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
壽春城北40里,一支包括數十輛大車與近700名士兵的隊伍冒著稍見減弱的風雪迤儷前行。一日一夜的大雪後,大地彷彿鋪上一層厚厚的慘白絨毯。足有四指多深的積雪給隊伍的行進造成了極大的困難。人涉雪前行,尚是是深一腳、淺一腳,顯得頗為不便。而那幾十輛滿載陪嫁物事的馬車簡直就可說是寸步難行,時不時便會陷入積雪之中,有數次甚至差點搞的車翻馬仰。從辰時出發,現在已過午時,足足兩個多時辰,隊伍不過走了6、7里路。
「許校尉,不知你派出的那些個軍士可否順利到達壽春?照這個情形下去,今晚我們肯定是到不了壽春了。如果李通將軍沒能派人馬前來接應,恐怕明天我們也未必便能到得了壽春!」張紘裹著厚重的裘皮披風騎一匹戰馬上,語帶顫聲地對一旁的曹軍校尉說道。由於馬車行路實在過於困難,而且甚至有翻車的危險。所以即便是相當畏懼寒冷的張紘也不得不離開馬車,騎馬前行。
「張大人,不必擔心。我所派出的幾名軍士雖非壽春本地之人,但亦曾跟隨我家夏侯將軍幾次來壽春征戰,對這裡的地形相當熟悉,如無意外當可順利到達壽春。以我料想,李將軍的接應人馬應已在途中了!」
「果真如此便好!」張紘略感安心地點點頭。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張紘忍不住將身上的披風拉緊。果真是歲月不饒人啊!當年年少之時,何曾如此畏懼風寒,哪像現在這樣……哎!看來……以後這出使的任務只能交給他人去做了。其實原本出使許昌之前,孫權也曾因體恤張紘孱弱的身體,打算由其他人出使許昌。但張紘認為與曹操聯姻這等重要事務,還是由經驗最為豐富的自己出使最為妥當,堅持請求孫權委派自己前去。孫權不便拂了這名忠摯老臣的心,況且以張紘的外交才能,在江東的確無出其右者。最後,許昌之行還是交給了張紘。
想起主公孫權當時流露出對自己真誠關心的年輕臉龐,張紘臉上泛出了一絲笑意。主公的大業未成,自己還得為多盡心力,這副又老又病的老骨頭還得多熬個幾年。算了,日後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溫暖和煦的江東吧,四處奔走的事務還是交給那些後輩吧!
正在這時,隊伍的前列忽然傳來了一陣歡呼聲。
「怎麼回事?」許校尉見狀大聲喝問道。
「稟校尉,壽春李將軍的人馬來了!」一名士卒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語氣興奮地說道。
「可曾看清對方旗號?」張紘細心地問了一句。
「看清了,確是李將軍的旗號!」
「好!張大人可要隨我去迎接李通將軍?」許校尉激動地朝張紘說道。
「正合我意!許校尉先請!」張紘笑著說道。
許校尉與張紘一前一後策馬來到隊伍前列,舉目向前看去。只見百五十步外,一支頗具規模的「曹軍」騎兵正在慢慢接近過來,當頭一騎擎一面迎風獵獵而舞的軍旗,旗上非常顯眼地書著一個斗大的「李」字。
「果然是李將軍!」許校尉定睛確認對方的衣甲和旗號後,高興地喊道,一策馬便要迎上去。
「不對頭!有殺氣!」一個低沉卻有力的厲喝聲響起。
「什麼?」許校尉愕然駐馬,回首看去。說話之人是緊隨在張紘身側的一名侍衛打扮的彪壯大漢。
聽到身後大漢所說的話,張紘也感到莫名其妙,但他並沒有呵斥這名大漢,反而語氣相當和緩地問道:「幼平,怎麼了?」
這名喚「幼平」的大漢沉聲急道:「前面的騎軍有很強的殺氣………………不大對頭……」忽然間,大漢急舉右臂,直指前方,「啊…………他們不是李通的人馬!所有人馬趕快戒備,前面是敵人!」
許校尉和張紘順著大漢的手臂所指方向望去,駭然地發現——對面的騎軍已經開始加速,很明顯是在發起衝鋒。只一眨眼間,兩軍距離已然不足50步,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騎軍手中亮出的樣式奇特的細長戰刀。而那面「李」字大旗已不知扔到何處去了。
此時,只要不是瞎子亦或傻瓜,便可以看出對方絕對不懷好意。許校尉微一楞神後,立即發出聲嘶力竭地狂吼。
「敵襲!!!所有人與我迎戰!」
然而他的聲音很快便被另一陣狂暴的怒吼聲掩過。
「殺!」對方的騎軍已衝刺至距離不足20步遠。奔騰的戰馬速度已經加至最快,飛揚的馬蹄蕩起地面的積雪,殘雪紛紛揚揚地飛起又落下。馬上的騎兵個個殺氣騰騰,雙目充盈著血色,手中明晃晃的戰刀已然揚起做劈砍狀。
10步!
5步!
「殺!」對方的騎軍再次縱聲狂吼。伴隨著怒吼聲,鋒利的戰刀凌空劈下,帶起一抹抹飛濺鮮血。通白的雪地中頓時憑添點點紅色的印記。
「啊……啊……!」十數名曹軍士兵尚未會過神來,已經在慘叫聲中被凌厲的刀鋒收去了生命。疾馳的騎軍猶如洶湧的波濤狂湧過來,將慌亂不已的曹軍淹沒。
許校尉看著不斷倒下的自己士兵,面上神色非常複雜,憤怒、疑惑、畏懼,還有深深的絕望。以他從軍多年的經歷,清楚地知道眼前的戰局已經無可扭轉。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在壽春附近竟然會有敵軍?為什麼敵軍竟然會打著李通將軍的旗號?為什麼……許校尉心裡有無數個疑惑?但是沒有人會告訴他答案,他自己也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原由。因為,敵人已經殺到跟前。
「鏹!」「鏹!」「鏹!」許校尉急速揮舞手中長槍,一連架開3把朝他砍來的馬刀。但是他根本就沒有還手的機會,因為後面的騎兵又源源不斷地衝殺過來,一把又一把的馬刀朝他砍來。「鏹!」擋住了第八刀以後,許校尉猛地撥轉戰馬,往後面的車隊方向馳去。一邊策馬一邊猶如瘋狂般地吼叫著,「迎戰,迎戰……所有人不要發楞,給我拚死迎戰。後方車隊立即轉向,朝北撤退!」
然而,當曹軍士兵如夢初醒般舉起手中的刀槍開始反抗時,至少已有200名士兵倒在血泊之中。更何況,即使反抗了,又能如何?涉雪趕了兩個多時辰路的士兵早已疲乏不堪,遭逢敵人奇襲之後又心神大亂。而面對的又是如狼似虎的騎軍。所謂「反抗」不過是拖延了一下死亡的時間而已。
……………………………………
「子綱先生!!!!」一個滿含悲憤的怒吼聲在戰場中響起。
在察覺敵軍騎兵開始衝鋒之時,張紘便在身旁那名彪壯大漢的護衛下策馬逃避。但是,張紘僅是初通騎術,如何能與敵軍騎兵相比,不一會,便有幾名騎兵尾隨而來。
極度慌亂之下,張紘跨下的戰馬竟然一蹄踏空,立時便向右側倒了下來,促不及防的張紘被甩到地上,隨即巨大的馬身又壓在張紘瘦弱的身體上。
那名侍衛打扮的大漢見此情景,目眥欲裂,怒吼一聲,飛身下馬。來到張紘身邊,扔下手裡大刀,雙手探出,抓住仍壓在張紘身體上掙扎著要站立起來的戰馬的前後各一腿,猛一發力,竟然將足有400餘斤重的高大戰馬舉過了頭頂,隨即用力甩了出去。
「啪!」巨大的馬身足足飛出10餘步遠才落到地面厚厚的積雪上。
那大漢急忙扶起張紘,定睛看去,只見張紘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口中鮮血正不斷地溢出,胸口有一處深深地陷了下去。顯然,傷勢極為沉重!
就在這時,幾名尾隨而來騎兵已經呼嘯著衝殺過來。當先一騎距離大漢已不足10步,手中馬刀已然揚起作勢欲砍。這大漢站起身形,左手托著張紘,探右手拔出插在身旁的大刀,迅疾無匹地當頭的騎兵凌空劈了過去。
令人震撼的一幕發生!距離大刀刀鋒至少有4、5步遠的那名騎兵,竟然隨著大刀的落下,連人帶馬從正中被劈成兩半。由於巨大的衝力,分成左右各半片人與馬的屍身竟然又向前滑行了5、6步遠,最後正好停在大漢的左右兩側。站在正中的大漢,全身上下都被人身、馬身濺出的大量鮮血染得殷紅,配上因憤怒的而扭曲的臉龐和手中殺氣騰騰的大刀,直宛如一尊凶神惡煞。
前面的同伴被大漢凌空一刀劈死,並沒有讓緊隨其後的幾名騎兵感到畏懼,反而更激起了他們的血性。雖明知不是這大漢的對手,仍然狂吼著策馬衝了過來。
「哼!」大漢冷哼一聲,魁梧的身軀中散發出沖天的殺氣。
「你們這些雜魚!看我橫江大刀!」大漢將手中長刀自右而左平揮一擊,一股昂揚、狂野的刀光向敵騎席捲過去,片刻後便如星辰碎裂一般炸開,4名騎兵中有3人立時便被連人帶馬絞成無數肉塊,最後一騎眼見也要躲閃不及。生死關頭,一柄幽黑錚亮、頭部九曲成蛇狀的長矛及時趕到,為他擋住了近乎必殺的一刀!
丈八蛇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