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方椅有點小,卡扎坐在上面,整個人就似陷進去一般,煞是難受。他試圖收縮小腹,無奈滿肚的肥膏不理睬,依然被方椅箍著,他抹了抹額頭的細汗,端起身邊茶几上的茶碗,吸啜了一口,心思飄飛。
一個多月前,他初初來到臨仙,便來李府拜訪,可惜被拒之門外,只得將計就計,演了一出愚魯的戲。後來在宣傳下,果不其然成了臨仙的風頭人物,雖然是飯後笑談的談資,但也讓百姓知道有他卡扎這麼號人了。接著,他便通過綠綺尋主,結識了眾多高官子弟,尤其是與總督之子搭上了,那把綠綺琴倒是贈得不心痛。
正想著,腳步聲響傳來,卡扎往廳門處看去,只見李天縱徐步而來。他身著白色寬袖直裰,領袖則是淡褐色,腰間束著一條黑色腰帶,邊掛玉珮,腳蹬一雙軟獸皮鞋,烏髮由玉簪插束,那張俊臉上掛著淡淡然的神態,手上輕搖著一把描竹紙扇,風度翩翩。
「李公子。」卡扎喚了一聲,欲要起身迎上去,只是一抬屁股,竟連椅抬起,他意識到沒甩掉方椅,立馬坐下,臉上窘態一閃即沒,轉而笑道:「哈哈,鄙人太肥了,居然陷在椅子裡,讓公子見笑啦。」他身後的隨從伸手幫助固定著椅子,才讓他逃脫椅子的束縛。
「李吉,去搬張大點的圈椅來。」李天縱滿臉好笑地走過去,這隻老狐狸還要扮小丑到甚麼時候?這老狐狸今天還是穿得富貴逼人,一件大儒袍,腰束翡翠玉帶,頭上帽子鑲著一顆碩大的明珠,閃爍著異光。
待了一會,小廝李吉從外邊搬來一張紫檀圈椅,方才容得下卡扎那磨盤般的大屁股。入座好,卡扎倚靠在椅背上,捧著茶碗輕飲,語氣真切:「李公子,前日你奏的天籟之音,猶在耳旁啊!真不知道何時才有福氣能再聽公子一曲。」
李天縱一合紙扇放於几上,淡笑道:「這個容易,卡扎先生只需再尋一名琴,然後為其尋主,我定會去湊熱鬧的。」
他這話明顯是打趣話,卡扎卻點點頭:「公子所言甚是,其實鄙人一直都有在搜羅名琴。只是千金易得,名琴難求!那綠綺琴還是天幸於我,才購到的。」他頓了頓,輕歎一聲:「老夫的心願之一,便是能親眼看到這些名琴,只因名琴背後都有令人神往的故事,看著它們,便如看到過去般。」
揭開碗蓋,裊裊茶香升起,李天縱的鼻翼輕輕翕動,聞著怡人香氣,靜靜聽著。
卡扎瞥了他一眼,心裡倒有點遲疑了,為何李公子毫無反應?時間不容他多想,繼續道:「除了琴之外,老夫亦十分熱衷景仰新宋的其它文化。便拿《周易》來說,當真是博大精深,那是越學越覺得自家膚淺無知啊!老夫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成為新宋人,可惜、可惜,唉……」
果然不出所料,這老狐狸此番前來,是要相求入籍之事。只是李天縱卻不甚明白,為何卡扎非要入新宋籍呢,難道真是「哈宋」這麼簡單?他旋即便否定了,這裡邊定然有其它原因!微一思量,他疑道:「卡扎先生是想在下幫你入籍?」
卡扎聞言雙眼一亮,握杯的手似是哆嗦了下,滿臉興奮之色:「李公子肯幫鄙人入籍麼?太好了!若然此心願得以,當真是死而無憾。」他此舉正是想用話套死李天縱,不過李天縱並不受他這一套,擺手笑道:「先生莫要激動,便是我想助你,也要弄個清楚啊。」
「公子有何疑惑之處,大可問鄙人,無不回答!」卡扎樂呵呵地笑著,瞇著的眼眸裡儘是喜色,不由分說,又道:「我知道入籍之事不是一言兩語就能搞定的事,公子為此奔波,鄙人受之有愧,是以準備了些禮物贈給公子。」他對身後隨從喚了聲,那名大食少年拿著一條細長布袋上前。
李天縱擺手止住,搖頭道:「我還未答應相助先生呢。」飲了口茶,淡淡道:「我只想知道,先生的入籍之因。」他的那雙星眸凝視著卡扎,明亮中隱帶銳利,叫人看了無法說假話。
儘管卡扎經歷過眾多大風大浪,也逃不過那目光的察判,正如一個古玩被老行尊鑒定著。他不能移開雙眼,只有對視的選擇,拋開雜念,他緩緩道:「不瞞公子,除了仰慕新宋文化之外,還有一個因由。新宋對本籍與外籍的商人有不同的政策,外籍商人稅收較高,而且在兩地運貨通行上,也無優厚的待遇。」
李天縱當下恍然,過濾掉托詞,卡扎一心想成為新宋百姓,正是商人的本色,方便賺錢!他輕輕點頭:「原來如此。」接著沒任何表示,他拿過紙扇敲著手掌心。
卡扎瞇著的眼睛泛過一道精光,右手悠悠捋撫著下頜黑胡,也不婉轉了,笑道:「公子,老夫準備的禮物太多了,這次只帶了一幅唐代吳道子的丹青前來,其餘的珍奇寶物、胡姬美女還在府上。」
吳道子的畫?李天縱雙眉一凝,心跳有點加快。吳道子何許人也?畫聖!能被後世尊稱為聖者,豈是兒戲!在前世之時,他曾觀摩過吳道子的真跡,可惜那皆是他人之物,不能興致來了就取出欣賞,著實遺憾。
卡扎這份禮物,叫他無法不心動啊!他也不掩飾自己的喜意,長身而起,盯著卡扎那隨從手中的布袋,急道:「快快把畫取出來,讓我一看!」
高挺鼻子的大食少年應了聲,繞上來將裝著畫卷的布袋交到李天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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