇男子,沒有什麼能難倒他……」小喬輕輕將自己軟玉溫香的嬌軀依偎在周瑜懷中,目光有些迷離地說道。愛憐地將懷中的小喬擁緊了些,周瑜旋即又抬頭顧望起夜空中的弦月繁星來……「周郎,有些日子沒聽你拂琴了。乘今夜有空,月色又明,拂上一曲可好?」感受到周瑜的有些沉重的心情,小喬心頭一動,和聲說道。「恩……也好!」周瑜微一沉吟,笑著點頭說道。「妾身這就去取琴!」見周瑜似乎來了些興致,小喬溫柔地笑道。……………………………「好一曲長河吟!」當周瑜一曲最後一個音符漸漸消散之後,一個清矍悅耳的男聲從院落的門口處響起。「子敬???」周瑜頗有些驚訝地聞聲轉過頭去,看向來人。「肅深夜冒昧來訪,打擾公謹與夫人的閒情了!」魯肅語氣中帶著幾分謙然,舉步邁入院中。「瑜也正有些難以入眠,才欲以拂琴清神解憂。現在子敬到來,正好可以邀月對飲!」周瑜不以為意地朗聲笑道。隨即,周瑜立起身形對一旁的小喬說道:「夫人,勞煩你去安排些酒食,拿到院中來,我要與子敬飲上幾杯!」「嗯!」小喬溫婉地應了一聲,隨即朝魯肅微微一福後,輕移蓮步離開……不多時,兩隻乘滿酒食的小桌被抬侍人到了院落之中,小喬自己卻並未再次出現。周瑜命人將兩隻小桌並在一起後,揮退了侍人,隨即與魯肅對面而坐,舉杯對飲起來……「呵∼∼,肅深夜造訪所為何事,公謹應當明瞭吧……」幾杯美酒下肚之後,一股熱氣上湧,驅散了秋夜的寒意。輕歎了口氣後,魯肅出聲說道。「嗯!」放下手中的酒杯,周瑜點了點頭,面上呈現出一絲無奈的神色。「荊州強敵才退,壽春之敵又來!而且,壽春劉備之危害,恐怕還要更勝荊州劉表!」魯肅面色凝重地說道,「只那一紙檄文,便抵得上五萬大軍,劉備這一招便惡毒得很吶!」「是啊!但如果僅是那一紙檄文,其實還不足大慮,最可怕的是再加上劉備的渡江軍馬。劉備軍馬若不渡江,縱有萬張檄文,心懷叵測之徒也不敢輕舉妄動。但如今,劉備非但遣軍渡江,而且竟然還連奪二郡,這便給了那檄文發揮威力之機。」周瑜沉聲附和魯肅說道,「若是讓那些心懷異心之徒與劉備勾結起來,不消多日,劉備便可在江東立穩腳跟。到那時,想要再將其驅除,恐怕就難上加難了。所以仲謀心急返師回擊,也是情有可緣。但是……」在魯肅的面前,周瑜也沒有什麼避諱,就直接稱呼孫權的表字。「叔弼將軍(孫翊)與仲異將軍(孫瑜)年輕氣盛,而且心懷憤憤,確是有些不宜領軍出征!」很清楚周瑜心中所顧慮之事,魯肅沉聲說道。「我軍與荊州軍糾纏這兩月,非但精銳士卒折損頗大,而且軍中頗呈疲態。為今之際,最可用者就是初破強敵、大軍士氣正盛。若能集中大軍返回東線,全力進攻丹陽、吳郡,乘張飛立足未穩、軍力分散之機,戰而驅之,當有七分勝算。但如今,居然要兵分兩路,想要將張飛軍馬一舉成殲……」周瑜輕輕搖了搖頭,面上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但廬江又豈是那麼容易復奪的——此刻廬江雖然軍力空虛,然而,一則有甘寧水軍為其側應,二則其地處江北、臨近壽春,劉備可較為輕易地調動軍馬加以救援。如若不能在短時間內奪下廬江,將極有可能遭敵內外夾擊。而且分兵之後,征丹陽、吳二郡的兵力不能對張飛軍形成優勢,恐怕也難成事……」「張飛此人,且不論其武勇,單以治軍、謀略而言,在當今天下應是上上之選,與公謹恐怕也有得一拼。若無兵力優勢,要戰而勝之,恐非易事!」想到周瑜將會遭遇的對手——張飛,魯肅不禁有些感慨。「嗯!只其一人便奪取了廬江、丹陽、吳三郡,幾佔了我江東半數之地(俗稱的『江東六郡』,到196年之後,實際已經是7郡了。孫策從豫章郡中又分出一郡——廬陵郡),確是個強悍的對手!」儘管防守失陷三郡的軍力並非是江東軍中的精銳士卒,但周瑜也不得不承認張飛足堪為自己的勁敵。「公謹,或許我等仍可向主公進言,勸主公放棄兩路進擊的計劃!」魯肅將自己深夜拜訪都督府的真正目的說了出來。「子敬,在這般情形之下,再如何進言也是徒勞……」周瑜搖頭悵然說道,「如果仲謀未曾看到那封檄文,如果幼台大人未曾陣亡,或許還有可能。但現在……」「若請動張子布與我等聯手進言,有無可能成事?」魯肅並沒有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即便請動張昭,也是於事無補!仲謀如今對劉備兄弟的積怨已至頂點,而且還有叔弼、仲異從旁鼓動,根本不可能放棄這個『一舉破敵』的計劃……」周瑜對孫家兄弟的情況知之頗深。「……如今,最要緊的是打探清楚張飛的軍情,此事必須拜託子敬多多費心了。此外,子敬看能否在丹陽、吳兩郡聯繫上一些仍忠心於我軍的宗族大戶,請他們在背後給張飛攪擾一番,以配合我大軍的進擊。」頓了一頓,周瑜繼續對魯肅說道。「我盡力而為!」知道進言之事已不可為,魯肅也只能黯然選擇放棄,「公謹,叔弼將軍年輕氣盛,若無可靠大將輔佐,恐難成事……」「此事我自然知曉!待分兵之時,我會盡量留下勇略兼備之將,為叔弼副貳……」…………………………………………….建安六年八月初七,壽春,郡守府議事廳「軍師,若是蒯越亦然撤軍,翼德豈不是要孤軍與江東軍交戰了?」從關羽手中接回甘寧的加急文書後,劉備面上不無憂慮地說道。「恐怕是如此了!」徐庶微一思索後,和聲回道,「不過主公也不需太過擔心。甘校尉亦已向張將軍通報此消息,以將軍之能,必會有所應對的!」「只是不知三弟如今已經攻至何處。自上次襲占曲阿的戰報傳回壽春後,至今已有五日未曾收到任何消息了!」關羽輕捋頷下三尺長髯,語帶關切地說道。「以吳郡、會稽之守軍,絕非張將軍對手。多日未有戰報傳回,應該是張將軍已深入江東腹地,一則戰事匆忙,二則消息傳遞不便。主公與君侯皆不需擔心,以庶之見,不日必會有消息傳回……」彷彿就是在印證徐庶的分析,議事廳外突然傳來周倉的大嗓門。「主公,張將軍戰報……」廳中眾人立時精神一振,劉備更是猛地立起身形,舉步離坐直接迎向周倉,「子猛(周倉),戰報何在?」「主公!」周倉恭敬地將一封錦囊呈遞給劉備。拆開錦囊封線,劉備取出內中的絹書迅速地瀏覽起來。不多時,劉備的表情已由半憂半喜變成了狂喜之色,隨即便縱聲長笑起來。「大哥,三弟戰況如何?」雖然知道此絹書必是捷報,但關羽仍是有些心焦地問道。將手中絹書遞給關羽之後,劉備大笑著對廳中其餘眾人說道,「翼德已然盡殲吳郡守軍,斬殺吳郡太守、孫權之叔孫靜,並於初二攻克吳城,目下正在收降吳郡諸縣!」聽得劉備的話,廳中一眾文武大喜之餘也不禁有些震驚————用不到十天的時間攻陷兩郡之地,而且幾乎都是全殲敵軍並擒斬敵郡守…………照這樣的速度下去,盡奪江東之地也是指日可待了,有些人的心中甚至已經興起了這樣的念頭。但很快,徐庶給這些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關羽手中接過戰報,迅速覽畢之後,徐庶卻看出戰報中的另外一層內容,「主公,看來將軍暫時已經不準備繼續進攻會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