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素義這小子頭一個躥出去也不是沒道理,起碼不必照顧我這個拖累。人累極了再坐下來,是怎麼也不想再起來的,雙腳從早上就一直木的難受,大概是腫了,若是走平路的話也倒還好,不過眼前這狀況顯然沒有平路可走,不但如此,為了避免驚動漢北軍,以及更好的觀察敵情,最好是攀峭壁而上。
仰頭望向峭壁頂端,只覺得頭暈,望著一道道身影躥上山壁,不上去看來是不行了,雙手對搓了搓,讓凍僵的骨節恢復些熱氣,一會兒攥樹籐也不至於攥不緊。
秦權跟前面的人交待了幾句,站在山壁處一直沒動作,直到所有人,包括給我們引路的老漢都攀了上去,這才回身看我,不知為何,被他這麼一看,總覺得有些膽怯,因此他一招手,什麼也沒想,就走了過去。
他看我一眼,伸手在山壁上扯了兩根樹籐擰成一根,一頭綁到我的腰上,一頭綁在他自己的腰上,綁完才問我能不能爬上去,我若說不能,不知道他要怎麼辦,會不會直接將我丟下?
說實話,我真沒想過自己敢爬這麼陡的山壁,攀著樹籐的手幾次滑落,若不是他在下面托著我的腳,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摔的,最後一段是焦素義他們從山頂直接將我拉上去的,而沒有拖累的秦權很輕鬆就攀了上來。
當下自然是沒功夫休息,由荊棘道直接隱入灌木叢,剛被樹籐劃破的手再被荊棘刺,果然很難受,不過當從山巖處看到敵軍後,到覺得這點痛也很值得。
之前說鬼八山共有五處深潭,其中四處分佈各山谷,一處位於山外,見到山下明晃晃的水潭時,我陡然有些心顫,這山下的深潭是從何而來,按說這地方應該沒有潭水才是……
看著山下的漢北軍正成隊形操練,一共五排,每排約百人,估計有五百人,他們身後的石台上還擺著長短兩種兵器,長的約三人高,端頭設利刃,更像是方陣兵士所用的長矛,這種兵器一般用來對付騎兵,而短的與長的比起來,看來只有一尺多長,介於長劍、匕首之間,應該是用於短兵相接時,只是……弩兵身上怎麼會帶著這兩種兵器?按照常理,大岳兵士分工極其精細,不大可能出現一兵多用的情況……
這些只是我內心的想法,不過顯然秦權也有所察覺,轉臉看他時,他正緊盯著山下。
隨從將附近的地勢及兵力勾到了地圖上,此時日頭已經過中,我餓得有些想吐,頭也開始昏沉,強打起精神坐到地上,手上的傷口也漸漸疼起來。
懷裡那快乾硬的麵餅早已不知掉到了哪裡,也不知會不會讓人發現,萬一被漢北軍看到了,定是知道有人來探查,想想還是要跟秦權說一聲。
「我把吃食……弄丟了。」
「在我這兒。」也沒多說別的,見所有人都休息完,立即下令繞山道下去。
歎口氣,強瞠了兩下眼,拼了最後一絲力氣,終於是到了昨晚的那處深潭前,只覺得眼前泛黃,心裡想著這地方也差不多安全了,心下一放鬆,便不省人事。
恢復知覺時,感覺身體像是浮在半空中,睜開眼,原來是在他的背上,下巴火辣辣的還有些疼,抬手摸摸,像是破了皮,看來是昏過去時擦破的。
「醒了?」抽手將盛水的皮囊放到肩上。
我自己擰開來喝,嘴唇早已乾裂,水一濕有些疼。
「不是讓你去晉城?」
「……」還真沒話說,說是想來幫他?明明一直在拖累人,還是說擔心他,明明需要擔心的是自己,「你接我出來,漢西王不會懷疑嗎?」還是找些別的話說好一點。
「總比到時出不來好。」抽手將我的手放到他的衣領下,怕是擔心我手上的傷口凍裂。
「漢西軍駐軍西南,那東北方向誰來守?」那地方是利益最少的地方,怕是沒人想守。
「楚大哥的大軍已經到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
「所有人都爭著屯兵西南、西北?」難道他沒懷疑過眾人的用心?
微微歎口氣,「這時候,沒有利益的事,是不會有人幫你的。」原來他知道,而且深諳其中的利害,「還有不少路,你先閉眼睡一會兒。」
「不探了?」
「差不多了,睡吧。」
確是累了,不過手腳上的疼痛卻折磨的人難以成眠。
垂在他衣領處的手慢慢抬高,最終環住他的頸子,臉放在他的背上,突然有些想笑,「秦權……我是不是很麻煩?」不記得是不是第一次正面叫他的名字,不過叫起來到很順口。
只嗯了一聲,看來我是給他造成了不少的麻煩啊。
望著穿眼而過的山石,閉上眼……
回到落腳的小村落,幫我們引路的老漢急忙讓妻子給我們煮了兩大鍋飯,還生火烤了大半隻野豬,秦權讓人給他錢,他死活不要,說是原先我給的銀珠子不知道可以買多少只山豬,到還真是樸實的讓人心暖。
收拾好衣衫,本打算再梳洗一下,怎麼也想不到秦權會拿著地圖來找我,那是他們用了四天四夜的時間探查到的鬼八山地勢及兵力分佈圖,雖然未必詳盡,但已算不易。
將地圖放到我面前,我看看他,有些不解,還在想他為什麼突然來找我,「探子報,此次駐守鬼八山一帶的漢北軍,由軍師方醒領兵。」
師兄……真得是他!
「看得懂嗎?」坐到桌對面。
說句實話,頭一眼還真看不明白畫得是什麼,密密麻麻的線條及細如蚊蠅的文字註解,還有些符號也看不明白,一一問了他,心裡才有了點數。
要從一張原本就不明白的地圖上看出東西,其過程等同於幼童初始文字,直瞪著地圖看了大半夜,還是一無所獲。不但地奇特,可圖上零星散佈的兵士,看起來也並無什麼章法可言,有些地方甚至首尾不能呼應,用陣最重協作,可在這張圖上又看不到有任何協作的影子……
「東齊兵如何落敗的?」還是要從失敗之處尋找蛛絲馬跡。
他搖頭。
連怎麼落敗的都不清楚?低頭沉思,心越發亂起來。
直到東方破曉,我依然毫無頭緒,而他也陪著我坐了整整一夜。
用飯時,他才說出自己的想法。
單論駐兵散亂,從行軍攻襲上來說也是有的,往往看似一盤散沙的軍陣,在敵軍來襲時卻可頃刻間氣勢如虹……聽他說到此,我猛然間想到了些什麼,直將桌上的碗盤撥開,鋪上地圖,哪管它們掉在地上碎落。
沿著鬼八山最東北處的山脈,一直看到西南處的山谷,加上昨天在山上見到弩兵,以及山谷處多出來的潭水,還有攔路的巨石……
抬眼時,卻見秦權手上正夾著半塊肉,胸前也被粥湯撲濕了一片,正冷眼看著我!
「我……知道了。」極力想隱藏胸中的那股興奮,可笑意卻怎麼也收不住,畢竟是頭一次真正幫他,也是頭一次被他以夥伴姿態對待,更是頭一次猜測師兄的謀略……
「再拿只碗來。」跟門旁的隨從吩咐了一聲,對我一臉的興奮卻似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