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碧水上,倒映著一輪娥眉月,縈繞著潔白的淡光,一隻掛著綵燈的小蓬舟輕蕩而過,將明月碾作圈圈漣漪。兩岸的柳樹倚著河畔,柳絮隨風輕揚,時下正值華燈初上,柳河的遊人狎客漸多,青樓花館,酒肆客棧,皆人來人往,一派繁榮之色。
柳河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百花畫舫了,固然因為它盡顯奢華,但更為重要的是,柳河四艷之首的綺綺姑娘是那兒的花魁。綺綺今天得到絕世名琴「綠綺」,自是聲名大振,那首《忘憂清樂》被傳得神乎其神,讓諸多琴癡爭相踏上百花畫舫,翹首期盼綺綺姑娘能夠忽而撫琴,讓他們一飽耳福。
雅心閣裡花氣四溢,各種花卉爭香鬥艷,襲人幽香瀰漫此閣。撥開珠簾,便是綺綺姑娘的閨房,卻見佈局清幽雅致,窗下書案邊的牆上,掛著一幅水墨丹青,畫卷中繪著一株奇異的盛花,旁邊有題畫詞道:「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書案上整潔地擺著筆墨紙硯,案中放有一本名喚《菊譜》的書,露出以枯殘花瓣作的書籤。
香閨裡還有一張紫檀琴案,上面是靈機式的獨幽琴。而此琴原來所處的花梨小羅漢床,卻擺著一張綠綺式的梅花斷古琴。
琴後坐著一個白衣散發少年,正是李天縱。今天在藏琴軒外,強奪了楊玉的初吻,為此磕了腦袋一下,也算是罪有應得;之後回到竹樓,談琴論曲,過了半個時辰多才散會,卡扎直送到大門外,依然是難捨難分。李天縱沒有打道回府,而是與綺綺一同返往柳河的百花畫舫。
將綠綺琴扳過來,拿著絲絃拉到雁足上纏繞,李天縱淡笑一聲,把琴擺正,隨意彈著新續上去的絲絃,音色清澈空靈,十分悅耳。抬頭看著站在羅漢床邊的綺綺,笑道:「弦裝好了。」
綺綺淺笑地點點頭,坐在羅漢床邊,雙足垂地,纖手輕輕撫著琴身,道:「我自幼對琴的悟性很高,嬤嬤就讓我改名作綠綺,說那是琴的別稱。」她臉色柔柔,輕喃道:「沒想到我竟然可以撫著這綠綺琴。」語氣間,滿是感歎身世的惆悵。
李天縱靜靜聽著,沒有說話,心知綺綺是要向他坦露心扉,將多年的哀怨煩憂訴出。
微微挑了挑絲絃,在顫聲之中,綺綺又道:「我小時候家很窮的,只有幾畝旱地。不過我有三個兄長、一個姊姊,還有一個弟弟,每次吃飯,都吃不飽肚子。兄弟姐妹裡,最數我體弱多病,又幹不了活,我爹娘怕養不活我,就把我賣給青樓了。呵呵,我姊向來最疼我,我記得很清楚,離別那天,她眼睛都哭腫了呢。」
她擦了擦水眸邊的淚珠,哽咽道:「不知道她如今過得好不。」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天縱柔聲道,綺綺聞言咬著嘴唇,搖了搖頭:「相見爭如不見。」她被賣作妓女之時,爹娘便與她斷絕關係了。她強顏歡笑道:「綺綺一時觸琴生情,讓公子見笑了。」
他輕輕握住綠綺琴弦上那只蔥白玉手,拇指撫著水嫩掌心,淡笑不語。伊人漸歇哀傷,芳心滿是溫馨之感,她微羞地低下頭,任由玉手被人把玩。
須臾,李天縱溫聲道:「綺綺,坐上來吧。」綺綺輕嗯一聲,彎身脫掉繡花鞋,雙頰粉紅地挪進羅漢床裡,淡綠色補襦裙堪堪掩住那雙晶瑩的小腳,隱約露出一顆粉色葡萄。他輕輕摟住綺綺,讓她依靠在自己的臂彎下。
綺綺眨著睜圓的杏眼,凝望著他俊逸的臉,癡癡地道:「公子,你對綺綺是真心的麼?」
李天縱低眸看著她,她的目光柔情似水,又怯怯弱弱,他沒有立刻作答,心中細細地想著。他對綺綺自然還未到刻骨銘心,而是一種淡淡的歡喜愛憐之意,這就足以!他點頭念道:「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懷中的伊人渾身一顫,輕聲喃念著他方纔所念的兩句詩,不由得醉了。此詩意為:「我願意如同天上星辰那般,陪伴在你這明月左右,不離不棄,夜夜相依相映。」短短兩句,卻情意綿綿,令綺綺滿懷幸福。
她依在李天縱的腋邊,靜靜地感受著此刻的溫情,只覺得她來到人世,活了十六年至今,正是為了那兩句詩。
右手撫上綺綺的粉色的俏臉,觸手凝嫩,她的杏眼半閉著,剩下一條小縫隙看著李天縱。他捏著那秀削的下巴,微微仰起她的臉,低頭往兩瓣朱唇吻去。
綺綺淡羞閉目,任他吻弄著小嘴,並不懂得如何回應。李天縱並沒有深入下去,只在那柔軟的嘴唇上吻了陣便作罷了。
這時,珠簾子外忽然傳來丫環蘭兒的聲音:「小姐,林公子來了,在閣外待著呢,可要接見他?」
綺綺馬上喊道:「不見!蘭兒,你讓林公子走吧。」簾後的蘭兒應了聲便退下了。綺綺無辜地望著李天縱,道:「公子,綺綺與林公子從未……」正說著,被李天縱的右手掩住小嘴。
「我知道,你不必擔心。」李天縱笑道,林軒那樣的人總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豈會獲得綺綺的芳心?!似她這般多愁善感而愛浪漫的性子,只會喜歡那種行事不羈的人,因為只有那些人才會浪漫。綺綺笑顏甜美,又聞李天縱道:「綺綺,我們來合奏一曲吧!」