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三 第六章 紛亂
    知那太監在那叫了半天,背後拿酒的小太監卻遲遲沒怒道:「還不快點,幹什麼呢,磨磨嘰嘰的都反了不成。」一句話出口,忽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周圍似乎一下子安靜下來,安靜的有點詭異,本來幫著她按住梓繡的小太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鬆了手,跪在地上篩糠般的抖著。他便小心翼翼的回過頭去,只見易天遠臉色鐵青的站在院子裡,這一嚇非同小可,那老太監忙鬆了手,爬到地上,膝行過去,對著易天遠高呼道:「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易天遠看著他,嘴邊一抹殘酷淡去,慢慢的走到屋子正中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身邊的大公公高喜忙去傳了茶水,易天遠接在手裡,不慌不忙的啜了幾口,眼光掃了一眼地上躺著不知是生是死的女子,心頭掠過一絲沉怒。遞了個眼色過去,高喜會意,上前查看了二女傷勢,上前輕道:「皇上,兩位主子只是驚嚇過度,沒什麼大礙。」易天遠放下心來,一回頭,看見兩個女子一臉的慘淡,原本的擔心便化成了怒火。

    那老太監看見皇上臉色不愉,但自恃有太后撐腰,雖然驚慌倒也不甚多怕,只恭敬的又行禮道:「皇上,奴才是奉皇太后懿旨,前來送二位娘娘上路。」易天遠掃了他一眼,笑道:「母后的懿旨固然重要,朕的聖旨你就可以不放在眼裡是嗎?在你心裡,是效忠皇上還是效忠太后,已經有了計較,那你也就是已經選好了要走哪條路了。母后是辦不了你這個忠心的奴才。你卻對朕不忠。那你說說,該當如何是好。」那太監看著皇上嘴角那抹溫和的笑意,心裡咯登一下,登時嚇的半身酸軟,忙撲了過去,把頭磕在地上,撞地砰砰響,哭道:「皇上饒命啊,奴才是奉命行事,奴才對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鑒,不敢有一點私心啊。」易天遠看著他地腦袋汗津津的在自己面前一上一下的晃著,心裡一陣厭惡,再看看不遠處,那張臉腫脹的看不清原來面目的女子,說不出的一股氣衝上來。對著那頭便是一腳,厲聲道:「高喜。把這個狗奴才給朕拉下去亂棍打死。」高喜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的走了下來,輕輕一抓,便把那太監整個的丟了出去,扔在門外。立時就有人上來架住往下拖。那太監知道不好。只管嘶聲裂肺的哭叫著:「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正鬧的不可開交,只聽門口一聲很有威儀地女聲喝道:「慢著。」易天遠心裡冷笑一聲:正主總算是來了。真是半點耐性都沒有,還和二十年前一樣的脾氣。卻從座上站了起來,也不行禮,只把手往身後一背,傲聲道:「這麼晚了,母后不辭辛苦,倒也不怕染上這死人的晦氣。」太后一聽死人二字,便放下心來,再看皇帝對自己一點恭敬也無的模樣,便又有氣,沉下臉來,道:「皇上見了哀家,連基本的禮數都忘了嗎?怎麼,死了那兩個賤人,讓皇上這麼心疼嗎?」易天遠眉頭一挑,似是極其驚訝,道:「母后說哪裡話,什麼叫死了兩個賤人,應該是一個才對,只是這個賤人還沒死,想來母后和兒子一樣,對這樣犯上作亂的沒根地東西,不齒的很,可笑,這狗奴才還假借得了母后地懿旨,再加上這欺君之罪,更加叫朕忍無可忍。」說著用手一指正被架在那拿眼睛望著太后的老太監,道:「也不用拖下去了,就在這行刑,朕要看著他怎麼被亂-杖-打-死!」後面那幾個字說的咬牙切齒,太后聽在耳裡,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直透上來,便冷不丁的打了個寒戰。

    易天遠卻不再看太后驚愕的模樣,大袖一甩,逕自回堂上去了,梓竹兩姐妹早被人扶到床上睡下,太醫還沒有到,易天遠上前看看二人,只見梓悅滿臉驚惶,臉色慘白,嘴角一絲血漬,看起來楚楚可憐,邊上那一個臉上青紫腫脹,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救地了還是救不了了。梓悅爬在床上,正拉了梓繡地手來回摩擦著,眼淚不斷的掉落下來,喃喃道:「姐姐,你醒過來,別嚇悅兒,我們有救了,姐姐你快醒過來啊。皇上來了,我們不用死了,姐姐,你聽見悅兒叫你了嗎?姐姐——你快醒醒啊,悅兒不要在宮裡一個人,姐姐,悅兒只有你了。」易天遠看著,心裡沒來由的一陣酸痛,便溫聲道:「梓悅,你姐姐沒有事,你別吵她,等等太醫來了,就沒事了,朕不會叫她死地。」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易天遠心頭漫過一陣奇異的感覺,就像是承諾,亦或者是別的……

    太后看著幾個人旁若無人的樣子,她哪裡容得被如此忽視,冷笑一聲,道:「皇帝還留著兩個賤人的命,把哀家置於何地?來人啊,把那兩個賤人給哀家拖下去,亂杖打死。」易天遠頭也不回,冷冷的道:「

    看看,哪個敢!」那幾個摩拳擦掌的太監正想往上衝話,就都軟了下來,停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易天遠歎了口氣,不待太后說話,便道:「送太后回宮,朕今天心情不好的很,不想和太后吵鬧。母后,若你還想聽朕叫這一聲的話,就帶著慈安宮的人,去吧。」太后一怔,心裡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勉強按捺住自己發抖的身子,冷哼了一聲,扶著傅雪,轉身去了。身後傳來那個太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大概是由於疼的厲害,聲音扭曲著,也聽不清具體在喊些什麼,可是易天遠聽著那叫喊聲,眼神卻一點一點的寒了下去。漸漸的那叫喊聲慢慢的弱了下去,最終無聲無息了,只能聽見板子打到袋子般的悶響。不一會,一個太監進來,悄悄的對高喜說了點什麼,高喜點了點頭。揮手讓他出去。走到易天遠身邊,輕聲道:「皇上,那奴才死了。」易天遠皺了下眉頭,冷哼了聲:「罪有應得!」

    過了不一時,只見幾個太醫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頭上汗水淋漓,顯是跑地急了。來到屋裡,正想行禮,卻聽皇上開口,道:「行了。快過來看看吧,別守著那些虛禮了。」幾個太醫知道利害,也顧不得喘氣,忙上前來切脈,幾個人都把完以後,把頭對在一起商量了陣。方才舒了口氣,擬了一個方子呈上去。道:「皇上,兩個娘娘地傷勢不重,只是受了驚嚇,微臣開了幾劑安神的湯藥,服用幾日。即可痊癒。」易天遠也不看。只道:「就按方子抓來吃,但是出了差錯,自己知道深淺。」那幾個太醫唯唯諾諾的退了下去。又小心的商量了陣,才派人回去抓藥。易天遠看看高喜,後者微微點了下頭,他的心裡稍安,便對著滿屋子的奴才和太醫道:「朕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們在這好生伺候著,再有任何差池,自己提頭來見。」說著便帶著高喜急匆匆的走了。

    留下滿屋子的太醫和伺候宮女太監嚇的一頭冷汗,自然不敢多言,便各司其職的忙碌起來。梓悅看著姐姐有救,二人性命保了下來,心裡一鬆,不一會也睡了過去。

    再說高喜跟著易天遠快步來到乾元殿門前,易天遠便揮手叫跟著地人退下,只帶著高喜兩個,快步奔了進去。一進門,只見衛蘅背對著門,不知道正在擺弄什麼。易天遠急道:「蘅,你快跟我說,那個事情可查出來了,是…是真的嗎?」衛蘅轉過頭來,高喜已經自動的跑去殿外把風了,只見衛蘅手裡拿了一片錦緞,看顏色很舊了,像是從什麼衣服上面生生的撕下來的一塊,上面有幾塊很大的黑褐色斑點。易天遠看著衛蘅地手,想把那錦繡拿過來,手伸到半路,心裡卻忐忑,便又縮了回來。衛蘅揚眉道:「怎麼?不敢看?」易天遠咬咬牙,把那布接了過來,只見裡面赫然是半塊玉珮。他一怔,手便不由自主的摸進懷裡,取出一半吊了精緻穗子地玉珮,拿來一合,正是一個,完整的對在一起。易天遠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一眼瞥見那塊包玉的錦繡上似乎還模糊得寫著什麼,忙翻了過來,只見上面斷斷續續地寫道:「我兒天…遠,母妃無能,我兒要保重自身,韜光養…晦,將來終有一天,得登大寶,當為母妃雪冤復仇……母妃懷我兒十月,愛逾性命,奈何正宮無子,容我不得,三番四次加害於我……我兒,這次母妃躲不過去了,那傅氏潑婦派她身邊大太監趙得福假傳聖旨,強行灌於鴆酒……時日無多,惟願我兒,好學上進,得登大寶,娘九泉之下,亦可瞑目矣……」最後一個字下筆無力,甚是模糊,想是藥力發做,已經沒有力氣再寫了,那字正是小時見過地母妃敏貴妃的手跡。易天遠垂下眼睛,把那塊錦緞握在手裡,另一隻手死死的捏著那兩個半塊地玉珮,兩行清淚,便緩緩的滑了下來,恨聲道:「朕,定不饒那老乞婆。」等他再一抬頭時候,臉上已經平靜了。衛蘅看著他,心裡暗歎了聲好,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是真男子。易天遠看著他,道:「蘅,你能為我死去的兒子做這麼多,又無意間發現了這件秘事,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謝你。」衛蘅溫和的笑了一下,眼神中一道如鷹般凌厲的目光一閃而過,心裡恨道:如何謝我,拿命來謝吧。

    太后一路扶著傅雪回了慈安宮,心裡始終有種不祥的感覺,她安慰自己道:「就算皇帝再喜歡那兩個丫頭,始終還是沒死,可恨趙得福手腳太慢,沒殺了那兩個絆腳石,倒把自己折了進去。好在他一死,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便再無人得知,只要把他的房子一燒而盡,想必裡面縱使再有天大的秘密,也只得隨著他深埋於地下。」想到這裡,太后心下稍安,身子也就不再顫抖,只是扶著傅雪的

    舊冰涼。傅雪一直在悄悄的觀察著她的姑母,年月不身份有多麼尊貴,在時間面前,仍舊也只是一個凡人。想著今天皇上對姑母那不客氣的樣子,傅雪心裡就忍不住有一點疑惑。他怎麼能這樣。再生氣,也不能對自己的母后如此。看看姑母鬢邊那染了霜的烏髮,和眼角邊隱藏不住地魚尾紋,縱使再戴多富麗堂皇地冠飾,抹再多名貴的胭脂水粉,仍然遮擋不住,心裡不由的一陣悲涼。

    回了宮,太后就迫不及待的要近侍燒了那老太監趙得福的房子。然後看著傅雪一臉的驚惶,沉聲道:「記住,雪兒。若是想在宮裡呼風喚雨,就要把心腸練的硬了,姑母像你這樣大的時候,也是什麼都不懂,可是,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雪兒。你是姑母的希望,總有一天。你要坐在姑母的這個位子上。再培養我們傅家下一個女孩兒,這是你地責任。」傅雪臉色蒼白的看著太后,道:「雪兒不明白,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要殺了岳飛揚的孩子。那畢竟是姑媽的孫兒。皇上的兒子。姑媽就算不喜歡岳飛揚。把那孩子接來慈安宮親自撫養,想來宮裡的人也不敢說什麼。為什麼……」

    傅雪還想多問,卻被對面太后那陰沉地臉給嚇了回去。只見太后冷冷的看著她,道:「你這樣軟地心腸,能幹成什麼樣的事情。好在哀家的決定沒有錯,那孩子由你來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雪兒你記住,哀家要孫子,皇上要兒子,只是這孫子和兒子一定要從你的肚子裡出來,才金貴,別人肚子出來的,那是禍患。你現在婦人之仁,一念之差,就可讓你將來萬劫不復,需知,這後宮,從來就是吃人不吐骨頭地地方,你不去害別人,別人就會來害你。」傅雪打了個寒戰,忽然覺得面前這個面帶慈和地婦人如此陌生,讓她膽寒。不由的後退了一步。太后發現她這個小動作,笑道:「怎麼,雪兒,你害怕了嗎,別怕,皇上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敢怎麼樣,你父親平陽侯的手裡,還攥著十萬大軍,皇上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是你要知道,我們所做地一切,都是在為你鋪路,因為,只有你起來了,才能繼續傅家的榮寵,反之,傅家所有的榮寵也可能在一夕之間,灰飛湮滅!」

    看著傅雪呆住的表情,太后歎了口氣,心道:不能操之過急,好在皇上對自己也還尊重,多年來一直孝敬有加,只是今天這事一鬧,怕是皇上心裡有了芥蒂。以後行事就要再多一分小心,不過趙得福死了,雖然可惜,倒也可鬆了一口氣,當年之事,除了自己,就再無一人知道了。只是雪兒她,實在是還不成器啊。

    乾元殿的燭火亮了一夜,雖說宮裡的燭火不滅,但今天,在那份平靜下面卻隱隱透不一股不安來,外面大太監高喜歡和侍衛隊長孫茂戎裝侍立,無形中讓乾元殿多了一層壓抑。那邊慈寧宮的宮人也一夜沒睡,夜裡大太監趙得福的屋子走水,鬧了一晚上,宮裡人心惶惶,都傳說是趙得福死得冤枉,心裡怨恨,冤魂不散的回來顯靈了。弄得慈安宮人人戰戰兢兢,燒香念佛。

    衛蘅從乾元殿走出來的時候,東方已經露出了一點魚肚白,他知道該走了,只是心裡,始終還是放不下一個人,想了想,一縱身往點翠宮去了,就算是她不知道,他還是想再見她一面再走,這些日子,她怕是受苦了吧。一會工夫,到了,可是點翠宮卻顯得安靜非常。原來,皇上走後,梓繡兩姐妹的禁足令就自然的被解除了,因為梓繡傷的重,受的驚嚇也比梓悅的大,本來一直昏睡著,誰知吃了藥居然又發起燒來,急得眾太醫團團轉。那邊的梓悅剛沒什麼事了,也不知怎麼的,許是見姐姐發燒急了起來,也一併的發起燒來,越發把沁芳軒的人忙的不可開交。

    玲瓏這邊手忙腳亂的跑著,就算她平素是個機靈的,在這個時候到底力不從心。再看著自己的主子躺在床上沒一點生氣,心裡又是傷心又是急,反而沒了主意,想回去叫人,又不放心放著主子一個人在這。沁芳軒的人自然是要顧著自己的主子,綠柳哭的兩眼象桃子一樣,死也不離開梓悅的床,最後還是看著玲瓏一個人忙不過來,自己這邊也焦躁,便著人去點翠宮把胭脂淳兒都叫了來。是以,衛蘅到了點翠宮的時候,那兒已經是一座空城。衛蘅站在點翠宮屋頂上,就是他常常喜歡抱著梓竹上來嚇唬她的地方,呆呆的看著那個小房子,心裡一陣一陣的疼。眼看著天空越來越明亮,衛蘅心裡不捨,想去沁芳軒去一趟,最終還是止住了,長嘯一聲,出得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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