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四 第六章 圍城(三)
    天晚上,轆轆宮車駛過,帶走了寧心軒的一位佳人,殿的寢宮,為這個許久沒有得到雨露的後宮又增添了一抹顏色。

    第二天,沈綾兒從乾元殿回來,稍微梳洗了一下,就換了件衣服帶著小宮女直往儀藻宮來,德妃還沒有起,菊風擋在門口,軟軟的對著她道:「沈婕妤,德妃娘娘昨兒夜裡睡得遲了,到現在還沒有起身,按理說婕主子大老遠的過來了,怎麼的也該進去坐坐,可是奴婢實在不好現在叫醒我們娘娘,婕妤主子你是知道的,德妃娘娘這一向勞累,實在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才是。」綾兒紅著臉站在門口,一幅拘謹的樣子,肩膀微微的往前縮著,看起來弱不經風,楚楚可憐。菊風還想說什麼,終究張了張嘴,道:「依奴婢看,婕妤主子不如先回去,等娘娘有精神的時候再來吧。」

    綾兒搖搖頭,站在那兒一步不退,聲音柔弱卻堅定的道:「不必了,娘娘還睡著,是不該去打攪娘娘,我就在這站一會就是了,等娘娘什麼時候醒了,願意見我了,我在進去。菊風姑姑不用招呼我,自去忙吧。」她見菊風還想說些什麼,忙道:「菊風姑姑不用多說了,宮裡的規矩我是懂得的,今天是我剛得了恩寵,理應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可是太后娘娘一心禮佛不見外人,中宮久虛,所以是該給德妃娘娘請安的。只是我來的太早了,等著也是應該的。」

    菊風見她說的堅決且句句有理,也只得點點頭,轉身走了。

    德妃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玩著自己手指上精緻地金甲套,上面鑲嵌了一隻玉蝴蝶。栩栩如生的很是喜人,正興致好呢,只聽門開了,便道:「菊風,她走了嗎?」菊風走上前,站在德妃的床邊,隔著那層隱隱約約的床帳,道:「回娘娘的話。奴婢按照娘娘的意思出去請那沈婕回去,奈何她卻是不走,現在還等在咱們儀藻宮外面呢,說是要等娘娘起來了在給娘娘請安,還吩咐奴婢不要吵醒娘娘呢?」

    德妃正摸著金甲套的手指頓了一下,懶懶的聲音從床帳裡傳了出來,有點感興趣地問道:「哦?她這樣堅決啊。你跟我說說,她是怎麼跟你說的?」菊風點點頭,當下一五一十的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德妃心裡暗自得意,笑道:「梁梓繡的妹妹,菊風,你說這個梁梓繡,怎麼的就這麼多的妹妹呢?親地熱的。香的臭的都往自個兒身邊啦,如今前腳出了宮門,還不知道後面的事情如何呢,她這個影子妹妹就耐不住了,瞧瞧,那麼點小心思,算計到皇上那,皇上竟然二話不說的就收下了。」

    她無聊的翻了翻身。接著玩自己地指甲套子,邊道:「懂得利用機會,也算是個聰明的孩子,既然她還知道到我這儀藻宮來,說明是個有眼界的,懂事的。不過,也不能就這樣讓她進來。既然她要等。就讓本宮看看她的決心和毅力到底有多大吧。」她笑了笑。道:「菊風,你吩咐下去。不要去理她,只管叫她站在那就是,看看她的耐心什麼時候就用完了。等本宮覺得可以了的時候,再起身吧。」

    菊風輕輕的道了聲是,欠了欠身退下。德妃安靜地躺著,心裡又開始轉著別的念頭。

    就這樣,沈綾兒從清晨一直站到日上三竿,雖然已經是秋天,但正午的時候,陽光依然是很眩目,而且還是有些溫度的,綾兒的身子一向很弱,站了這麼久已經是難為她了,現在頭頂上掛著太陽,就這樣火辣辣的照下來,登時便覺得頭重腳輕,險些摔倒在地上。旁邊的小宮女急忙扶住,嘴裡便不覺抱怨出聲,道:「主子,要不我們回去吧,何苦地來,在人家地大門口受氣。咱們地門戶小雖小,總還舒適,主子,回去休息吧,您今早回來什麼都沒顧上,就往這邊跑,誰知道人家卻連門都不讓進,主子,您身體不好,在等下去會把自己熬壞了。」

    沈綾兒努力的站好,輕叱道:「小山閉嘴,你哪來地這麼多話,你要是嫌辛苦了,自己回去就是,哪來的這許多抱怨,你忘了出來的時候晴蘭姑姑是怎麼吩咐的嗎?」那叫小山的宮女聽了她的話,也不敢反駁,只好扁扁嘴,挨著她也站好,小心的扶住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沈綾兒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發木到不像是自己的時候,才看見菊風從裡面急急的奔出來,道:「婕妤主子您還在啊,德妃娘娘請您進去呢。」

    綾兒鬆了口氣,勉強的笑道:「多謝菊風姑姑了。」便要起步,哪知道站的太久,腿上的經脈早就木了,這會一動,哪裡能隨心意,登時便直直的往前栽去。小山死命的拖住,卻不想

    是站了同樣長的時候,便跟著栽了下去。重重的摔兒倒還好,小山摔下去的時候滾了一下,恰恰好把自己的身子墊在綾兒身下,所以也沒怎麼樣,反倒是小山,疼的直喘氣,眼淚在眼眶裡打著滾,卻也不敢哭出來。

    菊風嚇了一跳,忙叫了幾個小宮女,把她們主僕兩個扶起來,然後自己扶著綾兒去德妃寢殿,小山被那幾個宮女帶著去宮女處所上藥不提。

    這邊沈綾兒小心翼翼的進了德妃的寢宮,德妃剛從床上爬起來,頭髮披散的坐在鏡子面前,身邊幾個小宮女端著銅盆,捧著手巾侍奉她洗臉。綾兒不敢怠慢,忙在她身後行禮,端端正正的跪下,道:「寧心軒沈綾兒給德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德妃這才轉過身來,訝異道:「妹妹客氣了,快起來說話吧,菊風,賜座!」菊風屈了屈膝,去端了一隻繡墩過來,綾兒謝了恩,慢慢的站起來。沾了一點邊的坐下。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德妃也不說話,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著她,心裡滿意,笑道:「妹妹受委屈了,奴才們不懂事,既然知道妹妹來了,就應該回我知道,我也就起來了。最少也要讓妹妹進來坐坐,怎麼就讓妹妹在門口站著呢?可是等壞了吧,看看這臉色,都蒼白的。妹妹不要生氣,這班奴才是要好好教訓了給妹妹出氣的。」

    綾兒緊張地抬起頭,忙道:「德妃娘娘不要怪菊風姑姑,是綾兒自己要站在那等的。也沒有等多久,剛站了一下,娘娘就已經醒了,綾兒還心裡揣揣,想是綾兒把娘娘吵起來的呢。今天綾兒來給娘娘請安,也是規矩,規矩不可費。娘娘只要不嫌綾兒吵了您的安寧,綾兒心裡就很高興了。」

    德妃點點頭,笑道:「妹妹說話真叫人打心眼裡舒服,以後要是閒了,就多來儀藻宮坐坐吧,本宮在宮裡,成日裡也無聊的緊呢。」兩人坐著閒聊了一會,德妃心裡惦念著交給梓悅的事情。想想到了這個時候,她應該就要過來跟自己回報成果了,便讓菊風送綾兒回了寧心軒。

    而梓繡一行人已經到了德陽,進了城,只覺得入眼處,極度的荒涼,偶爾匆匆而過幾個人。也是滿臉的焦急和恐慌。孫茂心裡疑惑。看見前面一處酒樓。大門緊閉,便走過去擂起門來。過了許久,也沒有一個人應門。孫平地性子本就急躁,這會已經忍不住,衝上前去,把那大門咚咚的擂的山響,嘴裡罵道:「他娘的,什麼鬼地方,連個正常點的人都見不到,大白天的,街上連個做買賣的都沒有不說,連酒家客棧都不開門,什麼道理,掌櫃地,開門做生意了,在不開門,你家孫老爺把你的店都踹平。」這邊嘴裡嘟嘟囓囓的罵著,手下的勁道卻也越來越大,直捶的那黑漆大門上面的灰塵瑟瑟的抖了下來。

    只聽裡面罵罵咧咧地一陣腳步聲,跑到門前,嚷著:「別敲了,別敲了,哪裡來的野蠻人,這般不講道理,我們今天不做生意。」門開了,一個小二模樣的人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孫平,看著他那個彪悍的樣子,和凶神惡煞的表情,先是一呆,緊接著臉上便堆滿了笑容,點頭哈腰的道:「這位爺,小店近些日子不開門做生意,這位爺還是找別家吧。」孫平哼了一聲,從懷裡摸出一錠大銀,丟了過去,甕聲甕氣的道:「用不著你們家的什麼,只借個地方,一二日便走。」那小二手裡捧著那錠大銀,苦著臉,像接了個燙手地山芋,腰彎的更低,苦笑道:「爺,不是小的故意難為您,小的也不想和銀子過不去不是,只是現在委實是做不成生意。」

    孫平瞠目結舌的瞪著他,他第一次見還有不愛錢的生意人,當時一下子倒也反應不過來了,愣在那裡,孫茂暗暗的皺了皺眉頭,上前一步,推開孫茂,道:「這是欽差地車駕路過,現在要徵用你們地客棧,由不得你說願意不願意。」梓竹在車上聽了一會子,覺得不妥,便叫胭脂下車去給孫茂悄悄地說了幾句話。孫茂聽後,雖然臉上有點不情願,話語裡卻已經客氣下來。小二這會已經看清形勢,早看見外面浩浩蕩蕩的一大堆人,全是官家地旗幟,尤其中間的那輛馬車,富麗高大,竟然用的杏黃色的車衣,便知道是碰見不能惹的人了。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他卻更不敢應下來,萬一皇家的人在這個小店裡出了什麼差錯,怕是他們一家人都活不下來了。

    正在門口僵持不下的時候,只聽樓上腳步響,下來了一個國字臉的老者,顯然是對樓下的喧吵極其不滿,還沒到門口,就大聲道:「叫你下來打發個人,怎麼這半天還沒弄好。

    轉過臉來,因為門口背光,他也看不見來人的裝束,「各位客官,實在是不好意思,各位是外地來的吧,我們現在不好做生意啊,不是鄙人把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實在是這個德陽現在……哎,各位,要是還能往前走的話,就在走走吧,到了下個鎮子,就好休憩了。」

    梓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了車,就站在孫茂背後聽著,由於孫茂的身材高大,遮得嚴嚴實實,是以。前面的幾個人倒是都沒有發現她。這會她聽得疑惑,便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柔細的道:「掌櫃的,你說這德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讓你們連店都不敢開,還叫我們到前面去?不妨說來聽聽。」那老者搖搖頭,歎了口氣。道:「這位小姐有所不知啊,要是一個月前您來這小店,小老兒說什麼也會把各位當座上賓,好好招待的,可是現在……」梓繡笑了笑,打斷他,道:「掌櫃地。就打算叫我們站在你的店外聽?遠來是客,掌櫃的不會連一口清茶都捨不得給一杯吧,我和我的這幫下人車馬勞頓,若不是累了,也就往前走了。」

    那老者思索了一下,搖搖頭,道:「侄子。請客人都進來吧,燒點熱水,弄些飯食上來吧。」那小二應了一聲,如蒙大赦,飛也似的奔後院去了。等孫茂恭敬的把梓竹讓進來的時候,那老者才看清楚剛才和自己說話的女子,只見那女子眉如遠山,膚如凝脂。雙目明亮,渾身只是穿著素雅地衣裳,那衣料卻是上等的好東西,尤其那氣質,貴氣逼人,只讓人有種忍不住想要跪拜的衝動,心裡便是一驚。暗暗回想剛才自己有沒有說錯話。

    梓繡在胭脂的服侍下坐了。笑笑。道:「掌櫃的也坐吧。咱們過路的人,總不能喧賓奪主才是。我來德陽這一路上,看見不少人,拖家帶口的在路上行走,等進來這德陽城裡,卻也奇怪,大白天地店舖家家關門,路上沒有商販,連個行人都沒有,卻是什麼道理?」那老者搖搖頭,道:「貴人有所不知啊,我們這德陽,雖比不上南邊富庶的地方,總也是一塊樂土,人人富足。哪知道不知道是怎麼得罪了天上的神仙,降下罪過,整整一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地裡的莊稼眼看著就不行了。誰知道禍不單行,卻又降下瘟疫,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這德陽城,已經差不多是一座死城了,能走的都走了,實在不願意走地,也都人人自危,不敢出門啊。」老者搖搖頭,接著道:「小老兒和侄子兩個經營這家小客棧已經好多年了,這些心血一夕之間毀於一旦啊,小老兒一家就這麼兩個人,除了這店,實在是沒有謀生的路了,現在就是想把店賣掉走,也是不可能的,誰來買呢?」

    梓繡聽著,轉過頭,道:「孫茂,今天就在這兒歇著吧,叫隨行的醫師留點藥材出來,既然是瘟疫,他們應該知道要怎麼辦的。」孫茂本想說什麼,梓繡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他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轉身安置自己的人去了。梓竹這才回過頭來,對著那老者笑道:「掌櫃的,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我隨行地隊伍裡面,有幾個略通醫術的人,在我們住下的這時間裡,盡力會維護你的周全。」那老者早已經看出來梓繡身份不凡,從她嘴裡說出的略同醫術的人,恐怕應該是妙手回春一類的人物了吧。當下喜不自勝,親自去收拾上房。

    胭脂站在一邊一直都不敢開口,現在見那老者顛顛地上樓去了,才忍不住埋怨起來,道:「主子您想什麼啊,這德陽發生地可是瘟疫啊,主子您還要留下?依胭脂來說地話,現在就該馬上叫孫將軍立刻整頓行裝,馬上趕到別處去,主子心裡要是想救這些人,也實在是不用冒這樣大的險,只要主子到下一站官府去,亮出身份,著他們帶人過來也就是了。」

    梓繡搖搖頭,輕道:「咱們都不想留下,難道別人就願意留下了嗎?只有咱們在這,才會有著急地人,若是咱們就這樣走了,你以為哪個官會跑過來呢?就算我說了,他們也不過是陽奉陰違罷了,非要在他們的頭上懸一把刀,他們才會踏入險境啊……」玲瓏點點頭,道:「主子說的有道理,若是我們走了,就算是來了人,也會把這裡的情況變的更差,只怕到時候,會犧牲本不該犧牲的人來保全別的地方的人啊。」她說著,忽然話鋒一轉,認真的道:「雖然奴婢承認主子說的有道理,可是主子,您的確不該留下的,這裡的情況,恐怕比我們想像的要嚴重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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