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曲子真的好難,我歎了一口氣,認命的重新把簫放到唇邊,吸了口氣,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
忽聽叮咚聲起,回頭一看,道衍正坐在那裡,含笑彈琴與我相和。不禁笑道:「師傅!」
他微微一笑,道:「你到我這裡來才一個時辰不到,已歎氣六十七下了。」說著,又道:「想起了什麼人?那人欠你很多錢?」
我不由笑了出來,道:「是!欠我很多錢,這輩子也還不完。」說著,將手中的洞簫扔到一邊,跑到道衍身旁坐下,把頭靠在膝蓋上,道:「師傅,陪我說說話吧。」
道衍手指在琴弦上輕撫了幾聲,道:「想說什麼?」
我眼睛轉了幾轉,道:「說說你的情史。」
道衍大聲笑了起來,道:「鬼丫頭!你師傅我是出家人,居然來問我什麼情史?!」邊說邊用手在琴上拍著,彷彿聽到了從未聽到過的笑話。
我撅著嘴道:「是人總會有情史的麼!更何況,我不信師傅沒有。」
道衍沉吟地看著我,微笑道:「你以為我有什麼情史?」
我道:「還未出家的時候,和一個美麗姑娘之間的愛情故事。」他揚了揚眉,道:「然後呢?」我苦著臉道:「結局自然是悲慘的,不然又怎會出家?」
道衍笑道:「猜對了一半。」
我奇道:「那一半是什麼?」
他笑道:「我愛上了那人,那人卻未必愛我。結局不好,對我來講,卻也未必壞。」我頓了頓腳,嚷道:「這是什麼?我聽不懂?」他微微一笑,道:「怎麼不懂?回去想想,自然就懂了。」
我靠在榻上,回想起日前與道衍之間的這場對話。心中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懵懂。正自胡思亂想之際,忽聽得外面一陣嘈雜之聲,我一驚,頓時坐了起來,問道:「這是怎麼了?」外頭一個小丫鬟回道:「似乎是城外傳來的火炮聲。」
我心中一震,走了出去,外頭院子裡小丫鬟和嬤嬤們卻都已跑了出來,嘰嘰喳喳的說話。我道:「盈香和綠湖呢?」一小丫鬟怯怯道:「兩位姐姐上午已出府替小姐買東西去了,小姐忘了麼?」我呼了口氣,朝院外走去。
外面也是一片凌亂,到處是匆忙奔跑的人群。我抓住一個小丫頭問:「怎麼了?」那小丫頭驚恐地看了看我,道:「小姐,是大兵來攻城了呢!」我急道:「是什麼軍隊?」那小丫頭道:「奴婢不知道。只聽說大公子和王妃娘娘都已經去應戰了。」
我哦了一聲,放開了她,轉身去找常寧。走到半路,忽然覺得裙擺被人拉住,低頭一看,卻原來是個小男孩,正哭泣著用手扯住我的衣服。我蹲了下來,柔聲道:「瞻基,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朱瞻基哭道:「姑姑,我怕!奶娘不知道去哪兒了,母親和奶奶都不見了!」
我深歎了一聲,俯身抱起了他,道:「別怕,姑姑帶你去找她們。」說著,抱著他朝院外走去。
今天這是怎麼了?到處是混亂的一片。——我心中有了不詳的預感,莫非,朱棣兵敗了麼?
可是不會啊,以我的歷史知識來看,他應該最終會戰勝南軍,成功登基稱帝的,絕不會失敗。然而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我找不到人來告訴我。急!
一路跑到邊門,已是王子們居住的地方了。可是越是跑到前面,越是找不到一個人影。朱瞻基已經止了哭泣,乖乖地縮在我的懷中,居然已經睡著了。
前面出現了一個紫衣翩躚的身影,我心中大喜,朝前跑去,卻發現她正縮在地上,大口喘氣,臉色蒼白無比。我忙俯身下去,叫道:「若離!若離!」
她微微睜眼,看見是我,又閉上了眼睛。我急道:「你的藥在哪裡?」朱瞻基已然驚醒,縮著小腦袋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若離,又看看我。她喘息著道:「那花……那花……」我忙道:「是不是院門外那黑花?拿來給你就好了麼?」她虛弱地點了點頭。我忙放下朱瞻基,柔聲道:「姑姑到門口去摘花,你在這裡陪這位姐姐。」他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親手觸摸到這花,曼佗羅……我用一種近乎驚羨的心情看著手中的花,一剎那間竟有一絲猶豫。這花美麗得像一個精靈,花香清淡幽雅,頗有出塵之姿。呆呆地看了一會,我才驚醒過來,跑了回去,將花遞給了若離。她亦並不言語,伸手接過花來,即放到鼻尖處嗅著,又扯下一片花瓣,喘息著放入口中咀嚼。良久,方才緩了過來。
我輕聲道:「好一些了麼?」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朝我笑了一笑,道:「多謝。」說著,就要站起來,誰知悶悶一聲巨響,不由得三人頓時趴倒在地上,不敢抬頭。朱瞻基已「哇」一聲哭了出來。
我蹙眉看著城門處的天際,只見黑煙繚繞。心中擔憂,忽聽若離道:「郡主是帶兵打過仗的,是麼?」我一楞,展顏笑道:「沒有這麼厲害。」她微笑道:「若離倒是聽過郡主的很多故事。」說著,又是微微一笑,但如春花綻放,臉上頓時添了許多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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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這是一個很好的天氣。
這樣的天氣,原本該是在陽光底下愜意漫步的。然而,朱棣和盛庸,卻要在夾河進行再一次的決戰。
此次戰役開始之前,雙方進行了佈陣。南軍西南向佈陣,北軍東北向佈陣。隨即,朱棣率先發起了進攻。這一次,他是率軍從盛庸兩側同時發起攻擊,企圖使其兼顧不及,露出破綻。然而盛庸不愧是朱棣強大的對手,他的左右兩翼堅如磐石,北軍雖奮力衝擊,仍無法下手,反而搞的自己疲累不堪,眼看情況緊急。
戰鬥完全陷入了僵局。誰也無法向前一步,但同樣,誰也不敢後退。因為後退,也許就意味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