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當自強 卷三 兩國為後 第四十章 現實
    酸菜撇撇嘴,明顯的就是不信,低聲嘀咕著什麼爬到外面去了。

    小馬車慢慢悠悠的走著,出了鄒城縣城不遠,前面圍了一堆人,嘰嘰喳喳低聲議論著什麼,空氣中瀰漫著奇怪的味道。

    我掀開車簾,站著往外看,那明顯的是一個迎親隊伍,大紅的轎子,紅色箱籠,沿著石板路一字排開,穿著紅色喜服的吹打手,兩腮塗得通紅的媒婆。本來應該是一派歡喜的場景,只是現在異常的安靜。

    沒有樂聲,連一向見多識廣八面玲瓏的媒婆,也呆呆的站著,我用力的嗅了嗅,這是血腥味,對,這是血腥味。

    前面是一座石橋,古樸的青色石板橋,長年累月的車來人往,石板已經磨得平滑,欄杆被人磨得又黑又亮,圓圓的柱子頂端,看不出刻得什麼花樣,只是現在鮮血順著黑乎乎的柱子向下流淌,那就是血腥味的來源,這不是迎親現場,而是命案現場。

    石橋中間,躺著一對男女,女的一身大紅嫁衣,男子一身藍色長衫,兩人都是滿臉鮮血,靜靜的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氣息。雙手仍是緊緊握在一起。

    一個頭上簪著紅花地年輕男子,跪在兩人中間,試圖要掰開兩人,他本應該是今天的主角,春風得意的新郎,現在卻要面對妻子的屍體。

    「小姐。小姐!」一個頭戴紅花的丫鬟跑了過來,正是當日我們在山下見到的那一個。

    看到中間躺著地兩人,「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來人!」那年輕男子猛地站起來,眉頭擰著。面色慘敗,雙眼通紅,帶著一絲凌厲凶悍之氣,本來文靜的面容變得扭曲。

    一圈紅衣人圍了過來,「少爺請吩咐!」

    「把他們分開!」男子指著地上躺著的兩人,「別碰她!」冷硬的話裡帶著一絲壓抑地深情。

    那群人應了一聲。跑過去扯著藍色人影拚命拽,可是兩人的手仍是緊緊握著,根本分不開。

    「真是可惜啊……」圍觀的人群裡有人低聲歎息。

    「是啊,那個馬少爺可是大富之家呢……」有人贊同。

    「這個姑娘也真是的,既然父母之命定下了親事,轎子都上了,幹嘛還要以死抗爭?」有人不解。

    「還不是心裡有人了,女人的心野了……」聲音帶著歎息帶著不屑。

    那新郎扯下頭上的紅花。呆呆地看著那些忙碌的紅色人影。

    一個人湊了過來:「少爺,分不開。」聲音有些顫抖。

    「分不開?」新郎站了起來。冷冷笑著:「笑話,我倒要看看!」

    新郎分開眾人,走了過去,面無表情的吩咐:「分不開就割開,我娘子哪能和他糾纏!」

    眾人有些猶豫。新郎馬少爺一瞪眼。「還不快去!」

    有人應了一聲,快速離開。馬少爺看著中間的眾人,皺著眉頭,「動作都快點,別誤了時辰。」

    過了一陣,有人拿了把刀過來,「等一下!」惠普出言打斷了。

    「你要做什麼?!」一個官家模樣的中年人喝道。

    「既然人已離去,何不讓他們入土為安?」惠普低首啟道。

    「這是我的家務事!」馬少爺眼睛不抬,「繼續!」

    很快就分開了兩人交握的雙手,馬少爺抱起地上的紅衣女子,重新回到轎子跟前,「娘子,跟我回家吧。」

    「少爺,我們去祝家,一定要替你討回公道!」那管家激動地說。

    「什麼公道?我說了,這是我的家務事,不干別人地事!」馬少爺站在轎前,微微一頓,讓人將轎子扶好,低身將女子放回轎子,細心的為她理理頭髮,擦淨臉上的血跡,端詳半響,道:這下好了,起轎!」

    他的動作溫柔,深情款款,卻帶著令人發顫的寒意,因為他地溫柔是對著一個死人。

    馬少爺重新翻身上馬,順勢扯下馬頭地紅花,一馬當先的離開。

    兩個媒婆戰戰兢兢地扶著轎,面色灰敗,抖抖索索的往前走,嗩吶聲重新呀呀嗚嗚的響了起來,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除了轎中的新娘子已經死了,地上留下一灘鮮血和一具殘缺的屍體,一切都很正常。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剛剛的那些人命鮮血將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在這個聖人光芒籠罩的地方,這樣的事情是被人批判的,逼人鄙視的。

    即使是死,也得不到人們的認同,即使是死,也都無法得到相守。

    這樣的後世的愛情神話,在當世得到的只有鄙視嗎?我不由得有些發冷,這樣的時代,我終是無法融入進去。

    惠普對著中間的屍體垂首誦經,過了一會,又跑過來一個書僮打扮的男孩,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滿臉淚痕:「少爺,你怎麼這麼傻呢?」

    「少爺,你讓我怎麼辦呢?」書僮只是哀哀哭泣。

    「埋了他把。」惠普頌完經,輕聲道,「他們已經去了極樂世界,你也不用哭泣,回去好好過日子吧。」

    書僮擦擦眼淚,衝著惠普磕頭行禮,然後半抱半拖的將那具屍體帶到了一個破舊的板車。

    這兒重新變得寂靜冷清,除了那些殘留的血跡,在風塵中慢慢變了顏色,失去了鮮艷的紅色,如同逝去的鮮活生命。

    風從遠處吹來,帶來花的芬芳,吹散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涼爽宜人。無數只蝴蝶翩翩飛舞。

    沉默了一陣,我們的馬車慢慢離開。

    「去長安吧。」司馬衷淡淡吩咐。

    隱一如既往的沉默的執行。

    「等一下。」惠普突然出聲了,「我不去了。」

    他的目光明亮坦誠,看著司馬衷不再說話,無聲中透出一股堅持。

    司馬衷看他一陣,「好,我們先去長安。」

    惠普淡淡一笑,「我會去找你們。」衝著我們雙掌合十,飄然離去。

    「他這是幹什麼去啊?」我愣愣的看著惠普的背影,有些跟不上節奏,當初惠普莫名其妙的跟著過來,現在有莫名其妙的離開,到底要做什麼呢?

    「他去建康。」司馬衷將我拉回車內,看著不斷晃動的車簾,輕聲說道。

    「去建康?」我更是疑惑,「做什麼呢?」

    「祖逖一死,這天下司馬家的天下恐怕又要亂了。」司馬衷聲音很低,「這些天,共天下的王家大將軍王敦,可是很不安分呢。」

    「啊?」我瞪大雙眼,「真的嗎?」

    其實不問我也知道,司馬衷的話是正確的,我們一路行來,民生艱難,比上次我見到的更是厲害。

    雖然王敦還沒有明著造反,可是到處徵兵,許多村莊都沒有青年男子,已經開春了,許多農田還荒著,兵災引來了匪患,隔三差五的進村劫掠,而那些官兵根本不管,弄得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就這樣我們又和惠普分手,他轉道往南,我們則是一路往北,又過了黃河,又回了長安。

    在黃河南岸,我們特意多逗留了幾日,雖然祖逖現在已經不在,但是流民軍還是很穩定,一如既往的繼續收復失地,只是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舉動。

    所以黃河這兒還算是平靜。

    「惠普去建康做什麼呢?」我忍不住問道。

    「你可能不知道,惠普和司馬睿私交甚好。」司馬衷淡淡一笑,「現在司馬睿面臨困境,惠普想去看看。」

    「那他跟著我們就是為了去建康嗎?」如果這是惠普的本意,不應該啊,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山東境內,如果惠普想要去建康,早就可以和我們分開了,沒必要多走那麼多冤枉路。

    「應該不是。」司馬衷緩緩搖頭,「他也是臨時改得主意。」

    過了一陣,司馬衷又道:「有些事,總是不能忽視,唉……」

    什麼意思?我凝神思索,將這些天惠普的表現聯繫起來,惠普擔心的是天下會亂,他跟著我們本來是一道尋找血玉,血玉也許是和我和司馬衷的遭遇有關係,惠普認為也許我才是造成混亂的根源,我的突然出現,攪亂了這個時空,所以他想要通過血玉尋求破解之法,只是現在他改道建康,看樣子,他是主動尋找更為現實的手段去了,跑到權利的中心,改變現狀,總比寄希望於虛無縹緲要強得多。

    我悄悄舒了口氣,這下我也輕鬆了,事在人為,就算我是個闖入者,將天下變成這個模樣,也不是我的過錯,而是當權者的失誤,如果司馬睿多些魄力,南方絕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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