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之夜,月隱星消。
壽春城東西大道,距離西城門約700步遠處。儘管有數十支火把的火光照映,街道上仍然有些昏暗,寒風吹起,帶著陣陣血腥之氣,顯得異樣的淒涼慘淡。
曹軍騎兵與劉軍「拒馬」之間約60餘步的街道上空空蕩蕩,只餘相顧靜靜對視的兩個人——張遼和魏延。
最後一戰了,十數年的征戰生涯今日終於要走到了盡頭!憑借自己多年征戰廝殺的豐富經驗,能夠清楚感應出——對面的魏延應該是個相當強悍的對手,能夠死在這樣的對手刀下,也不算遺憾了!就讓這最後一戰變得絢爛一些吧!張遼心中熱血沸騰,眼中充溢著無限的戰意,一時間左臂中箭處炸裂般的劇痛彷彿也消失無蹤。
「來吧!」張遼低喝一聲,邁步向前疾衝過去,右手持槍倒拖於身後,槍尖在青石路面帶出無數星花。彷彿是心有靈犀一般,魏延幾乎在同時也舉步上前,朝張遼迎了上去。
轉眼之間,原本相隔約有40步的兩人已近在咫尺。
張遼右臂猛翻,倒拖於身後的長槍立時變成槍身向前,配合疾衝的身形,勢如閃電徑直奔魏延的咽喉處刺去。
「鐺!」魏延毫不退縮,急揮大刀迎向張遼的長槍,刀槍相交碰撞出耀眼的星花。兩人同時悶哼一聲,俱自向後退去。連退7步之後,張遼立穩身形,未做絲毫的停留,立即又縱身向前,手中長槍抖散出千百朵森寒的浪花,一往無前地刺向魏延。
「來得好!」適才刀與槍的全力一擊,已讓魏延全身的血液盡皆沸騰起來,低喝一聲後,大刀舞動,碩大的刀身陡然現出異樣的青白光芒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浪花」。
「鐺!」「鐺!」「鐺!」「鐺!」瞬息之間,刀槍連續相撞7、80次,刀風槍氣瀰漫四方。
「殺!」殺的眼紅的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怒喝,剎那間原本瀰散開來的凌厲刀風槍氣竟然異常地彙集起來,聚縮成兩個威勢駭人的氣團,迎面對撞起來,引發轟天巨響!
「蓬!」堅硬的青石路此時竟顯得脆弱無比,被相撞後迅速下沉的兩股氣流擊出一個直徑約兩步,深逾半尺的大坑。一時間石屑紛飛,激飛的細小石粒竟然擦破了遠在幾十步開外的曹劉兩軍一些士卒的臉龐。
「噗!」利刃入肉的聲音,片片鮮血揚起,兩人的身形迅速地錯開。
張遼單膝跪地,依靠長槍的支撐才勉強維持住自己的搖搖欲墜的身體。胸口處,一道深逾見骨的長長刀痕赫然在目,鮮血嘩嘩地流淌。而更為致命的是,張遼的心脈已被魏延的凌厲無匹的刀氣割斷,生機正在迅速逝去。
「好……刀法!來生如果有機會,希望能夠再與你一戰!」張遼輕聲說道,魁梧的身驅幾番搖晃之後,緩緩地向後倒下。逐漸歸復蒼白的臉龐上流露出交織著欣慰和疑惑的複雜神色————溫侯、鳴雷兄(借用赤虎大大《商業三國》中給高順取的字)、公台先生,文遠來了!…………丞相!張遼無福,不能親見您掃平海內,勘伏亂世的那一天了…………
「啪!」張遼了無生氣的身體仰倒在了冰冷的青石路面上,曾經熠熠生威的虎目永遠地合了起來,嘴角卻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漢末三國一代名將張遼張文遠得其所哉,轟轟烈烈與敵一戰而死。與原本的歷史軌跡有所不同,張遼尚未來得及迎來其人生最為輝煌的時刻,便英年早逝於壽春城中,年僅33歲!
絲毫不顧左肩頭深幾見骨的傷口處正汩汩流淌著鮮血,魏延舉步來到張遼逐漸變冷的屍體前,面色一片肅然,右手猛地發力將大刀插入路面,隨即雙手抱拳,躬身深施一禮。禮畢後沉聲說道:「若非你左臂受傷,此戰你我當是兩敗俱傷之局。你是個極好的對手,能與你一戰,是我的榮幸!」
「將………將軍……!」數十步外,曹軍士卒見得張遼倒地後,魏延躬身施禮的情形,已知張遼必無倖免,頓時跪成一片,大聲痛哭狂呼不止。
「娘的,閉嘴!男兒流血不流淚,別給老子哭哭啼啼、婆婆媽媽的!」魏延突然聲色俱厲地怒吼道,聲震長街,竟然將千多名曹軍士兵的哭泣聲給壓了下去。
「……混帳!你殺了將軍……我們要為將軍報仇,跟你拼了……」一名曹軍校尉悲怒交加地站起身形,大聲吼道。
「哈哈哈哈……」魏延仰天放聲一陣狂笑,笑得一眾曹軍士卒茫然不知所以。小半晌後,笑聲平復下來,魏延正顏厲色地揚聲喝道:「我與張遼將軍一戰乃是勇者之戰,誰負誰敗皆不可恥。張將軍求仁得仁,壯烈戰死,世之英雄,我魏延敬得就是這種英雄。所以他的遺願我一定會幫他完成。倒是你們,一個個哭哭啼啼,還口口聲聲說要為張將軍報仇。但在老子看來,你們根本就——不配為張遼將軍報仇!」
「混帳!不許你侮辱我們……!」那名曹軍校尉怒急攻心,狀若瘋狂地咆哮道。
「侮辱???老子才懶得侮辱你們,是你們自己在侮辱自己!張遼將軍在受傷的情況下,仍然要與我拚死一戰,一則是為了求『仁』,其二正是為了救你們一命,不願你們白白葬送性命,希望你們能夠保全大好身軀,為己、為家、為民、為國再做些有用之事。而且張遼將軍與我戰前,對你們下達的最後一道將令,難道你們都忘了不成。不顧張將軍遺願、輕生赴死,你等有什麼資格說『報仇』兩字?」魏延冷笑一聲後,厲聲喝道。
魏延的一席話讓激動的曹軍士卒漸漸平靜了下來,相互顧視默然無語。片刻後,那名曹軍校尉舉足向前幾步,言辭懇切地說道:「魏將軍,您能否將我家將軍好生安葬了!」
「沒問題!」魏延非常乾脆地回道。
聽得了魏延的承諾後,一眾曹軍士卒在那名校尉的帶領下,盡皆伏倒於地,齊聲喊道:「我等願降!」
「好!從今日起,就都是自家兄弟了!」魏延開懷大笑道。隨即立刻指揮一隊士兵挪開拒馬,將投降的曹軍士卒收編入隊,遷往城中校場,暫且先看顧起來,又命人尋大夫為曹軍降卒醫治創傷;近2000匹戰馬命人趕往城中的軍馬廄……
迅速將一切安排妥當後,魏延簡單地將自己的傷口一包紮,命人將張遼的長槍送給城樓上的陳到,自己跨騎上親兵牽來的戰馬,朝城中軍營馳去……
壽春城外,面對堅固的城池和城樓上死守不出的守軍,任賈詡再如何多謀善計,也是一籌莫展。百般無奈之下,賈詡只得放棄已成絕路的西門,移師到了北門,並且安排少量士卒前往東、南兩門注意動向。在如此情形下,賈詡明瞭,張遼的騎軍只能依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才有可能脫困,想從城外殺入城池救援無異於癡人說夢。而城外的曹軍步卒所能做的就是隨時準備進行接應。
當然賈詡也並未完全消極等待,他一面命千餘名士兵到附近砍伐樹木,為接應張遼撤退做準備,一面讓10數名大嗓門的士兵高聲罵城,希望能夠將守軍激出城來。儘管這兩條措施在賈詡自己看來都是愚蠢無比,但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10餘名士兵喊罵了大半盞茶的工夫,城頭上的劉備軍絲毫不為所動,連一句回罵的言語都沒有,彷彿看戲一般只是默默地注視著。
就在那些曹軍士兵喊罵得筋疲力盡,近乎岔氣之時,城頭上有人答話了,正是隨曹軍移防到北門的陳到。
「曹軍狗賊,你軍中主將張遼已然授首,4000餘進城的騎軍也已被我大軍全殲。你們這些苟延殘喘之徒,還不盡早歸降,更待何時?」
4000騎軍被全殲?張遼將軍戰死?陳到的話語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將城外的曹軍步卒盡皆驚得呆住了。
這不可能!儘管賈詡相信城中肯定會有諸多陷阱和埋伏,但以張遼的勇武和4000餘精騎的戰力,怎麼也不可能這般容易就被全殲。這肯定是敵人亂我軍心之計!
但是很快,卻不由得賈詡不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了!
城樓上的陳到拿出一桿長槍,微一發力向城下曹軍方向投射下去。長槍飛行了200餘步後,穩穩地落在曹軍陣前。
「知道你們不願相信,這裡有張遼的兵刃為證,好好給我看清楚!」
很快有一名曹軍校尉上前揀起了長槍,仔細辨認後,顫聲說道:「的確是張將軍的槍!難道……將軍果真……」
噩耗被證實後,不安的情緒迅速在曹軍中蔓延開來,軍心立時動搖起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曹軍慌亂之際,城頭上又是一支響箭沖天而起。
「殺!」震天的喊殺之聲響起,無數的火把從正東、正北和東北三個方向亮起,不知有多少軍馬一起朝曹軍衝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