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諸侯 第二卷 四十一 李氏奸雄 二
    李邦五的行動顯然比其父親狠厲、快速,在眾人還未醒過神時,已將其弟李肆五解決,就在秦權前去京城凡州的途中,上諭就已發至各諸侯州郡,言說李肆五謀逆叛亂,李邦五大義滅親,之餘種種,皆充滿對李邦五的稱讚,很明顯的事,李邦五這是想假借皇帝的口為其漢北王的身份正名,這到與其一開始的姿態截然相反,李伯仲殮葬伊始,他可是給了眾諸侯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反他,如今又為何大費周章地為自己正名,為何不乾脆滅了岳帝,自立為王?這其中定是藏著某些隱情,只是一時間外人不知道罷了。

    許章曾有口信,言說方醒的行跡一直未曾查到,這一消息到是引起了我的好奇,他是李伯仲帳下最得勢的謀士,還曾權掌東南一片戰局,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銷聲匿跡?又或者可以換個角度來想,他在這個時候銷聲匿跡才能解釋李邦五的改變?

    這些想法自然是我的一家之談,秦權走後,我所要想得事可要比之前多出了許多,以前的假象不過是紙上談兵,無關乎真正的軍事調動、政局勢力,此時卻是不同,焦素義手上那萬把人的調令可都在我的手上,雖說與眾諸侯軍相比,這不過九牛一毛,但對秦權來說,那可是關乎著他能否在漢東站住腳的問題,每每半夜驚醒,為自己夢中的假想擔心不已。

    本來諸侯聯軍已有攻打漢北之意,可如今李邦五突然來了個斗轉星移,一下子讓諸侯軍沒了出師之名,這一慫一退,讓人有些無所適從,我的疑心也越來越重,看李邦五近幾日的沿邊軍事調動,不可能是虎頭愚笨之輩,怎麼可能會犯下惹怒天下的蠢事?

    就在我模稜兩可之際,蔡婆婆讓扶瑤送來了口信,說先前的「客商」再次出現在邊城外,並且在邊城外的小鎮上住下了……那「客商」指得便是武敖一行人,自上次他途徑邊城,英翠娘的人便一直跟蹤他們離開東齊,怎麼這次又回到了這兒?而且還膽大的在漢南重兵把守的地界住下!

    想到武敖曾說去南涼接幾個人,我的懷疑便更重了,當時就懷疑他欲接的人,秦權回來時,我並未跟他提過這事,一來他來去匆匆,並無時間細說,二來,他與武敖有些不對頭,提了只會多增煩惱,如今到有點後悔了,他畢竟一直在軍營之中,各方消息比我靈通,說了也許還會有點提示……

    躊躇了兩天,沒想到武敖竟然派人送來了信箋,不打開則已,一打開怔了半天,信上只有簡單的八字小楷——陸蒼三拜,醒示之邀。

    盯著那八個字半天,最終還是決定赴邀。

    扶瑤氣虛地盯了我一路,也許是我的臉色太過嚴肅,她只那麼盯著,也不敢問我要去見誰。

    馬車行至城南十幾里地的小鎮垂楊,這鎮子雖小,卻異常熱鬧,這幾年東周、漢東地面不太平,一些商賈都繞路東齊,改走邊城,邊城最近卻又住了漢南軍,自然不大方便,周圍小鎮便成了商賈、老客們歇腳的地方,垂楊又臨近內陸運河,人自然又比其他地方多了些,人一多,自然也就熱鬧了起來。

    此時,初夏剛至,湖靜波微,柳色垂岸,車伕經人引路,停到了一處垂柳涼亭處。

    下了馬車,於垂柳扶搖、犬吠雞鳴聲中,搜看到了湖畔一靜坐垂釣的白衣背影,並沒見到武敖。

    扶瑤緊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

    「腳下生乾坤,姑娘,小心別踏了農家剛覆土的菜圃。」垂釣人背對著我,說了這麼一句。

    我這才注意到,原來臨近湖畔的泥土剛剛被人翻蓋過,十分鬆軟,不免縮腳退後。

    這時,一位農裝打扮的老婦人,捧了一隻白瓷大碗蹣跚而來。

    「姑娘,這是剛泡好的大棗茶。」將白瓷碗捧放到我的手上,雙手在衣襟上擦了兩下,這才指了一旁還長著綠葉的木樁,請我坐下。

    扶瑤想上前擦拭,被我擋了去,自讓她跟那婦人一道先到柳樹林外。

    「師尊他老人家可安好?」隔著菜畦,背對著我,安穩地坐在皮扎上,魚竿垂沒在碧綠的湖水之中……

    轉回臉,低頭望著手中瓷碗裡浮沉不定的干棗片,「……師尊讓我跟你說,行至水盡處,方知悟道難,有生之年,唯……」這最後一句還需不需要告訴他呢?或者說告訴他還有用嗎?

    他靜了半天,直到魚竿顫動才收竿,釣上來的竟然是條烏魚!

    伸手捏住黏滑的魚須,一抬手又將魚扔進了湖中,放下魚竿,背過手,望向青綠的湖水,什麼話也沒說。

    良久,輕輕回頭,滿眼的笑意,「沒想到你我卻有兄妹之誼。」撫開楊柳,繞過菜畦,來到我跟前,坐到對面的一根樹樁上。

    望著他的臉孔,我有些好奇,聽了我剛剛那番話,他應該能猜到師尊已故去,為什麼他還能這麼恬淡?臉上絲毫沒有任何憂色,師尊一生最重視的徒弟便是他,寄予希望最大也是他,常年將他的事掛在嘴邊,他怎能可以這麼淡淡的就過去了?

    「漢東初見,鬼八一役,你都沒有認我,算是各為其主,如今就著途徑東齊的便利,就想來看看你,順便也想知道你對此後的事如何應對。」不像要跟我談師尊的意思,見我不說話,淡笑一下,「我知道秦權暫時將調令給了你。」聽罷這話我心一驚,沒多少人知道的事,他怎麼會知道!「秦氏一族在漢東的口碑甚好,難得你能想到勸他在此處休養生息,何況漢東兵符至今未曾找到,漢東軍的歸屬也是半黑半白,是個可乘之機,不過——若天下群雄並起,我看秦權的勢力不為樂觀,如不及早想法,到時大勢成形,可就再難翻身了。」

    對他這番話,我一時沒想通,不過到是能嗅出幾分味道來,他的意思是——如今已到了群雄並起的時刻,而且,這漢東看樣子也會變成眾人的逐鹿之地,可是,李邦五不是剛剛大義滅親,綁了自己的親弟弟,為得不就是不給諸侯借口攻打漢北?難道說,這一切都是我想錯了?

    捧著瓷碗,望著他上揚的眉角,猛然想到他剛從南涼回來?南涼……就像是烤燒餅,翻過來,翻過去,幾個來回,繞得我有些發暈,不過到是有了些眉目,「小妹愚笨,不知兄長是在指點小妹還是……在拉攏?」拉攏之意源於他自南涼而來,南涼、北梁、金,是位於大岳東部的三個諸侯國,其中南涼緊鄰東齊,位於大岳版圖之東南,其後向北依次為北梁、金,此次諸侯聯合,北梁、金都在其中,唯南涼位佔中間,並未出兵,若是能極力拉攏南涼,那麼諸侯聯軍立時就會被截成兩段,到時再分而制之……秦權雖無強大實力,但此刻兵占漢東、東齊之間,正是有利地勢,加之秦氏在漢東的名望,拉攏他到也算能說得通。

    他扶腿起身,笑意溢滿眼角,「秦權雖有虎狼之力,卻無兵無將,如同狼虎無牙、無爪,論到拉攏,那到還真是沒必要。」回身看看我,我將茶碗放下,起身隨他一同往樹間小道行進,「如今之勢,岳氏龍脈已然斷竭,天下大勢歸於紛亂,能者輩出,勢必征戰不止,李氏雄踞漢北已久,如今連吞兩州,士氣正盛,可為一霸!趙氏盤踞西部,雖連年抵擋北虜入侵,卻殷實依舊,論財、論勢,不下漢北,更有山險阻擋,正是西地霸主!漢南雖兵弱將少,然主掌南疆沃土,又臨廣闊海域,財力不可估量,如今又有意增兵招將,論耐力,不輸其餘兩家!至於東部,這就要看誰有本事了,能站住腳跟,並能抵擋三大諸侯者,才有資格直起腰說話。」背過手走在我前頭。

    聽罷這一席話,才明白自己如同井底之蛙,原來師兄早已看到了天下的歸勢,我的眼裡卻只有頭頂這一小塊天空,差別何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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