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諸侯 第三卷 九十二 二女「爭夫」 一
    在山下的松樹亭中見到了武敖,一身黑絨鑲金邊的窄袖長袍,配上一雙黑絨官靴,再加上腰間的長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到生出了幾分貴氣,一旁的袁老四也是相同的打扮,只是長袍的顏色為灰色,袁老四朝我後面瞅了半天,見只有英翠娘後,顯得有些失落,看來扶瑤是找到了一個癡情的男人。

    「姐姐臉色好看了不少。」樂呵呵地坐到石凳上。

    「山間無瑣事煩心,日子自然比以前輕鬆,怎麼?秦軍攻到陸蒼了?」

    「嗨,哪那麼快,我奉命辦事,路過這裡,好久沒見姐姐,就來看看。」

    「什麼命令能讓你彎到這裡?」堂堂北將軍,有什麼事會讓他親自去辦!

    「接運漢西湯家的貨物,本來不用我親自來,不過……我想知道,姐姐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怎麼?莊家給你的壓力太大,扛不住了?」作為大夫人的兄弟,他自然而然會成為莊家的箭靶,難免多方受挫。

    「新軍的內部有些混亂,如果想將它變成一支利劍,就不能束縛太多,姐,你回去的話,這些情況可能會有所改觀,當然,我知道府裡的日子不好過……」

    快一年了,回不回呢?當初離開時以秋祭為名,當然眾人都清楚我是因為「惱怒」,如今莊忠力迫武敖向我求救,可見已經是相當有自信了……

    「你回去後給許先生捎個口信,告訴他,我要秦權親自回城迎我們母子倆!」

    武敖顯得很激動,「這麼說,姐姐打算回去了?」

    可不是?放任自己的男人被人用了這麼久,自然要回去查查有什麼缺損。

    「不過……姐夫最近忙於軍事……」這種時候放下手上的正事來接妻兒,似乎有失威嚴。

    「你跟許先生捎信即可,至於其餘『想知道的人』,別說,也別瞞著。」

    扶瑤沒忍得住,借口帶越都下山找我,其實不過是想看看袁老四,兩人見面也不說話,到讓一旁的人有些尷尬。

    小傢伙還記得眼前這個武敖舅舅,他從小就喜歡他,如今見了依然親熱,武敖愛將他拋向空中,從小就如此,現在依然愛這麼討他歡喜。

    「秀水快生了吧?」紅玉的書信中提到過這件事,她們兩人的臨盆時間差不多,「不知道我能不能趕上。」

    「還有一個多月。」

    一個月,差不多了……

    莊忠不虧橫權數年的老油條,聽聞我四月下旬回城,特地趕到宜黃,與莊明夏一起陪秦權到城門前迎接我們母子。

    這下,宜黃城官員、百姓們皆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秦夫人,擺了這麼隆重的一出,所有人都覺得莊明夏今後的日子堪憂,女人之間爭鬥起來,可不比戰場上遜色。

    「姐姐安好。」她的雙重面具戴得相當好。

    「妹妹這些日子照顧將軍起居,辛苦了。」順帶看看一旁的秦權,他正抱著兒子說話,似乎是故意撇開,不想參與到我們兩人之間的話題,齊人之福可不是那麼好享的。

    越過莊明夏,真正的對手可是後面這位錦衣華服的莊忠,去年晉城一面,未曾與他說過話,如今到成了「親戚」,「叔父竟折架來迎,子蒼罪過。」

    「夫人涉險為將軍和秦軍祈福,最是辛苦,理當來迎。」

    與眾人一番寒暄後,一行車馬回到秦府。

    莊明夏做足了二房該有的禮節,竟挑不出半點毛病,當晚家宴亦是,不虧是莊家的女兒,上的了廳堂,下的了廚房,若單論為人妻,我到真不如她,自小散居陸蒼,禮教鬆散,這些年又跟著秦權東奔西走,雖長居閨院,卻無嚴苛規矩。如今碰上這麼一個做事井井有條的大家閨秀,才明瞭世上男子為什麼想求賢妻。

    安撫越都睡下,扶瑤擰了塊濕布巾給我,一路上染了些風寒,晚上又飲了兩杯酒,有點頭痛。

    「我還是去熬點驅寒的湯藥來,托得太久成大病就不好了,看這週遭不是狼虎,就是狐狸鬼怪,身子硬挺才是道理。」伸手替我擦著濕發。

    「沒事,這點小病還扛得過去,再說都半夜了,李嬸也忙了一天,讓她早點歇息吧。」

    「我親自去熬,不叫醒她就是了。」

    「晚上沒聽說嗎?府裡的大小鑰匙可都在新夫人那兒,別讓李嬸犯難了。」

    「啐,您這一回來,家裡還有她什麼事?」

    望著鏡中的自己,不免勾出一抹笑意,「回來之前怎麼跟你交待的?」

    「我知道了,不過夫人您跟她鬥,會不會大材小用了?換我也行啊。」

    「我跟她爭是在爭男人,你跟她爭不是差著份嗎?再說,後面有人瞧著呢,我不賣力點,怎麼對得起人家。」莊忠等著看我怎麼做,這老傢伙在北梁權傾幾十栽,多少聰明人都栽在了他的手裡,不是什麼善茬。

    秦軍、新軍與北梁軍,表面上算是達到了某種勢力上的平衡,不過最終歸屬還是問題,何況如今首要是怎麼讓秦軍強大起來,這當中的利益平衡就要通過內部矛盾來達到,這也就是我回來要做得事,一個集團在壯大過程中難免有派系之分,這不是件壞事,當然也不是什麼好事,紛爭過多,會引起內亂,紛爭過少,難免有人功高過主,都是大忌。

    門外的小丫頭將扶瑤叫出去,小聲低語了幾句,回來時,就見扶瑤的臉色不對,將長髮撇到身後,幾乎可以肯定她要說什麼。

    「將軍去西院了。」

    匣子裡抽出一根艷紅髮簪,將半干的長髮綰到耳後。

    「夫人,都到這份上了,不爭人也要爭口氣呀。」手上的布巾成了發洩工具,快被她攪成一堆棉線了。

    「這麼吧,你現在就去西院,幫我看著將軍不要動二夫人半根手指頭,做不到就罰你的月俸。」

    「我不是在跟您說笑話……」

    「行了,不跟你說笑了,十足一根荊刺,袁老四以後可千萬不能有別人,只你這一個就夠悍的了,去沏壺熱茶來,將軍過會兒就到。」

    「……」吃驚之餘,又抿嘴開笑,轉身沏茶去了。

    她剛走沒多會兒,秦權推門進來,雖然背對著屏風,不過還是能聽清他的腳步,畢竟這麼多年夫妻了。

    在他伸手欲摟過來時,往肩後遞去一份硬紙信箋,「趙戰西十天前送來的信。」

    心裡還是跨不過那道坎,他的懷抱,很可能會讓我的嫉妒一併爆發,眼下控制不好情緒可是大忌。

    順勢繞到了桌案的另一邊,隔著件東西面對他,心裡會輕鬆些。

    打開信封看了看,隨手放到桌案上,退去甲冑的他看起來瘦了不少,可見這一年多來的日子也不好過。

    「伏影說你病了。」兩人對看了很久後他才說話。

    「染了點風寒,不是什麼大病。」

    他能看出我眼底的對他的疏離,所以對我不再勉強,只是靜默似乎也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但開口說什麼呢?

    「她很賢惠,以後也省得我管家裡這些瑣事。」話題似乎還是要從我們之間的第三人身上開始,畢竟逃避不了。

    「我……很少在城裡,所以家裡事都交給了她處理。」

    「嗯,以後還是繼續讓她來吧。」靜默,該死的靜默,「對了,許先生應該跟你說過了,以後的日子,『家裡的事』要多一些,可能會有點煩。」窗外微風吹過,一陣花香襲來,不免多咳了幾聲,頭痛猛然加重,也許痛的不知是頭……知覺渾身乏力。

    他越過桌案,硬是扶我坐下,手指在我的發間穿梭、摁壓——很少見的舉動,可在內心深處,我總覺得這種溫柔不過是一種補償,於是心裡更加酸澀。

    扶瑤隔著屏風看來一眼,繼而迅速退進了夜色。

    我們之間的情感從來都是用靜默來表達的,一開始如此,現在還是如此,將來也會是如此麼?

    「二夫人?」門外響起扶瑤的聲音。

    苦笑一下,既然她來得這麼早,那就從這一刻開始吧,人生難得幾次登台表演。

    雙手回握住肩上秦權的手,「頭疼的厲害。」女人都會在自己的男人面前撒嬌,這是她愛他的一種表現,我好像從沒對他撒過嬌呢。

    女人天生有做妖精的本錢,只要找對人,找對時間。

    風寒似乎很配合我,手指間隱約微微泛起熱……

    最後一眼掩在他的懷中,莊明夏和她的侍女跟在扶瑤身後,那侍女手上端著熱乎乎的湯藥。

    她的眼神是淡然的,只是淡然中帶著憂傷,而我,卻是微笑的,因為眼淚全消釋在秦權的衣襟上。

    因為我是女人,我不能明爭,只能用妒婦的身份暫且暗鬥。

    我現在只願做秦軍的軍師,只做方示,可心裡依然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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