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天氣很好,一點雲彩都沒有,可惜這個世界的夏季夜晚是看不見什麼星星的,天空漆黑的一片,深邃得猶如夜晚的海洋。只有兩輪月亮掛在天空的西方的角落裡,銀色的那輪亮得晃眼,紅色的那輪則像是銀月的陰影。
每次看到這樣的風景的時候,我才恍然覺得我今生是在一片和前兩世完全不同的土地的上。
在這樣的月夜裡,有琴聲,而且還是秦淮第一琴師凌雲所彈奏的琴聲是及其愜意的一件事,雖然我不知道和前世秦淮的琴音相比,哪邊的更加美妙,但是就現在的我來說,這陣琴音擴展了我想像的界限,使我覺得自己好像並不在拘束的宮牆裡。
這樣的夜晚,我難得不想畫畫,而是把心愛的茶具拿了出來。
先把打來的井水放在銅質饕餮紋風罏(一種煮茶的工具)之中,置於炭爐之上,然後取出茶餅,切下一個小角,用木製的藥缽慢慢的碾碎——現茶道盛行,其實也有專門的精美茶缽賣,不過這個藥缽我已用習慣了,就沒有更換。
待茶葉碾成碎末的時候,風罏中的水才剛沸,於是我放下茶沫,待到水第二次燒沸,取勺,將沸騰於上的沫餑舀出,置於熟盂之中,然後靜待水完全沸騰,滾如波浪。
這時候,琴聲如常,只是房中的蠟燭搖晃了一下。
我取勺舀茶,置於茶碗之中,然後將第二遍舀出的沫勃澆在茶水上,回身輕輕把茶一推,彎起嘴角微笑道:
「月夜客突來,無以為敬,只有清茶一碗,還請不要嫌棄。」
看著門口那紅衣男人有些驚訝的神色,我心裡簡直要悶笑了出來——
果然要裝B的話,還是禮節弄得越複雜越好。
看看,這樣一來,即使是我也有高人風範了不是?
可惜門外那位紅衣男子沒有驚訝多久,他就彎起嘴角回答道:「我哪裡算是『突來』,你不是知道的很清楚麼?」這麼說著,他便大笑了起來,和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一樣,此人的情緒就好像羊癲瘋,忽如其然,說發作就發作,跟瘋子沒有差別,或者他其實就是瘋子。
看著這樣的紅衣男子,我努力控制著我臉上的表情不要改變,只是繼續用淡然的口氣說道:「國師大人還是一如往日的豪爽啊!」
「你見過我?」我國國師的脾氣果然猶如水龍頭,說開就開,說關就關,前一秒還笑得那麼不給我面子。後面一秒就完全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了。讓我不禁擔心的他的面部神經,那麼大的『活動量』,為什麼他的神經和肌肉就沒有拉傷?
只是,剛剛那樣子抽風的笑,他現在竟然好意思問得出這樣的問題來,難道他以為隨便誰都會像他那樣笑得好像瘋子嗎?
「這是第二次見面……不,算我小巷裡『擦肩而過』的那次,這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國師大人風姿卓越,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但是他既然是國師,所以我還是客氣一點。拍拍上位人的馬屁,我又不吃虧,所以我微笑著說道:「國師大人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看多了。」
這是實話,第一次在畫舫上面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是一個很有氣質很漂亮的人,不過他畢竟『附身』在書和身上,所以氣質和容貌有點不搭。
這次看見他——雖然不知道現在這個外表是不是本體——上勾的桃花眼,薄薄的紅嘴唇,雪白的皮膚,筆直的黑長髮,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像是女性,是一個給人非常妖冶感覺的男性,我是覺得他很好看,但是我相信大多數人看到他的時候,一定會覺得不舒服,因為他太超乎常識了。
連外表都妖孽了起來,果然和他那妖孽的氣質和行為相得益彰。
我當然不認為外表就代表內心,但是毋庸置疑的,一個人的外表對他的成長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然,這是我自己的身體。」看樣子我還真是說對了話,國師很自豪的仰起了那種妖冶的臉孔:「你怎麼知道我是國師的?『那位』告訴你的?」
「那人是誰?」我裝作一臉無知的回答:「我之所以知道您是誰,是因為某個可以決定選秀結果的權貴人物追著您,而且對您預言的天命非常感興趣。而可以決定下一任國師是誰,知道天命的,在這個國家,也只有國師大人您了吧?何況,你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江寧,第一次露面的地點,就是江寧的祭壇。」
可以使用祭壇的,即使不是國師本人,也要國師的幫忙。
這個消息是我委託我弟弟凌前幫我調查的,畢竟我家在江寧府也屬於地頭蛇一般的存在。
「真厲害,竟然可以推理出來,看來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國師有些驚訝的說道。
我淺笑道:「哪裡,我家有個聰明的妹妹,要是我不機靈點的話,這個當姐姐的面子可往哪裡擱?」
「是嗎?希望將來有機會見見令妹。」國師笑著在我的對面坐下,端起茶卻沒有下口,只是微笑道:「不過凌錢小姐你也不是區區機靈就可以形容的了,竟然可以謊稱自己繼承了天命,把『那位』騙得團團轉,簡直可以算是狡詐了。」
「『那位』是誰?我怎麼不知道?」我第二次無辜的說道。
國師沒有說話,只是直視著我的眼睛。
我發現大人物做久了,似乎都有一種氣勢,或者這只是我知道他是國師以後,自己產生的心理壓力而已。不過那張過於妖冶的臉孔配上那嚴肅的表情,還真是別有風情,害得我又想要把他畫下來了。
「可以猜得出我是誰,不知道『那位』是誰,你未免裝得有點過了吧?」國師抿了口茶冷笑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對你說『天命』嗎?」
「什麼天命?」我漫不經心的微笑,並且在心裡感歎:儘管妖孽,但是冷笑起來也很好看呀!
「想置身事外嗎?你的手指可不可以不要動了。」國師話說了一半,忽然瞪著我的手指。
我有點尷尬的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無意識的比劃,而且定格在了一個相當猥褻的動作上面。
這個動作實在太難看了,所以國師皺著眉想要伸出手來,想要抓住我,這時屋外的琴聲忽然一顫,屋裡的燭光再次晃動了幾下,國師也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的,把手頓在了半空,然後回過神來後,才皺起細長的眉毛向著琴音響起處望去。
「可不可以讓他停止帶有內力的演奏了,在皇宮大內,用這樣的方法演奏,即使被人認為是謀反也不奇怪。」
「放心好了,沒有意外狀況,是不會有內力的。」我淺淺笑道:「孤男寡女相處一室,雖然我相信國師大人您,但是也要擔心有閒人路過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