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一 第二章 憂也無邊
    許久,竟然是胭脂先平靜下來,給自己小姐拭去臉上的淚水,笑著說,「小姐不用多說了,這麼多年,小姐心裡的苦胭脂都明白,但胭脂是下人,不敢說什麼,胭脂只求小姐能笑的開心點,胭脂不會走,從小,小姐就護著我,像姐姐一樣,如今姐姐要進宮了,胭脂不知道宮裡什麼樣,但胭脂要跟著去,有我在,好歹小姐倦了,累了,餓了,傷心了,也總有個知心的人在面前,胭脂不嫁人,娘說過,世間男子皆薄倖,胭脂從小沒見過爹,娘一生苦,年紀輕輕就死了,胭脂也知道,是有人對不起她,她心裡苦,二夫人,小姐的娘,都苦,以後,有胭脂在,決不叫小姐和她們一樣。」梓繡怔怔的看著面前的胭脂,那兩道清澈卻又無比堅定的眼神,真誠的沒有一絲虛偽,也沒有,以往的稚氣。好似一下子,胭脂成了姐姐,成了娘,而不是那個要靠自己保護的小丫頭了。眼前不由得一陣恍惚。好半晌,梓繡才回過神來,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胭脂的手,從自己的雪白的手腕上褪下一隻淺碧色的玉鐲子,戴到胭脂的手腕上。「胭脂,這個鐲子是姐姐出嫁的那天,從她手上褪下給我的,不是什麼好玉,卻是我最珍惜的東西。現在我把它給了你,就像當年姐姐給我一樣,從今後,你便是我的妹妹了。」胭脂嚇了一跳,有點怔怔的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鐲子,雖然不是什麼好玉,但是,也許是因為一直都在人身上,吸了人氣,顏色很溫潤,而且有種說不出的靈動之氣。感受到玉上殘留的體溫,胭脂忽然像是醒過來一樣,小臉漲的通紅,忙忙的去褪那只剛被套到自己手腕的東西。嘴裡急急的嚷著:「這可不行,這是大小姐留下的,我怎麼有資格拿呢,小姐萬萬不可。」卻只見一隻素手輕輕的按在她忙亂的手上,一抬頭,正對上梓繡笑盈盈的眼睛,不由呆了,小姐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已經很久不曾見過了。「你要是戴上它,就是我妹妹,我就許你進宮,若不然,你就留在府裡,由娘或爹爹大娘給你找個好婆家,從此過平淡的日子,也就是了。」梓繡笑著看著那張有點驚慌失措的小臉,心中一片安慰。是上天的垂憐吧,若是進宮選上了,還能有個貼心的人在自己身邊。「胭脂,我去看看娘,你幫我把我剛繡成的那個襖子幫我拿了來,在我枕邊,煙青色撒花繡了蝴蝶的那件。我在這等你。」梓繡忽然想起該去看看娘了,這幾天因為選秀的事,閤府上下忙的不可開交,各樣為進宮採選的東西都送了來讓她看,都沒抽身的時間。「哎!」胭脂脆脆的答應一聲,轉身一蹦一跳的跑了。「小心些,別莽莽撞撞的,仔細跌了交,回來起不了床!」梓繡在後面不由的笑了起來,畢竟還是個孩子呢,剛還信誓旦旦的安慰人,轉眼就又一團孩氣。她轉身去尋了一個乾淨的青石墩兒,用帕子在上面輕輕的拂了兩下,坐下去開始發怔。想想今年再過兩個月,自己就該十五歲了,也曾想過,說不定,爹就要幫她擇婿了,卻不想,這婿,會是天下間最尊貴的那個人。以後,我該怎麼辦呢,還有三妹,那個嬌縱又天真活潑的丫頭,一心怕自己分了父親的關愛。雖沒什麼壞心眼,卻處處要比過自己,將來進了宮,要一起侍奉一個男人,又不知是一個怎樣的光景。想到這,不由鎖緊眉頭,一陣心煩氣燥。「咦,二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發呆啊,我剛從前面回來,那可好玩了,好多人,每個人都拿著禮物呢,你怎的也不去瞧瞧,真是好玩。」正想著,一聲甜脆的笑語突然插了進來。梁梓繡被忽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拍拍胸口,怪只怪自己想的太入神,什麼時候來了人都不知道。抬起頭來,正對上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瞳子黑黑的閃著亮晶晶的光芒,粉紅的小嘴往上翹著,形成一道很好看的弧度,手裡正興沖沖的玩著一串珠子,初春的陽光照在她鬢邊那淺淺的一層粉嫩的小絨毛上,光潔玉潤的,看上去好像一顆甜甜的水蜜桃。「呶,這個是給你的,剛容伯伯來了,送了兩個手串,說是給我和姐姐一人一個,我的這個已經戴上了,這個爹爹叫我給你送來。」說著把她手裡玩著的珠串遞到梓繡眼前,又晃晃自己藕似的小臂,上面有一條一模一樣的珠串。只是珠子要比她手裡拿的那串大的多。梓繡也不以為意,接過來,順手往腕子上一套。笑盈盈的道:「謝謝妹妹了,跑了這麼遠給我送這個來。」那少女『哼』了一聲,嘟噥著「謝什麼謝」,然後飛了一眼,轉身跑了。梓繡端詳著腕上的那串珠子,雖然不如梓悅的那串大,奇的是顆顆都均勻的一般大小,顏色也一樣,柔柔潤潤的粉,正安靜的在她腕上散發著淡淡的柔和的光,隱隱有一層氤氳之氣。知不是凡品,就又褪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荷包來,裝了進去。「小姐,小姐」剛把荷包塞回懷裡,就看見胭脂象陣風似的跑過來,手裡抱著自己繡給娘的那件小襖,雖已經是春天了,春寒倒還是有些滲人,只站了一會,梓繡便覺得有些微微的發抖了,皺了皺眉,想著,到了娘那先討碗薑湯喝,過幾日,就是上京的時間了,若是染了風寒可不是玩的。「走吧,去蘅香小築。」梓繡從胭脂手中接過小襖,抱在胸前,快步向前走去。不一時,就看見前面那座長年幽靜的小院,屋頂的飛簷上停了兩隻喜鵲,正翹著尾巴在那裡唧唧喳喳的叫,一個中年婦人一手遮著照過來的太陽,抬著頭看著。一身煙霞色的長裙,被風吹的微微揚起。「娘」梓繡急忙跑過去,把手中的小襖披在那婦人肩上,秀眉蹙起,嗔到:「這麼大的風,娘怎麼不在屋裡坐著,跑出來受了涼怎麼辦,還穿的這麼少,雖是春天了,總還有那麼一絲寒氣,是萬萬輕心不得的。」那婦人回頭,一張幾乎與梓繡一樣秀麗的臉,只是,早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只見她呵呵一笑,恍然間,那明媚的陽光似乎就那麼暗淡下去了。被她的笑照的滿院生輝。「繡兒,不礙的」婦人拉了拉肩上的小襖「你又幫我裁衣裳了」她歎口氣,卻依然是笑著「這些事情自然有下人們去做,你不用那麼辛苦的。」「辛苦什麼,下人自然有下人的做法,只是女兒不放心,哪有女兒做的體貼呢」梓繡邊扶著那婦人向屋裡走去,邊問道:「環兒,翠兒呢,怎麼不在娘身邊服侍。跑去哪兒了,讓娘大風地裡站著,也不知道拿件衣服出來。」「那倆丫頭啊,大清早的就不見人了,怕是去前面伺候了吧,近些日子忙你們兩個小姐的喜事,前面太忙了人手不夠,叫她們去幫忙了也是有的。」婦人進去,坐定了,拈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細細的啜著。梓繡上前一摸,茶壺早就涼了,不由心裡火起,叫到:「胭脂,去廚房提些泡茶的開水來,再找找環兒,翠兒那兩個丫頭去,這邊屋裡也不知道弄個暖爐來,都是死人麼。」胭脂答應著,就要往外走,那婦人忙叫住了,向梓繡搖搖手,道:「別去了,早晚都是人在邊上伺候著,難得一個清爽日子,何必費力的再去找人,讓我清閒一會子吧,今天我知道你得來,她們不在,我也正好給你說些體己話,娘沒什麼可以給你的,入了宮比不得家裡,繡兒,你哪也沒去過,什麼也沒見識過,且心太實,面又軟,出去了難免要吃虧。很多話,平日裡沒機會說,現在娘要好好跟你說了,不然,以後,怕是沒機會說了。」說著拉著梓秀的手,在她身邊坐下,又叫道:「胭脂,你也進來吧,不怕你聽,還有些話,要囑咐你的。」胭脂應了一聲,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站在下首,那婦人又指著一隻圓凳叫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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