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頭沒梳髻,青絲宛若瀑布般披肩而下,臉色憔悴蒼白,柳眉微顰,沒有以往的英氣。饒是待於閨中之故,她身上外披鵝黃色大棉襖,裡邊只穿一件沒扣上紐結的薄衫,露出包裹著高聳酥胸的淡紫色繡花肚兜;而腰下則只有一條及膝的小褻褲,當真是春色撩人。
她扭頭看到窗外而立的李天縱,雙眸大亮,分明有喜意流過,可是旋即又黯淡下去,眉頭皺得老高,慍色喊道:「小惜,我不是命你拒他於門外的麼,怎麼被他進來了!」
李天縱正賞著她的婀娜身姿呢,聞言道:「姐姐,與小惜無關。」楊玉一臉疑惑不解,他指了指來路,露出皓齒,咧嘴而笑:「院子外邊不是有棵大榕樹麼,我爬樹翻牆進來的。」
爬樹翻牆?堂堂總督之子、名滿臨仙的新晉才子,為了見她居然作出如此賊人行徑!楊玉心頭一緩,細細觀察他,果真見他簪斜發亂,身上青衫沾有不少痕跡。倏然一想,那牆幾乎高有十尺,她從上面跳下來自然不會有事,可是李天縱並無習過武,一介文弱書生,豈不危險!
「你、你這頑孩,真是胡鬧,怎可如此妄行!」楊玉不禁霍然起身,急步奔至窗邊,關心之色溢於言表:「可有哪兒摔傷了?!」
聞著女兒幽香,李天縱輕笑搖頭:「沒事,姐姐無須擔憂。」
楊玉鬆了口氣,見他的眼神裡有些壞笑,她頓時想起自己的裝扮!瞬時紅透了臉,跺腳嗔羞道:「不准看!」李天縱閉上一隻眼睛,嘻道:「我什麼都沒看著。」楊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鼻哼一聲轉身疾步奔到靠牆的鐵力木雕花架子床上,溜進柔軟的粉色絲綢棉被裡,連頭也不露出來。
觀她連粉頸都染上胭脂色,女兒羞態盡顯,李天縱莞爾一笑,繞到房門而入。楊玉的閨房很簡雅,除擺於裡邊的架子床和中間的一套鼓桌鼓凳外,還有靠床的一個黑漆衣櫃、端放著洗臉銅盆的木架,以及一些裝飾小物。當然,她雖然喜愛以男裝示人,不過床邊還是有妝台的,上面有銅鏡、飾品,一本線裝書,封皮是藍色的,左邊有一白框,寫著「茶經,唐?陸羽撰」。
為了與他擁有共同的志趣,楊玉在茶學上可謂是下了苦功,這本《茶經》便是她常常鑽研之物。
李天縱往床邊坐下,拿起《茶經》翻了翻,裡面寫滿楊玉的註解、觀點,他眼前浮現出佳人挑燈夜讀的情景。他微微一歎,有了內疚之感,轉頭看著蒙在被子裡的楊玉,道:「玉姐,昨日之事,是我不好。」
「不許你喚我玉姐!」楊玉猛地揭開棉被一角,露出泫然欲泣的眼眸,滿臉委屈:「我歡歡喜喜地與你去赴會,可你卻只顧著別人,以綠綺琴奏《鳳求凰》,多叫人沉醉啊!我在一邊看著,難道就不能傷心麼?」她香肩一聳一聳,兩滴淚珠落下,哽咽道:「那也罷了,我離席告辭,你追上來不是安慰我,而是連番捉弄,你為何要這般作踐我,難道我楊玉生來便是讓你欺負的麼!」
她伸出一隻手,指著外面,哭道:「你走,我不願再看到你……」
李天縱沒有辯駁,默默地聽著楊玉的心聲,待她泣不能言,他伸出手往那張梨花暴雨的臉擦拭著,楊玉也不避不躲,只是淚水湧得更多。
「小姐。」許是聽到這邊的嚷聲,被楊玉吩咐別擾她的小惜急匆走來,小丫環見到床邊的李天縱,頓時嚇了一驚,定身道:「你、你怎麼進來的。」又看楊玉縮在床上哭痕縱橫的,還道是李天縱輕薄她,小惜怒道:「小姐莫怕,婢子來也!」她握住粉拳,往李天縱招呼去。
別看小惜長得玲瓏嬌小,又一副清純樣子,就以為她是弱質女流;作為楊家派來尋楊玉的丫環,她可有一身不俗的武藝,尤其拳腳功夫,等閒幾個大漢都近不了她身。
楊玉正要喊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小惜的拳風撲面而來,下一瞬就要打在李天縱臉上。
李天縱嘴角微笑,沒有楊玉想像般手足無措,自若地一揮左手格上,似是輕輕一推,小惜便趄趔地連退數步。李天縱甩了甩手,搖頭輕歎:「這身體的柔韌性依然不夠。」
剎那,他在小惜心中變得深不可測,方纔那麼一格一推,竟然去掉她來勢洶洶的一拳!她月眉倒豎,還要再攻,楊玉卻叫住:「小惜住手,莫要傷害李公子!」小惜一愣,收回出拳架勢,迷糊道:「小姐,這……」楊玉搖了搖頭,道:「你先出去吧,我沒事。」
小惜應了聲,臨走之前,瞥了李天縱的左手一眼。
「你懂武藝?」楊玉顰眉疑道,秀臉上尤掛著晶瑩的淚珠,小惜的實力她很清楚,平常人那麼擋推,不可能推退她的。沒待李天縱回答,她便冷哼一聲,沒了之前的憂急,淡淡地道:「你不必回答,這與我無關。」
李天縱依然溫柔地替她拭著淚水,道:「曾經向武師習過幾招防身。」其實他剛才使的是陳式太極,前世之時,為鍛煉身體,就向一個陳式太極高手拜了師,學得些皮毛;只是現下這個皮囊遠沒有前世那樣強壯柔韌,是以威力也小了許多。
兩人默默不語甚久,忽地一聲咕嚕傳來,楊玉冷繃著的臉立時顯出羞意,只因這咕嚕聲正是從她的肚子發出的,應了飢腸轆轆四字。
李天縱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臉蛋,道:「你便躺著,等我回來。」言畢,起身往外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