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啊——」劉輕舟的臉皺起一團,又發出一聲慘叫,縱狠狠地一腳踩在他的大腿處,他那件白色儒袍上,立時生出個鞋印來。眼見李天縱還要再踩,他顧不得儀態,慌忙地往旁邊滾爬開去,猶自色厲內荏地瞪大眼睛,怒道:「李天縱,你這是有辱斯文啊,枉讀聖賢書!」
李天縱片刻停頓也不作,欺身上去便打,不忘冷笑道:「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對於你這種人,唯一的辦法就是飽以老拳!」語聲未落,拳頭就如雨打芭蕉般,啪啪地落在劉輕舟身上。
那劉輕舟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從未有過打架的經驗,何以懂得還擊?便只有由著本能地抱著腦袋,身子蜷縮成弓形,慘叫連連地被人打著,一有喘息之機,嘴巴便咒罵不止。
葉楓呆若木雞地看著李天縱的拳頭不斷砸在他好友的身上,終於恍然過來,雙手推開懷中姑娘,豎眉瞪目地看著身邊的護衛,臉容抽搐,怒道:「一群飯桶!愣著作甚,還不上去給我揍扁那小子!」
那些小廝隨從、護衛家丁嚷喊著衝上去。獐頭鼠目的老夏喊得最大聲,卻跑得最慢而落在後面,那雙瞇圓的小眼睛泛著狡猾之色。
微微張著小嘴的楊玉雙眸一凝,從愕然中醒覺過來,冷冷地哼了一聲,疾步奔去,擋在李天縱面前。她絕對不許任何人傷害李天縱一根毫毛!
雖說她自幼喜歡舞文弄墨。可是身為楊門中人,耳濡目染之下,豈會連一些拳腳功夫都不會?況且她經年四處遊歷,倘若不懂武藝,如何保護自己?此其一;其二則為了強身健體,因此她時常練習楊門地拳腳功夫,一身武藝頗是不俗。
她繃著秀臉,杏眼中隱隱冒著火焰。以一己之力把六、七個護衛阻截住。隨著揮拳出腿,她身上那件淡黑色的薄紗襌衣飄揚若細風拂柳,在髻外的青絲亦舞動如仙。一顆晶瑩的汗珠從高挺的秀鼻上滴落,打在地上,楊玉握緊的拳頭重重地擊在一名護衛的腹側,那傢伙痛喊地飛跌在地。
「休想傷我家小姐!」小惜大喊地加入戰團。水眸瞧到猥瑣的老夏想要暗算自家小姐,一時間不禁怒火中燒,凌空飛起一腳,正好踹在老夏地胸口。
老夏只覺得一口氣喘不上來,胸口似被塞住,連慘叫也叫不出來了,他駭然地瞪大鼠目,手捂胸口趄趔地向後面退,還未站穩,小惜就補上一拳。將他打翻在地。老夏的腦袋磕在木板上,火辣辣的痛楚令他失神。小惜卻沒有就此放過他,左右一顧。便瞅住一張擺滿美酒菜餚的矮木桌,她暴喝一聲,將木桌生生掀抬而起,那些酒具瓷碟頓時呯啪落地。
「想害我小姐,我砸死你!」小惜喊著露出皓白的貝齒,那雙圓瞪的杏眼充滿怒火,卻又極為清澈。她抬著木桌,用盡全力往老夏砸去。那老夏嚇得抱頭縮身,桌未至便先慘叫。可惜任他如何懇求神靈菩薩,這張木桌傾注了小惜全力地木桌依然砸住他,桌腳狠狠地鋤了他的獐頭一下,老夏鼠目一翻,暈厥了過去。
那些陪酒姑娘放開了喉嚨,啊啊地驚叫起來,清脆的聲音中透著懼意。
劉輕舟仍然被李天縱盡情痛揍著,原本那身風度翩翩的白袍,已經變得破髒兮兮的,左一個鞋印,右一個破洞,頭上的玉簪早就不知去向,亂髮披面,淒慘地求饒:「我錯啦,我錯啦……啊呀!李大哥,別打了,哎喲!」那痛哭流涕的樣子,著實令人稱快。
「你叫我爺爺都不管用了!」李天縱還不解氣,一巴掌扇在他的臉頰上。
尚在外邊觀看的葉楓憤恨地咬著牙,擼起衣袖,牙縫裡崩出話兒:「統統都是廢物,還得本少爺親自出馬!」他闊步上前,直截了當地一拳揮向小惜,心裡不屑地想,一個小女娃兒,有甚麼力氣!
葉家是武將家族,葉楓的父親是當朝將軍,如今駐於臨仙。得到家族傳繼,葉楓身材魁梧,面目粗獷,天生一身牛力,又是從小便練武,這一拳之力何止千斤!若然是尋常小姑娘接住,說不定就要骨裂,可是小惜卻全然不懼,顰著柳眉地一拳迎上。
兩拳相交,發出一聲悶呯!那兩隻拳頭皆青筋暴起,似要破皮而出。終是女兒家力氣輕,小惜退了幾步,而葉楓不過是身子一晃。他濃眉豎起,正要再度出拳,腦袋忽而傳來一陣巨痛,旋即鐺啷一聲,只見一個鐵製酒壺在地上打轉,酒水從壺嘴倒出。
是哪個混蛋暗算我!葉楓惱怒地回頭望去,迎面便是一隻碟子飛來,他急忙伸手格撥開去,卻漏了一塊肥豬肉,那豬肉打在他地臉上,陣陣油膩感。
「看魚!」李吉從席間撈起一條清蒸的魚,使勁擲向葉楓,不停手便拿起一盤牛肉,又擲去。葉楓氣得暴跳如雷,大鼻孔噴著粗氣,想上去收拾李吉,卻被小惜纏住,分身無術。
再說李天縱揍得劉輕舟似一堆爛泥般,眼角瞥見楊玉香汗淋漓,緊咬著小嘴,隱有力歇之兆。他便捨了劉輕舟,轉身走去,趁著空隙將楊玉一把抱住,推她到後面,笑道:「玉姐,你便去教訓那個輕舟居士吧!這剩餘幾人,我來收拾。」方才包括老夏地七個隨從護衛,有三人倒在地上,保持戰鬥力的只剩四人。
楊玉看他淡然自若,氣勢不凡,便點了點頭,輕笑道:「好,那你小心點!」她折身走至躺在地上呻吟地劉輕舟身前,秀臉凝結,明眸中泛過一抹回憶之色,微微閉上雙目,她想起五年前那文鬥大會,劉彬指著她罵的情景,那些惡言句句淌過耳邊。
忽然回憶的畫面裂作碎片,她睜開眼睛,
起一弧冷笑,縱弟說得沒錯,對於劉輕舟,最好的法以老拳!
她提起穿著鹿獸皮鞋的腳,毫不留力地往劉輕舟身上踩去,一聲慘叫響徹清香閣,傳遍忘憂樓。
在三樓侍候客人的老嬤嬤聽到這聲慘叫,心裡咯登了下,手中的絹帕差點抓不穩,濃妝艷抹的老臉變了色,嘀咕道:「又是哪些貴公子爭風吃醋而大打出手了……」正想著呢,幾個姑娘便慌張來報,清香閣那邊打起來了,嬤嬤不敢怠慢,當下扭著肥大的屁股去喚幫閒打手。
那慘叫一聲接著一聲,當真是聞人心顫。那些或挺著腰或嬉戲的狎客皆停了下來,罵著是誰那麼煞風景,又忍不住滿腹好奇,摟著粉頭走出自己的廂間,隨著忘憂樓的嬤嬤龜奴去湊熱鬧。
眾人尋聲來到清香閣前,不料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從裡面飛出來,摔在地上呻吟。諸人間有個認識葉楓的,一瞧那少年,不禁驚道:「這不是葉少爺的書僮埂草麼?」+.家少爺!」他言畢,腦袋一歪便暈了。
李天縱公子?不就是總督李靖之子,文鬥贏過飛將軍楊玉、以一曲《鳳求凰》俘虜綺綺姑娘芳心的大才子嘛!眾人面面相覷,疑惑不已,那般的風流才子竟然亦打架鬥毆?而且似乎身手很厲害!這幫好事者哪還顧得埂草地死活。蜂擁走進清香閣。
卻見地上亂七八糟,滿是酒菜、瓷器的碎屑等,一張矮腳紅木桌騎著一個獐頭鼠目的傢伙,數個隨從護衛躺在地上哀鳴嚎叫,被兩名眉清目秀的小廝制著,角落裡蜷縮著一個臉帶驚恐的姑娘。不少好事者們突然大驚,只因他們認出飛將軍楊玉!她此時正踢著地上的一個白袍散發公子,一腳踢得那公子淒慘而叫。她忽然往好事者們望來,瞪著杏眼兇惡地揚了揚拳頭。
再看場中,葉家少爺葉楓穿著件沾滿油漬的衣服,一臉驚疑地看著對面的李家公子李天縱。那李天縱除去衣衫凌亂了一些,毫無損傷之處,星眸皓齒。淡淡然地回應著葉楓地目光。
「你這是何種功夫!」葉楓皺著眉頭,額頭的汗水流淌而下,劃過酒刺落於地,他疑道:「你明明手無縛雞之力的!」
沒錯,他剛剛穿越那會,這皮囊頗是柔弱,不過經過月餘的不懈鍛煉,每餐又是大魚大肉、補品不斷的,身板兒豈有不變得強壯之理?李天縱滿臉好笑,道:「我沒有縛雞之力。卻有縛你之力!」
葉楓不屑地呸了聲,一口濃痰猛然間吐向他。李天縱靈敏地躍身躲過,雙眼中燃起怒火。葉楓哈哈大笑。揮拳過去,與李天縱戰成一團,只是他依然似方纔那般,重拳無處著力,一招一式都像打在棉花處,又似落在滔滔不絕的大江中,李天縱只需輕撥柔推,便去掉他地力氣。
一來二往。葉楓的心愈來愈煩躁,出招也變得不穩。破綻百出。
場邊的楊玉舒了口氣,放下心來,葉楓其實已經輸了!旁邊的小惜看得滿是癡迷之色,雙手下意識地模仿著,她忽而一睜杏眼,卻是注意到李天縱的拳腳動作都是走螺旋圓轉路線的,絲毫沒有直來直去!她輕喃道:「這是為何呢?這樣的曲拳,力道會更大麼……」
她並不知道,螺旋勁乃是陳氏太極拳的一大特點。《孫子兵法》有云:「方則止,圓則行,故善戰之勢,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這可作為「圓」的精闢見解,只要做到「圓」,便似圓形巨石從山上落滾下來一樣,氣勢驚人,銳不可擋。
見葉楓後仰著身子想揮重拳,李天縱劍眉一揚,沉肩墜肘,松胯收腹,諸多動作一氣呵成,右手握拳順纏,拳頭向上衝去,勁道所至,重重地擊在葉楓的胸口,下邊也不閒著,提膝猛擊向葉楓胯下。
「啊——」葉楓臉色突變,胸口裡悶炸了開,命根子處傳來撕裂地巨痛,他慘叫地捂著檔部倒於地上。
李天縱氣沉丹田,看著葉楓冷哼一聲,他方纔那招原本要是上打咽喉下打陰的,只是若然一拳打在葉楓地咽喉處,極其容易使他斃命,便手下留情,轉而擊打胸口。饒是如此,也夠葉楓受的了。
「好!」楊玉大聲喝彩,笑臉走來,旁若無人地替李天縱整理起衣衫來。
不少好事者也隨之鼓掌喝彩,原來這李公子不但是文采風流地大才子,還是身手不凡的勇士啊!李吉一臉自豪,嘿嘿笑道:「看到沒有,我家少爺神勇不!我是他的書僮啊,叫李吉,跟了少爺很多年啦!」
此時,扭著肥屁股的老嬤嬤才帶著那些穿著短打的幫閒姍姍來遲,一進閣,便肉痛非常地哎哎喲喲:「幾位大爺啊,有何事不能說說好,非要打起來啊!哎喲,劉公子,你流血了……」
「玉姐,我們走吧。」李天縱理也不理那嬤嬤,笑著握著楊玉的纖手,往外邊走去。楊玉抽了幾下,小手沒能掙脫出來,便淡羞地由著他了。
老嬤嬤臉有難色地看著他們,李吉仰著腦袋哼了聲,道:「我家少爺是葉公子請來的客人,什麼費用你就問葉公子要吧!」說罷,他昂首挺胸地闊步跟上李天縱。
好事者們自然不會就此散去,假裝關心地往劉輕舟、葉楓等人圍去,看著劉輕舟的渾身是鞋印地豬頭樣子,心中竊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