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風流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李清照
-    在李天縱緊鎖著劍眉,臉沉如水,一雙星眸微凝,銳利地盯著表妹,似要把她看穿一樣。剛才娘親喚表妹什麼,清、清照?這名字便如一把巨大的石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中,掀起的不止是震驚。還有難以言喻的興奮,和隱隱的害怕。

    他沒有聽錯吧?或者這只是誤會罷了。此清照非彼清照!正如叫做「趙子龍」的,不一定是趙雲,還可以是個「靠著些美好回憶而活著」的老男人。

    表妹的笑顏漸褪。一顆芳心懸了起來,不知道自己哪兒惹表哥生氣了,以至於他的眼神如此凌厲。她顰眉抿嘴。輕聲道:「表哥。怎麼了……」

    李氏也看出不妥來,疑惑地喚了聲:「寶寶。」但李天縱卻是入了神,恍若未聞,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表妹。李氏無奈,只得大聲再喚:「寶寶!」

    「哦!」李天縱回過神來,想到方纔的失態,忙向滿臉迷茫的表妹歉意道:「一時見到表妹如此衣著,有些失神了。」表妹聞言微怔,低頭瞅了瞅身上的白衣,奇道:「有什麼不妥麼?」

    他心中著緊另一件事,哪還有心思圓過去,索性故作高深地笑而不語,走到李氏旁邊的紫檀雕花圓凳坐下,淡淡道:「娘。」

    李氏慈愛地拾起他的手,輕拍著道:「寶寶啊,方纔你一驚一乍的。可是身子不舒服?」聽著她關切地語氣。李天縱心裡暖暖的,道:「沒事兒,娘親你莫要憂心。」李氏點頭道:「沒事便好。」

    噓寒問暖了一陣,李氏轉眸看著表妹,笑道:「清照還是初次來臨仙。你這做表哥的。得帶她好好遊玩一天,與綺綺排演的事便先擱著,可知道了?」

    表妹擺了擺手,道:「表哥無需顧慮我,若是沒閒。我自己去遊玩也行的。」話是這麼說。但她那微彎地雙眸,卻充滿期盼之色。

    「有閒,今天我便帶表妹逛遍臨仙。」李天縱笑了笑。捧起桌上的青瓷茶碗,輕泯一口。微澀的清茶沒能讓他激盪的心平靜下來,終是按捺不住,思索著該如何套話。

    表妹微露皓齒,看得出,她現在甚是歡喜。

    李天縱知道他娘親也姓李,作為她侄女的表妹,當然亦姓李。所以表妹跟易安的姓名。聽著相同;而按現在的時間算,兩者的年紀亦是相符。

    但是這些皆可以巧合,不足為證;他便是要探出一點不可巧合的來。他那舅舅、表妹父親的名字!心下有了主意,他溫聲道:「表妹,還沒問你呢,舅舅、舅母的身子可好?」

    表妹笑著點點頭,道:「爹娘他們都很好。」

    「聽說舅舅他近來……」當下,李天縱圍繞著他那位舅舅亂扯一氣,試圖讓娘親道出名字。只是李氏卻極不合作。都是以「你舅舅他」來稱呼表妹的父親。

    他見勢不對。便轉了個彎。步步為營之下,終於惹起李氏地感慨,她歎息一聲,道:「說起來,我確有許久未見我大哥他了……」

    李天縱差點兒倒頭暈厥,右手撐在紫檀桌上。側托著額頭,頗是喪氣地心忖,罷了,還是莫急了。等下去問李吉,便也知道了。

    李氏啐啐念了許久,方才停下那被李天縱惹起的感慨。道:「寶寶,娘親不過嘮叨兩句,你便心不在焉了!」說著,她噗哧一笑:「與你表妹去玩吧,莫要太晚回來。」

    兩人從偏廳出來。表妹那張盈盈笑臉略顯興奮,她正要出言,李天縱卻道:「表妹,你先去前門等我。」話聲未落,他已經風風火火地在幾步之外了,身後的表妹地眨著柳目。表哥去的也是前門那邊啊。

    李天縱尋得一僕人問明李吉所在,便快步奔去,心中緊張不己,這就如一卷絕世名畫擺在眼前,他卻無法辨別真偽,自然心急如焚,眼看可以弄清楚了,如何能不緊張?

    來到前院。果然見青衫打扮的李吉在涼棚下,他放緩腳步,悠悠走過去,李吉見到他。忙起身迎來:「少爺。」李天縱點了點頭,見左右人雜,便道:「李吉。你隨我來。」他出了涼棚,走到前院一栽花種草的清靜處。

    李吉跟隨於後,撓了撓頭。輕聲道:「少爺,有何事?」李天縱淡淡一笑,隨意地賞看著花卉。道:「李吉,你該知道我表妹來了吧。」小廝點頭笑道:「少爺,表小姐昨晚到來不久,,府裡上下都知道了。」

    「我便要問你一事,你可知我舅父的名諱?」李天縱故作考察之色,為打消小廝地疑惑。凌厲道:「若然你連這個都不知,怎麼令表小姐覺得賓至如歸?」

    李吉被嚇得彎垂著身子,雖然他不明白這兩者間的聯繫,但是少爺發怒,豈敢怠慢?他急道:「回稟少爺,舅老爺的名諱。小人是知道的。」李天縱只崩出一個字:間有如戰鼓擂擂。咚咚作響。李吉道:「舅老爺姓李名格非,字文叔,乃是當朝禮部員外郎。」

    李格非!李天縱瞪大雙眼,心跳似是驟然停下來。雙手微策顫抖著。李格非。蘇門後四學士之一,李清照地老爹!這麼說。表妹她真的是易安居士。

    得知真相之後,他反而沒了那興奮喜悅的心情,突然平靜如水,緩緩閉上眼睛,想著易安地一首首詩詞,從「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點絳唇》,到「如今憔悴,風髫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的《永遇樂》,易安的一生,化作幕幕畫面,在心頭流淌而過。

    喜愛宋詞的,沒有幾個不喜歡婉約派代表人物的李清照,她的詞和婉清雅,新橫別緻,卻又有「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豪言壯語,真是千古佳人。

    李天縱從小便喜讀她的《漱玉集》。為那個清婉可人,卻具有大丈夫氣的女子所迷。時常感歎於她的身世,恨不能生在南宋末年,與她一起踏雪尋梅,改變她晚年的淒苦。

    這不過是少年時的一些遐思罷了,他何曾想過,李清照會真的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雖然這是新宋,但顯然李清照的性格才情沒有改變,依然是那麼活潑可愛。

    李天縱現下的心情很是複雜。道不清說不明,麻麻亂亂的。當一個你欣賞、仰慕、喜歡了許多年,恨不能一見的女子突然出現。而且還是你表妹,心情豈能不複雜!他都有些不懂得該如何與表妹相處了,這是他穿越之後首次的慌亂。來到府宅的前門。看到表妹李清照對自己淺笑,李天縱不禁放緩腳步,似乎那邊是地獄般。表妹負著巧手,輕蹦帶跳地來到他跟前。笑道:「表哥!」

    「表、表妹。」李天縱輕輕喚了聲,卻沒有了之前的自然。語氣很是生硬,只因他看著李清照,便渾身不自在。連雙手都不知道放哪兒好。

    李清照的小嘴稍抿,隨即又是笑語盈盈:「我們待會先去哪裡好?」李天縱躲開她的眼神,含糊道:「全憑你作主,你喜歡去哪裡就哪裡。」李清照疑慮地顰著柳眉。慢慢細聲道:「我想先去當鋪。看看有沒有好的字畫、古玩。」

    「好的,便先去當鋪。」李天縱點頭應道,語氣依然輕淡。他心頭喟然一歎,沒想到李清照的身份,反而成了一層隔閡,讓他無所適從。

    李清照心思細膩,自然感覺到表哥的變化,她很不明白。為何前後不過一刻,表哥突然對她如此冷淡?見表哥的目光跳過她,落在遠處,她又想起之前兩人在曲池邊暢談時的情景。那時候表哥對她欣賞不己,一起道古論今。說說笑笑,多好啊……

    她滿腹酸楚,想問個明白,卻礙於隨從僕人、小廝丫環在旁。她不由得想要回到清晨與表哥兩人獨處的時光。明眸轉了圈。她湊近李天縱,壓低聲音道:「表哥。不如咱們只兩人去玩吧,若是有一幫人跟著,難以盡興呢。」

    李天縱向來不喜歡被成群僕人跟隨著,加上現下心神不定。就算李清照說要兩人徒步走到京城去,他大半也會同意的。他應了聲好,將表妹的建議說好。卻引來一片反對之聲,李吉似是吃了黃蓮。苦臉勸說著。

    「休得再說了,臨仙風氣甚好。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哪裡來什麼賊人!」李天縱笑了聲。拍拍李吉肩膀:「就算有兩個不開眼的小毛賊又能如何。上次在忘憂樓,你吃了幾拳?少爺我吃了幾拳?」

    李吉支吾道:「小的吃了六、七拳,少爺半拳沒吃。」他一臉尷尬之色,撓頭道:「少爺身手是好。可是……」

    李清照微微鼓起香腮,生怕事情有變,乾脆一把抓住李天縱的手,往外頭奔去,清脆地笑聲如銀鈐作響:「表哥,我們快跑!」李天縱被那只溫盈滑嫩的柔荑拖著,掌心不由得發熱,李清照回頭瞥了他一眼,玉頰微紅。

    兩人一直跑到外面的大街,混進熙熙攘攘地路人中,才鬆開握住的雙手。李清照猶自笑著,道:「表哥,這下子只得我們兩人啦!沒了鬧梅他們跟著。就算如何嬉玩。也不會有人礙著了!」

    她歡快地蹦跳在前。顧盼著周圍,青石鋪成地大街上,店舖櫛比,各種小檔小攤亦是琳琅滿目,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來往路人有些匆匆而過,有些饒有興趣地挑著檔攤的物什。

    一駕華貴馬車駛過。拉車地黑俊馬馬蹄踏踏。兩人挨肩避在路邊。李清照斜側著水眸,卻見表哥又是很不自然的樣子。她顰起月眉,終於忍不住,小嘴輕啟:「表哥,為何你突然間像是很討厭我似的……」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我惹表哥生氣了?」

    李天縱愕然,隨即不禁失笑:「哪會呢!我討厭誰,也不可能討厭你啊!」李清照垂眸一歎,強顏裝歡。見此,他當真是哭笑不得,明明是不知所措,怎地變成討厭了!

    「若然表哥沒生氣。為何我與你說話,你都不太理睬我?」李清照幽幽說道,噘起小嘴。雙眸裡水漣漣的。

    看著她那張宜羞宜嗔地俏顏。此時滿是委屈之色,微彎地柳目噙著淚,泫然欲泣的,李天縱心裡有了絲明悟,她是李清照沒錯,但現在她只是個及笄之年、還著緊表哥理不理她的少女而己!他方才是在緊張什麼啊!

    如此一想,那層無形地束縛立時煙消雲散。四肢百骸都輕鬆了下來。他嘴角微翹,臉上重現笑意,道:「是表哥的錯,之前我在想著那首《點絳唇》。一時入神,把表妹忽略了。」

    李清照側頭看著他,疑惑道:「表哥在想著《點絳唇》什麼?」

    「我想過了,』倚門回首『這句確實不妥。」李天縱微一沉吟,道:「便改為』和羞走,路斷回首。卻把青梅嗅清照雙眸含羞地喃念了遍,點頭稱好。

    李天縱淡淡一笑,便讓這千古才女,隨著他而改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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